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聽到孫財確實兇手,驗證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不免又驚又怕,只是搖頭哭泣聽著孫財往下講。正月初三日,別人家的春節(jié)都是團圓熱熱鬧鬧,孫財孑然一身連過年的錢都沒有,小孩子們穿著新衣服追逐打鬧,大人們忙著做一些平時都舍不得的好吃的,趙裁縫每次都是以報官相威脅。受不住孤單寂寞的孫財看到趙裁縫出門了,就跑到趙家找些溫暖,李氏開門二人兩心相悅,相擁進了里屋,這天到晚趙裁縫也沒回家,李氏就抱怨起這丑裁縫不知道又跑到哪個青樓妓院去了。孫財心里卻想趙裁縫出去風流快活用的都是我孫財?shù)腻X,怏怏不快。做別了李氏趁著月光回家,路過石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對面有人晃晃悠悠,哼著小曲一步步走上石橋。正是趙裁縫,趙裁縫做完了活,主人家留住吃飯喝酒回來晚了,看到迎面走來的孫財就拉住他指著他鼻子醉醺醺的道“啊哈,我一出家門你就來,一出家門你就來!都成了你內(nèi)人了,明天給我再拿五十兩銀子否則我就報官了,你給我記住嘍!”說完就放開了拽著孫財衣服的手,一跌一撞的往家就走。孫財一來想要和李氏做永久夫妻,二來大年初三都在家過年左近無人路過。心想我自己家里能賣的都賣了,能當?shù)亩籍斄?,錢也都給你了,還要五十兩逼我去哪打劫嗎?一不做二不休抄起石橋邊的一塊石頭,就砸在趙裁縫頭上,他本是打鐵的,手上力道奇大,只一下就打的腦袋塌了個坑,趙裁縫叫都沒叫一聲就趴在地上!孫財把尸體背到河邊的小船上,又找來一塊大石頭用趙裁縫的衣服褲子把尸體綁在石頭上,劃到河中心輕輕的推到水里不發(fā)出太大的落水聲。做完這一切也不回家了直接就回到趙裁縫家住下,李氏雖然有些詫異,落得快活,也不問去而復返的緣由。一連幾天,趙裁縫也沒回家,孫財就讓李氏就去縣衙里面說知此事,衙門里的人只是記下趙裁縫沒回家,李氏不著催促,也不賄賂衙役自然沒人掛心。直到尸體浮出水面被人發(fā)現(xiàn)了,通知李氏過來認認是不是趙裁縫。李氏得知趙裁縫死了,找來孫財商量,孫財怕連累到身上,就告訴李氏如果不聲不響的就這么過去了,就怕縣老爺感覺蹊蹺會追究到你,不如先寫個狀子讓縣令去捉拿兇手。李氏第一次上堂哭的悲悲戚戚,說出了丈夫和劉三郎喝酒的事。趙家的事劉三郎作為鄰居總是能聽到一點風聲的,酒喝醉了就罵趙裁縫是個帶殼的,趙裁縫先出手打人,卻抵不過年輕力壯的劉三郎,被打倒在地。劉三郎本來就看不起趙裁縫,更是看不起李氏,追著趙裁縫打到家里,砸了不少家伙,還說出了你們一家沒一個好人,臟了我們這鄰里之間凈土,都死了才干凈的話。
縣令吩咐牢里取出劉三,當庭宣判判詞:鄰里本該和睦,劉三出于鄙視裁縫而引火于自身。雖無殺人實情,依仗身高體壯而尋釁,其情雖有因應報有司,報復結(jié)惡果其罪當罰,然蒙冤受屈已逾月,免罰釋放。孫財雖被敲詐,起因是與李氏勾搭成奸,徒長久而起殺心,為逃罪責誘導李氏誣陷旁人其情可恨,報告刑部秋后問斬。李氏原為趙裁縫之妻,不守婦道勾結(jié)他人以致親夫喪命,判游街官賣為娼。一切分派完畢退堂。巡按御史退堂到后宅,縣令馬上拿出已經(jīng)備好的禮物,不免有送客之嫌。