常妙直接回了家,進地鐵時,把包放到安檢機上后,她迅速張望了一圈,入口處的指揮員(注1)手持一根指揮桿呆立在那里百無聊賴,工作日的工作時間,商務(wù)區(qū)的地鐵站沒什么人進站。安檢機旁的協(xié)包員(注2)更是百無聊賴,常妙把包放上傳送帶時特地放得很整齊,放在傳送帶正中并且頭朝前,當包從傳送帶出來以后方便拎起包前進,協(xié)包員卻熟練地把包轉(zhuǎn)了180度,讓包屁股先進入安檢機,常妙也懶得問為什么,肯定是不著調(diào)的什么規(guī)定吧。傳送帶的出口還站著一個協(xié)筐員(注3),盯著常妙的包從安檢機里出來,盯著常妙拎起包背上,送上了一句“謝謝您的配合”以及職業(yè)假笑,常妙覺得瘆得慌,但只是發(fā)自惡心,沒有什么異樣,高錦也沒什么動靜,“是我多心了吧”,常妙心里自嘲著。
踏上電梯,她得以從后面看到安檢臺的內(nèi)側(cè),一名假睡員(注4)正以雙臂為枕,趴在桌上睡覺,口水流到了桌上,形成一條小溪,流到桌子邊緣,繼續(xù)流下去,最終流到了假睡員的腳面上。
回到家鎖上門,把包扔到桌上,常妙問道:“高姐姐,說好的白天不露面,你這么突然跑出來,一定有什么應(yīng)該解釋一下吧”
話音剛落,常妙后背涌出一股綠色的氣,鮮綠鮮綠的青檸色,一看就會覺得口頰生津那種。
綠色的氣從她背后繞到身前,籠罩在客廳的一張椅子上,隨即“啪”地一聲散去,出現(xiàn)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的確是坐在椅子“上”。
這是一把刷清漆的櫟木燈掛椅,搭腦上沿一米多高,高錦正輕盈地坐在上面,右腳尖點在椅面上,左腿翹搭在右腿上晃蕩著。
她身材修長,但肩膀明顯寬闊堅實,上身穿一件紅色V領(lǐng)翻領(lǐng)半緊身polo衫,露著白皙的脖子和鎖骨,下身穿著一條白色的膝蓋處破洞的九分牛仔褲,隨著腿的晃動,顯出白得耀眼的大腿,比那純白的牛仔褲更耀眼,而且更有光澤。
她手肘撐在腿上,手掌托著下巴,笑嘻嘻地用一雙紫色瞳孔的眼睛盯著常妙。
“美女只能假摔,真摔傷了豈不是一塌糊涂?”高錦隨口說道。
“你這是不打算坦誠相待了!那不說了”,常妙假裝生氣,朝臥室走去。
很罕有的,高錦沒有如預(yù)期地跟過來哄她,而是任由她走進臥室。常妙進了臥室呆了一下,稍微轉(zhuǎn)頭瞄出去,只見高錦仍然坐在椅子上,晃著腿,悠然地看著窗外。
一直到晚飯前,高錦都是那個姿勢沒挪動,常妙躺在床上玩了一下午的游戲,排位賽上分艱難,讓她覺得煩悶。
眼看天色暗了下來,高錦終于離開了椅子,她輕盈地走到床邊,像是飄過來一樣,除了帶起的一點風(fēng)聲幾乎沒有任何其他響動。
“妙,喝一杯嗎?”高錦問道。
“那你告訴我,今天你為什么突然跑出來?那一下子不可能摔到我的”,常妙不依不饒。
“喝一杯我就告訴你呀”,高錦笑道,“好妹妹,這事有點蹊蹺,我喝一杯才有力氣想呀”。
常妙聽她這么說,頓覺心寬,只要她不是有意隱瞞,這朋友還做得。于是伸出右手,彎起小指和無名指,中指繞過伸直的食指,和拇指點在一起,掐了個“誠”字訣。高錦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常妙的食指尖,只見高錦又化作一股綠色的氣,鉆進了常妙的食指尖里。
“今天讓你選吧,不過喝完了你可得把事情說清楚”,常妙說道。
耳邊,應(yīng)該說是耳內(nèi)傳來一個聲音:“好呀,你把酒柜打開讓我挑一下唄”
“呵呵,我這點藏貨在你腦子里都有清單了,以為我不知道???還假裝糾結(jié)什么?”常妙假嗔道
