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國安收到的消息自然不是“岳北轉進,屯齊準備撤兵”,岳陽南寧相距兩千余里,便是胡一青,徐天佑等人都還沒收到這一天大的喜訊,更何況是線國安呢!
但瓊州府失陷,龍門島附近出現(xiàn)了大量明軍戰(zhàn)船,甚至還有數(shù)百明軍在廉州一帶短暫登陸了,這些消息都足以讓線國安連夜撤出橫州城,然后火速撤回廣東。
至于“水流湍急,嚴寒徹骨,尤恐西賊半渡而擊”的欽江,如今自然是如履平地,就連渡河的舟船都不用準備了。
張名振,張煌言經(jīng)過近兩個月的準備,又拿著孫可望親筆撰寫的永歷皇帝圣旨,將廣東沿海大小島嶼上還在堅持抗清的各部明軍都統(tǒng)合到了一起。
要說,以張名振和張煌言的身份地位,如今又有孫可望和永歷皇帝背書,加之廣東沿海任何一方都無法匹敵的軍力優(yōu)勢,使得以陳奇策,鄧耀,楊彥迪,陳上川等幾大軍頭為代表的廣東沿海抗清明軍紛紛歸順。
當然了,這暫時還只是名義上的,陳奇策,鄧耀,楊彥迪,陳上川等人自然不會交出兵權,只是全力配合張名振攻打瓊州府罷了。
而按照孫可望密信中的指示,張名振又讓陳奇策,鄧耀等人派使者潛入了瓊州,崖州,萬州等地,聯(lián)系上了清軍綠營總兵陳武,瓊州知府黃士諤,以及正在山中堅持抗清的彭信古,曹君輔和曹宏錫父子等人。
有了陳武,陳虎兄弟倆,以及黃士諤的反正,彭信古,曹君輔和曹宏錫的接應,張名振,張煌言兵分兩路,各方力量里應外合,一日之內便光復了瓊州,崖州兩城。
而海南島一南一北兩城皆被興復,又有當?shù)赝林鴰穭窠?,在上萬明軍的軍事威懾下,除了少數(shù)負隅頑抗的清軍,其余大部分州縣基本上都傳檄而定了!
在收復了瓊州府大部分州縣之后,張名振,張煌言一面繼續(xù)在島上剿殺負隅頑抗的清軍,一面派兵截擊追殺逃脫上岸的亂兵,以防這些熟悉瓊州府的駐軍到時再引清兵來攻。
“只能打一仗了,老彭!”曹君輔昂頭看著文昌城,冷聲道。
彭信古點了點頭,死死盯著文昌城的城門:“動手吧,再等下去他們也不會投降的!”
兩人話音剛落,曹君輔的兒子曹宏錫激動得親自揮動令旗,張煌言派給他們的幾個炮手隨即開始準備發(fā)炮轟城。
而此時,正部署在文昌城外的瓊州義軍還是沒有一點正規(guī)軍的樣子,武器倒是已經(jīng)齊全了,但是并沒有統(tǒng)一的軍服,甲胄依舊稀缺,也不成軍陣,而是不規(guī)整地站在了一起,有的扛著竹梯,有的推著撞車,準備等炮轟之后再一擁而上攻城。
這也就是為什么彭信古,曹家父子麾下幾千人馬,卻打不過駐島的清軍綠營的原因了——這就像是一支初生代的農(nóng)民軍,雖然人多,但是武器裝備,訓練組織,卻是一言難盡的。
張名振大軍之所以能夠一日之內攻下瓊州和崖州,除了有內應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他們帶來的紅衣大炮,在海南島還只是使用火銃和弗朗機炮的時候,火槍和紅衣大炮可以說是完全碾壓式的武器了。
很快,兩門紅衣大炮一前一后發(fā)出了刺耳的咆哮聲,兩顆十幾斤重的鐵彈呼嘯著沖出了炮口,直沖文昌城城墻而起。
只聽“嘭,嘭”兩聲巨響,文昌城城墻瞬間就炸開了兩朵土花,無數(shù)碎石沙沙落下,城墻之上的清軍更是驚恐四散,不敢再探出頭來。
而當明軍連續(xù)射擊了三次,六發(fā)炮彈有五發(fā)擊中了城墻,本來就不堅固的文昌城看起來已經(jīng)搖搖欲墜之后,還沒到彭信古下令士兵沖鋒,城內的清軍綠營兵便也就倒戈,殺了兩個滿兵,舉旗投降了。
此時,張名振和陳武等人率兵圍攻的臨高城也如出一轍。
清軍屢屢得勝,廣東尚在清軍手中,城內又有幾個滿州兵壓陣,使得他們不敢隨便投降明軍,可看到如此攻勢,品嘗到了紅衣大炮一彈打死五六個人的恐懼之后,他們哪里還有不投降的道理?
