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回 玖娘
玖娘囑咐完大良,照舊又挎著籃子去采買。
她雖然是鐘曼的采買婆子,但每日手上的錢都是有定量的。東家的官職雖然不低,主母史氏也薄有嫁妝,手上幾間鋪?zhàn)由馀d隆,對自己的女兒也十分寵愛,用錢上面并沒有限制。但這只限于自己的女兒。對于采買的事宜,史氏每隔十日便要與玖娘對一次帳的。
這史氏倒是有意思,雖然是官太太,但對市場上售賣的東西價(jià)錢可是十分的清楚。
住在寶相寺的鐘家人口簡單,玖娘很快熟門熟路地采買完畢。
籃子里不過都是些新鮮的蔬菜與豆腐,半點(diǎn)葷腥都沒有。
姑娘茹素,他們下人也要跟著吃素。
倒也說不上不好,比起她在太原府的時(shí)候,能吃上飯菜,已經(jīng)是老天眷顧。
玖娘回到寶相寺時(shí),發(fā)現(xiàn)主母史氏來了。
這段時(shí)日,史氏來得十分頻繁。
聽說,是為了鐘曼的婚事。鐘曼早就及笄,可婚事遲遲沒有眉目,史氏急得直朝她們發(fā)脾氣。
大良就候在門口,正在刷洗馬匹。
見玖娘回來,他眼巴巴地看著玖娘。
玖娘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卻是低聲道:“這夜夜讓你吃飽的,白日里還不滿足?”
大良頓時(shí)就笑了,看著玖娘略有些單薄的身子進(jìn)了門。
院子里,跟著史氏來的幾個(gè)婆子都守在外面,見了玖娘都與她點(diǎn)點(diǎn)頭。大家都是鐘家的老人,對彼此都很熟悉。
院子小,玖娘進(jìn)了灶房,能隱約聽到史氏在說話。
“……你啊,以后成了親,可別再使這樣的小性子……”
鐘曼沒有說話。
她生得倒是還不錯(cuò)的。桃花眼,眼睫毛極長,正是十五六的年紀(jì),像花兒一般嬌艷。
只在玖娘看來,鐘曼面薄無肉,是刻薄無福之相。
此時(shí)鐘曼半倚在軟榻上,渾身似軟塌塌的無力般嬌俏:“阿娘給我說的那個(gè)人,長得可俊俏?我可先說了,若是長得丑,我可是不要的。”
在寶相寺浸淫在梵音中好幾年的鐘曼,仍舊是俗人一個(gè)。
史氏連忙保證:“那家的郎君,長得自然是俊俏的,否則你阿爹也不會(huì)看得上?!?p> 鐘曼對未來的夫婿,除了相貌這一點(diǎn)有要求外,別的沒有要求。
橫豎是入贅,家中貧困什么的有什么打緊,她們鐘家有的是錢,伺候的仆人成群,她們二人只需要負(fù)責(zé)生孩子便可以了……
想到生孩子,鐘曼的臉上飛起緋紅。
史氏壓根沒注意女兒的異樣。她讓丫鬟遞過一本帳冊來:“前些日子讓你學(xué)算賬,你說天兒熱不想學(xué)。今兒這天不熱了……”
鐘曼的纖纖玉手撫著額:“阿娘,今兒天不熱,可怪冷的。阿娘身子康健,自然不覺得冷,可女兒的身子不好……”她說著,一邊將身子縮進(jìn)裘被中。
寶相寺的條件,自然是比不得家中。史氏來了一會(huì),也覺得有些冷。但也不至于冷得看不下帳冊。史氏有些難受,都怪她福薄,怎地就只生了鐘曼這樣的一個(gè)女兒。
她忽而就生氣了:“熱茶怎地還沒有奉上來,若是讓姑娘受了風(fēng)寒,你們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幔俊?p> 伺候鐘曼的兩個(gè)大丫鬟連忙跪下:“太太,這熱茶早就沏好了,姑娘一向吃不得熱茶,是以正在晾著?!?p> 史氏仍舊不依不撓:“這天這般涼,晾了這許久竟是還沒有晾好么?你們這幫偷懶?;馁v奴!”
史氏向來心情不好,就要罵人。
兩個(gè)大丫鬟嚇得伏在地上,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
玖娘在灶房里聽得清清楚楚。
灶房里廚娘正在熬粥,聞言也不敢作聲,只低聲與玖娘道:“也不省得太太今兒是否要留在這里用飯?!?p> 玖娘沒有接話。
心中卻是道,若是這老虔婆留下來用飯,怕是整個(gè)院子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史氏雖然不會(huì)使鞭子,但脾氣暴躁,打罰丫鬟不過是常事。上梁不正下梁歪,鐘曼之所以會(huì)用鞭子抽小丫鬟,還不是學(xué)了史氏的樣。
玖娘同樣厭惡史氏,恨不得她去死。
但若是她們死得利落,倒是讓她不開心了。
那么就讓她們茍延殘喘著。
廚娘熬好了粥,蒸籠里的東西也熟了。
玖娘照舊幫廚娘的忙,將鐘曼的份量先盛在精致的器皿中。
史氏打罵了小丫鬟,見女兒仍舊一副慵懶的模樣,想起待會(huì)沒有葷腥的素食,便收起帳冊,匆匆忙忙的離去。
史氏離開后,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用過早膳,玖娘照舊去浣洗衣衫。她雖然是個(gè)采買婆子,但活兒輕松,史氏便將原來的浣洗婆子帶回去,讓玖娘洗衣衫。
玖娘才走了一半的路,大良挑著木桶裝模作樣的跟上來。
大良雖然是個(gè)門房,但也要兼職挑水。
太太史氏在用人方面,是極盡其用。
二人也不說話,只默默地各干各的活。
大良挑了好幾回水,最后一回時(shí),他也不急著回去,等著玖娘將衣衫擰干,再一道回去。
快回到院子時(shí),玖娘讓大良先進(jìn)門。
豈料大良才進(jìn)得門口,就聽得里面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喊道:“誰,是誰弄來的!”
院子里亂成一團(tuán),姑娘鐘曼正光著腳,站在廊上,不斷地踩踏著幾張紙。
大良是下賤的男仆,自然不能過去察看。
玖娘趕緊進(jìn)去,廚娘就撲過來,低聲道:“莫過去。”
自然有伺候鐘曼的人遭罪。
伺候鐘曼的大小丫鬟各有兩個(gè),乳娘兩個(gè),此時(shí)皆噤若寒蟬,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在一旁,不敢言語。
鐘曼發(fā)完脾氣,身子一軟:“賤奴,快快給我燒了!不要在院子里燒,拿出去燒!燒了埋了!”
鐘曼被攙扶著進(jìn)去了,其中一個(gè)乳娘趕緊朝玖娘與廚娘招手:“可是聽到姑娘吩咐了,拿出去燒了,埋了!”
雖然心中已經(jīng)猜到了幾分,但玖娘走過去,俯身看那些紙時(shí),還是愣了一下。
卻見紙上,栩栩如生地畫著兩個(gè)嬌俏的小丫鬟。
難怪鐘曼大發(fā)脾氣。
玖娘迅速地將畫紙卷起,拉著廚娘出了門。
走了一段距離,廚娘才松了一口氣:“這事兒可真邪門。我們一直在院子里,可姑娘房中,竟然多了這些東西?!?p> 玖娘才不相信這些。她敷衍道:“大概是風(fēng)吹進(jìn)來的罷?!?p> 嘴上如此說,心中卻駭然起來:今早那神秘的姑娘,竟然沒有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