“過過眼癮也好啊,你都說讓我選了,好人做徹底唄”
“好吧好吧,你再看看”,于是常妙走到酒柜前,打開柜門,把一個個抽屜拉出來。剛把酒鋪開,高錦就說道:“要喝這瓶雅文邑VSOP”。
“你早就想好了對吧,還在這裝模作樣,小妖精!”常妙叱道,不過仍然笑嘻嘻地把酒拿了出來,她自己早就想喝這瓶了,但愛酒的人都有這樣的痛苦,總覺得貴的酒應(yīng)該在特別的場合喝,但特別的場合卻很少,所以一邊囤著一柜子好酒,一邊每天喝幾十塊一瓶的口糧酒。
拎著酒回到客廳,取過小刀割開封紙,握住瓶塞稍微用力旋轉(zhuǎn),軟木塞被輕輕提起,脫離瓶口的一剎那,一股奶油蛋糕的香氣噴涌而出,高錦在耳邊興奮地叫道:“好香呀,奶油蛋糕和玉蘭花香”。
常妙把酒倒進一只白蘭地杯,鼻子湊近聞了一下說道:“還有面包、梨子、和一點點覆盆子果醬味”。
“是的呢,真好聞,快嘗嘗”,高錦如果在她眼前的話一定是搓著手跳著腳催促了。
常妙把杯子送到口邊,略仰脖,吸進了一小口,酒精度數(shù)很高,她屏住呼吸,讓酒液在口中翻滾,酸甜鮮潤加上一點咸鮮味,味蕾被酒精蹂躪著,對氣味的感覺卻更敏銳了。不一會,她把酒液咽下,略張口吸進些空氣,只覺滿口留香。高錦則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
良久回過神,常妙把瓶塞塞回去,酒放回酒柜,端著剩下的酒回到房間,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高錦脫離出來坐在她對面床上,仍然翹著腳,托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常妙。
“妙妹妹,澎恰恰那一嘶的確不是針對我,它嘶的那個方向傳來的氣息讓我感覺發(fā)冷,但你不可能發(fā)覺的。那個當口,等你從地上爬起來,我再告訴你就來不及了”,從高錦聽起來輕松的描述里,常妙覺察出一絲寒意。
“高姐姐,那你沒看到是誰嗎?”。常妙問道。
“沒有。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他太快了,釋放出那么強的氣息,居然說收就收,我們在他面前就像放大鏡下的螞蟻”,高錦收起了剛才的輕松表情。
“那你讓我趕快請假回家,是為什么?”常妙的擔憂加重了。
“他如果跟過來,我就能弄清楚他什么身份?!备咤\很有信心地說。
“那你搞明白了嗎?”常妙追問。
“沒有。他根本沒跟來,一路都很平靜。我回來以后一直盯著窗口,就是在確認這事。
”那我們明天還要去上班嗎?我還有好幾天年假,如果需要的話……“
“對方根本看不上我們,我們沒必要躲著。”高錦不甘心地說著,“我今晚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這局給扳回來,不喜歡背后有眼睛!”
此時,薈英國際的白領(lǐng)們都已陸續(xù)下班,人去樓空,唯有A座15樓一間辦公室還亮著燈。辦公桌前坐著一個人,身著墨綠色休閑西裝,脖子上系著一根繡著紅線云紋的絲帶顯得格格不入。
他翻看著手上的一沓紙,最上面一張是常妙的照片,旁邊標注著“高錦,冥界文牒”
注1:指示乘客安檢機所在并且揮舞哨棒要求乘客協(xié)助安檢的專職人員。
注2:協(xié)助乘客把包放到安檢機傳送帶上并且向乘客致謝的專職人員。
注3:協(xié)助使用了筐子的乘客取出行李并且回收筐子以及向乘客致謝的專職人員。
注4:假裝在看行李的X光片實際上卻經(jīng)常在偷懶睡覺的專職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