御史也是很明事理,說了些清如水明如鏡之類的客套話,并且給他畫了一個大大的餅,說回到都察院一定美言,起身告辭回自己驛館??h令早就看到羅門子在門外張望,又不敢進來說話的窘境。御史好不容易被送走了,只見羅門子慌慌張張的進來,稟報老爺說張旺管家已經(jīng)等了好久了。張旺?縣令腦子里閃過很多大人物的名字!“是布政使范府的管家張旺嗎?”羅門子趕緊答應,接著就奉承幾句“老爺真是過目不忘,怪不得您當老爺呢?小人可沒您這記性……”縣令聽的不耐煩了,讓羅門子有什么事趕緊說。羅門子向屏風后邊看了幾眼,做了多年的門子知道文家父子就在后邊,所以一直說著無關(guān)緊要的話,等著老爺?shù)难凵?,是不是要把文家父子送走再說!縣老爺一看門子這情況就知道是有些難言之隱,有些事不能讓文家父子知道了,直接叫文老爺子出來坐,夸獎文老爺一眼就能看出孫鐵匠的筆跡和上次李氏的狀子是同一個人的能力,也夸獎文譽升的腦子反應快,自己怎么就沒看出來一個寡婦不穿孝服卻身著彩衣。“有見識,有眼力以后肯定能考中狀元!”文老爺子哈哈大笑,沒有什么事比夸贊自己的兒子能更讓他高興的?;仡^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文譽升,起身就要告辭了。羅門子一直在旁邊站著不動也不說話直到文老爺要告辭才閃開門,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文譽升在屏風后聽到范府二字,心里有些慌,不知道慧岸到底是什么情況,又不得已要和老爺子回家,心里總有些不安想留下來了解下情況。鼓起勇氣對縣令說道“大人,聽這位小哥說好像又有什么案子了,能不能讓晚輩再聽一聽,學習一下您的辦案手法!讓學生也長長見識”文老爺子剛剛已經(jīng)看出文譽升的心里有事了,也只是覺得兒子想多看看長長見識,并沒有想到此事關(guān)系到文譽升??h令聽了文譽升的話不好拒絕,剛剛夸完他有能力有見識,現(xiàn)在看來怎么有點不開眼呢,有些事可以讓你知道但有些事不能,正有些猶豫。文老爺子一只腳剛要邁出門檻,看到縣令的表情訓斥道“放肆!你這是無理取鬧,趕緊回家,你什么身份小小童生而已”縣令反倒是有這不好意思“沒關(guān)系的,不要發(fā)脾氣文老爺子請回座!門子你說說吧”羅門子向前稟報道“沒什么大事,就是布政使老爺家管家張旺來了,說是拜謁老爺,家里走失了個丫鬟而已”羅門子不知道侍候過幾任官了,這心思縝密察言觀色的能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出來的??h令微微一笑道“那就是私奔出走的,或者是迷路了,讓捕快們畫影圖形出去找找,去吧我這還有貴客”羅門子出門后也不去門房只在門外站著,文老爺子早就看出來縣令有事自己不好打擾的,羅門子站在門外肯定是還有事沒說完??h令再次起身“沒什么大事,不麻煩文老爺子和令公子了,不如擺下家宴吃完再回府吧!”文老爺子和文譽升知道門子沒說實話,留飯也是虛情,再次告辭回府?!澳莻€門子你過來!就讓我坐這個冷板凳,還要坐多久??!你們老爺不是早就退堂了嗎?什么意思,這是看不起我是個下人吧,那我改日讓老夫人親自過來吧。別送了,我走了!”說話的正是張旺,轉(zhuǎn)身要走。張旺要走側(cè)門,文家父子也要走側(cè)門,張旺已經(jīng)現(xiàn)身,文家父子還沒出門的檔口,也只能再次退回到后堂。縣老爺趕緊迎出來答話,“張總管大駕光臨失迎失迎,恕罪恕罪!請到后堂敘話!”