而且,由于此次行動十分突然,廣東清軍主力基本上匯聚在了梧州,南寧一帶,便是瓊州府被明軍收復的消息傳到了尚可喜,耿繼茂,線國安等人耳中,他們也一時無暇顧及了。
當然了,此時張名振,張煌言,以及彭信古等人都忙著收編清洗島上的清軍殘余力量,他們哪里想得到自己的行動還能影響到廣西戰(zhàn)局??!
別說是他們了,就是在背后籌劃這一切的孫可望在計劃的時候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孫可望讓張名振,張煌言統(tǒng)合廣東沿海明軍,收復海南島自然是為了四五月李定國進軍廣東,水陸并進,東西夾擊做準備,而為張名振麾下近兩萬大軍及其家屬找到一個可靠的落腳點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當然,以海南此時的生產(chǎn)力,供養(yǎng)如此大軍幾乎是不可能的,糧食給養(yǎng)還得從其他地方補充,但是淡水,營地,休整等問題卻是得以解決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孫可望讓張名振借著永歷大旗提前統(tǒng)合各方力量的原因了——沒有這些廣東土著,來自江浙地區(qū)的張名振所部根本無法迅速獲取大軍所必須的糧食,醫(yī)藥,武器補充,更談不上立足了。
要說,比起大順軍的李來亨,大西軍的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東南的國姓爺鄭成功,廣東沿海,包括海南島在內的抗清明軍大部分都是籍籍無名,但又最有骨氣的一批人。
他們將自己的一生用于抗清,不斷支持著各方的抗清力量,無論是李定國,鄭成功,還是臭名昭著的三藩,只要抗清,他們便會摒棄前嫌,竭力配合。
且不說陳上川這位“恥作北朝臣,寧為南國客”,在原來的歷史上堅持抗清到十八世紀,被譽為“明朝最后一人”的英雄,便是崖州彭信古,萬州曹家父子,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海南島上的這些抗清英雄們幾乎沒有享受過明朝廷的恩惠,甚至遠在西南的永歷朝廷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可他們?yōu)榱朔纯巩愖宓拿褡鍓浩?,卻矢志不渝,堅持斗爭。
而彭信古,崖州永樂縣的一個衛(wèi)所兵,一把年紀了還是光棍一條,不知道多少年沒碰過武器了,平日里都是扛著鋤頭在土里刨食的,但為了不剃頭,為了尊嚴,卻奮起反擊,豎起了海南島抗清的一面大旗。
只是,清軍的力量終究還是太強大了,彭信古等人雖然取得了一時的勝利,但沒有武器裝備的補充,他們哪里敵得過清軍正規(guī)軍?
在原來的歷史上,這些小人物雖然屢戰(zhàn)屢敗,卻始終沒有放棄,彭信古聯(lián)合曹君輔父子,以及各路黎族村寨,在深山老林里苦苦支撐了好幾年。
到1659年,聽說鄭成功要北伐江南,彭信古又燃起了斗志,三度出山,率領義軍響應鄭成功。而到了下一年,義軍不幸戰(zhàn)敗,彭信古、黃士諤等人被俘遇害之時,武器居然是木棍,衣衫襤褸,哪里還有點義軍領袖的樣子?
可以說,他們是最純粹的抗清義士,不為名,不為利,只為了尊嚴,為了活著的一口氣!
好在,現(xiàn)在,在這個張名振率部興復瓊州府的光輝時刻,這些抗清歷史上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無疑都迎來了自己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