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夢過去,方勉似乎又做了另一個夢。
夢里是一間挺雅致的木制房間,沉香木的架子床,床頭擺著一座銅制的小香爐,一縷青煙從香爐中飄散出來。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感到起不了身,只是聽到床邊似乎有人在說話。
“明露,怎么帶了個凡人來召南臺?”
“啟稟師尊,是徒兒被邪道修士偷襲,這個凡人機緣巧合之下正好幫了徒兒,徒兒擔心那妖人對他不利,所以先帶回來了?!?p> “不過是個世俗凡人罷了,看骨齡應該有二十多了,早已過了修行的年齡。橫豎只是吸了點霧毒,將醒神茶給他喝了,就把他送出去,不要讓他在這里逗留了?!?p> 少女有些遲疑。
“嗯???”
“是,師尊?!?p> ……
陽光有些刺眼。
方勉下意識地用手遮了遮。
“!??!”他猛地睜開眼來,“我睡著了?”
他明明記得昨天在鉆研《周易》來著,怎么會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那些霧氣已經不見了,而那名少女居然也不見了。
就好像昨晚的事情,也跟夢境一般,虛無縹緲。
只是……他四下打量了一眼:“這是什么地方?”
自己躺在一處草甸上,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
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自己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出現在這種地方?
看樣子,那少女恐怕是趁著自己睡著,不告而別了。
“這真是?”他嘆了一口氣,不過,他做好事倒也不求什么回報,畢竟“君子以厚德載物”嘛,更何況對方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這樣想了想,他倒也不懊喪,只是有些遺憾,又有些好奇,難不成這世界上真有仙人?
不過這個問題,此時是無人替他解答就是了。
他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陽,只能靠太陽辨認方向,接著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一連走了大半日,方勉才遇著一個山中打柴的老丈。
“老丈?!狈矫氵B忙上前問道,“請問這是到什么地方了?”
“這里啊?是西嶺山!”
“西嶺山?”方勉恍然,他倒是知道,這西嶺山,有好幾百里,按照前世的說法,應該叫做西嶺山脈才對。
他連忙又問道:“老丈,你對這一帶熟么?請問您知不知道,這西嶺山里,有沒有一處地方,是霧氣很大的?”
“霧氣很大?”老丈卻是搖了搖頭,“沒有咧。”
“沒有么?”方勉露出奇怪的神色,只得又問道,“請問,這里去西嶺縣怎么走?”
老丈指了個方向。
方勉連忙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但走了幾步,又慌忙回來:“對了,老丈,現在是哪年哪月了?”
“我說你這年輕人,怎么比我老人家都糊涂?哪年哪月都不知道?”老人被問得也有些煩了,抱怨道。
方勉連忙抱拳示意,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擔心自己像那傳說中的爛柯山遇仙一般,一晃百年過去了。
老人這才好整以暇地道:“今年是大寧三百二十六年六月二十八。”
方勉這才抹了一把汗,還好,看來那里的時間和人間差不多。
“謝謝老丈?!狈矫阍俅胃嬷x,這才走了。
回到家中,對于這幾日的事情,方勉卻是沒有對任何人提起。
一來是不想讓父母擔心,二來是怕招惹麻煩。
只是到現在方勉仍不知道那使用紅色小幡的男子是什么人,又因何要對那名少女出手。
至于那少女,世安谷?這樣的地方實在是沒聽說過。
不過,這一趟最讓他驚訝的還是他所學的“易”,這天地間,有道,有術法,有仙人,也讓方勉打破以往的成見,對世界有了更深的認知。
他心中忽然莫名有一種沖動。
神仙、輪回,這些事情都是存在的,自己雖然不追求世間的功名利祿,但遇到這樣的事物,是否可以追尋一番呢?
蘇軾曾在詩中說:我本修行人,三世積精煉。
李白也曾寫道:仙人撫我頂,結發(fā)受長生!
他再次拿起《周易》鉆研起來,其理解之深刻,與先前比,又是完全不同了。
畢竟,有什么比得上親眼所見、親身體會來得更深入人心?
這樣學,哪還能有學不進去的?
漸漸地,外頭起風了,而后又逐漸下起雨來。
這么大的雨,也正好不用去田間勞作,方勉索性就在家中看書。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方勉這才感嘆,自己以前當真是太局限了,此時看來,書中當真句句都是真理,就仿佛一張嶄新的大門在他眼前打開!
……
“呼?!狈矫汩L吐了一口濁氣,將書合上,他抬頭看向窗外,外頭的大雨,也漸漸小了很多。
晶瑩的水滴,自竹葉上滴落,空氣中夾雜著泥土的芬芳,實在讓人心情大好。
“勉兒,開飯了?!蓖忸^母親的聲音喊道。
“來了!”方勉連忙從座位上起了身。
來到客廳,桌上有魚,有雞,菜香味還在臥室就已經聞見。
小魚兒早早地在桌子底下喵喵叫著,顯然是饞得很,方勉有些好笑地笑罵道:“你這饞貓兒,爹娘還沒上桌你就想吃?!?p> “爹,娘。”方勉問道,“今天怎么這么多好菜?”
“你不知道?”方母樂呵呵地道,“前幾天你給張嬸算了一卦,說是你張叔平平安安,現在張叔回來了,說是中途遇到點麻煩,耽擱了。”
“這不,提著雞和魚上門來感謝呢?!狈侥傅?,“娘知道你不喜歡收人東西,所以干脆請他家來吃飯了?!?p> “那也好?!狈矫阈廊坏?。
“你們家方勉,可是學得一身好本事咧。”還未進門,張叔爽朗的聲音已從外頭傳過來。
“他啊,哪天能考個功名我就知足了?!狈礁高肿煨χ掚m這么說,但還是挺高興的,“對了,你們家雨繡呢?不是說這幾天回來了么?”
“方……方伯伯?!焙筮厒鱽硪坏烙悬c兒怯生生的聲音。
朝后邊瞧去,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姑娘,一襲淺青裙衫,半扎的青絲梳攏在右肩,素面朝天的模樣,卻顯得很是清秀。
她輕輕抬腳跨上臺階,繡著淺白小花的紗質裙擺底下,露出一雙挺精致的藍白繡鞋來。
“勉兒啊,你跟雨繡也是挺久沒見了吧?”方母擦了擦手,將一盤豆角端上桌,“這姑娘家的,在城里呆久了,都大變樣了?!?p> 方勉點了點頭,以前見的時候還是個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后來去城里讀書,就沒怎么見了。
“咱們小勉哥肚子里墨水多?!睆埵逶谟疫叺淖蛔?,“哪像咱們家雨繡,送去城里讀了這么久書都沒見讀出個名堂來?!?p> “叔,您就別夸我了,我這不也還沒考功名么?!狈矫憧扌Σ坏玫溃霸蹅兂燥?,吃飯?!?p> 他又向張雨繡道:“咱們這,畢竟算鄉(xiāng)下了,可不比城里那邊,這幾天呆得還習慣么?”
“還……還好啦,這幾天下雨,也沒怎么出門。”
“在家看書?”
“看些閑書?!睆埵逯睋u頭道,“什么神仙鬼怪,凈看些沒用的?!?p> 張雨繡微微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