文老爺子拉著文譽升有躲到屏風后邊去。
張旺一進屋就大大咧咧的往上座一坐,也不客套,縣令只有坐在旁邊的客位相陪,忙喊門子獻茶。張旺說道“父母大人!我們府里大老爺不在家,只有老夫人不方便出來,讓在下與大人說些事,希望您能方便處理一下”縣令諂媚的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在布政使大人的制下,下官也只是奉命辦事而已,有什么事下官能代勞的吩咐便是”張旺一聽這話,冷笑著想這個老狐貍,這是把自己先撇清關(guān)系,出什么事都是布政使老爺?shù)呢熑?,他只是一個代勞的而已?!班牛∥壹夜佑袀€相好的,就在佛光禪寺前不遠的一條街上住,之所以提這個寺院,是因為最近有個和尚調(diào)戲我家公子的外宅”縣令聽到這發(fā)怒道“真是豈有此理??!一個和尚還敢調(diào)戲良家婦女,這還了得?我現(xiàn)在就派人過去,把和尚抓回來”張旺繼續(xù)道“不勞您大駕了,我家公子已經(jīng)帶人把和尚辦了,再說也不是什么良家婦女大家閨秀”縣令心中一驚,不會把和尚殺了吧!強裝鎮(zhèn)定繼續(xù)聽著?!澳莻€和尚原本不在哪住,我查過了原房主姓吳,估計這個和尚就是看上了對面樓上的小姐,是租的還是搶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住進去了,老爺您知道這事嗎?”張旺從蘇巧兒的老婆子哪,得到消息是和尚搶了吳君聞的房子,旁敲側(cè)擊看看是不是買通了縣令才霸占了吳君聞的房子。縣令臉色越發(fā)的難看了,也不知道慧岸是生是死!這個張旺如果知道自己和慧岸的關(guān)系,會不會牽連到自己。布政使比自己位高權(quán)重,只有棄車保帥了。“這個情況我是真不了解,那范公子打算怎么辦這個和尚呢,我又能做點什么”張旺繼續(xù)說下去“和尚只是受了點皮肉之苦,被打了一頓沒什么。只是……”說到這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縣令得知慧岸沒什么大事也放下心來,覺得慧岸受點苦也是活該,自己幫忙讓他白得了吳君聞的房子,慧岸一點表示都沒有,哪怕是一句話也行??!當時吳君聞被迫把房子給了慧岸,慧岸高興的不得了,后堂敘話的時候縣令說慧岸這回你什么都有了!羅門子就在旁邊,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慧岸,慧岸并沒有體會到深意,得意忘形了,如果當時是羅門子的話,一定會說自己只是幫縣令老爺守著房子,一切都是老爺?shù)摹?上Щ郯毒褪腔郯?,沒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張旺還沒說完,屏風后的文老爺子,把茶碗拿起又放下故意放下弄出聲響,文譽升不知道父親此舉何意,也端起茶碗品茶。正常情況下,張旺聽見聲音一定會停下,請文老爺子他們出來,另找合適的機會與縣令談更主要的事,這也是文老爺子的用意。但是范府總管的狂妄,并沒有在乎屏風后邊是誰,冷哼一聲繼續(xù)說下去“打了和尚不算什么大事,是范公子自己辦的,老夫人得知公子為了一個娼婦,召集家人打群架,覺得有辱門風,命在下去讓蘇巧兒和老婆子閉嘴,哎!下手重了點!他倆人沒有苦主,況且民不舉官不究,這事你得幫幫忙了”文譽升聽到這剛喝到嘴里的茶都噴了出來茶碗也掉在地下,嘩啦啦摔碎了!這么大的動靜張旺就是再裝作耳聾也不能置若罔聞了,宰相門前三品官啊,張旺的猖狂完全不把縣令放在眼里對于剛才文老爺子弄出的聲響就裝作不知道,也不怕誰聽見了惹麻煩,即使惹了麻煩也是縣令的麻煩。但是這文譽升的響動實在太大了,簡直就是對他的挑釁。張旺滿臉怒氣的站起身“這后邊還有人嗎?老爺們談事情,居然也敢偷聽!”張旺用了個“老爺們”,就是把自己也當做老爺了。文譽升聽說蘇巧兒已經(jīng)被打死了,吃驚不小。這不是他的本意,他就是想教育教育那個賊禿,不想?yún)s把那個無辜女孩子也害死了。惴惴不安的文譽升跟著文老爺子從后邊出來后匆匆忙忙的告辭了縣令。
文譽升也不知道怎么出的門,只是想著縣令是一方父母官,不會不管這殺人的案子吧,即使沒有苦主也不能縱容這殺人兇手逍遙法外吧。下午的陽光依舊毒辣的照在父子身上,失了魂一樣的文譽升渾然不覺。文老爺子提醒似的說道“彰顯??!當官的有些事是不能管的,也是不敢管的,你就當沒聽見也就是了”文譽升聽了父親的話唯唯諾諾,不敢反駁,也沒表示同意。文老爺子停下腳步站在路旁樹蔭下,回頭看著頭頂太陽文譽升。父子兩人對視了一會,文老爺子知道自己和兒子之間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分歧。文譽升心里面想的是父親一直教自己“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修身的前提是心正?!敝幽舾?,文老爺子無奈的笑了笑,繼續(xù)上路往自己家走去。文譽升一句也不說話,到了家文老爺子往太師椅上一坐,讓文譽升也坐在旁邊,慢慢的講出了一些往事“彰顯?。∧闶遣皇怯X得為父有些言行不一?。俊蔽淖u升趕緊站起來“子不言父過,兒子不敢!”哈哈哈!躺在太師椅上文老爺子一改往日的嚴厲,伸手拍了拍文譽升的腿“坐下吧!不愧是我的兒子,和你爹我年輕時候一個模樣!爹平時教你的都沒錯,我也是你這么大的時候考上了童生,雖說沒有連中三元但也是名列前茅,后來考中了秀才,家里面也得些實惠,不用交稅了,抽丁也抽不到我家了,但是家里實在是太窮買身像樣的衣服都沒銀子。當時的劉縣令周濟我又買衣服又送糧食,我對他那是感激不盡啊!”文父說到這臉上顯現(xiàn)出蒼涼悲苦,抬頭遠望如有所思。午后的陽光依舊強烈,樹木枝葉隨風微微的顫抖,地面上熱氣蒸騰,遠遠望去就像地面上起了一層水霧。文譽升從來沒有聽過父親說起這些事,聚精會神的聽著?!爸钡阶詈髣⒖h令把自己的愛女嫁給了我,也就是你母親后來生下你。”直到一個鄉(xiāng)紳模樣的人來衙門告狀說,改變了劉縣令的一生,也改變了文老爺子剛直不阿的性格。經(jīng)過剝絲抽繭層層分析,文老爺子查出是因為鄉(xiāng)紳和這個下人有染,鄉(xiāng)紳的夫人出于嫉妒,才命人勒死丟下井的。當時年輕的文老爺子力主嚴辦鄉(xiāng)紳的夫人,劉縣令則是要正法殺人的下人。這個鄉(xiāng)紳模樣的人就是現(xiàn)在的布政使范大人的岳丈,有權(quán)有勢。劉縣令是個明白人當然知道始作俑者是誰,思想斗爭還沒來得及決斷,上級官吏就插手宣判行兇的是下人直接問斬,又以劉縣令辦案不利的罪名罷官,如果當時不是文老爺子的一再堅持,現(xiàn)在的縣令還是自己的姥爺,全縣的百姓也不會受現(xiàn)在昏官的壓榨,自己可以說是全縣百姓的罪人,說到這文老爺子神色暗淡。文譽升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如果能用一個人的生命去換取,全縣百姓的辛福生活安居樂業(yè),大多數(shù)人都會這么選擇。但是那個丟了性命的人又沒有什么錯,為什么要承擔不該自己承擔的。文譽升認為因果報應,只要種下因就要承擔相應的果報。與年輕父親相同的,但是文老爺子已經(jīng)被磨平了棱角。嫁禍給慧岸,是自己沒有權(quán)利懲罰惡人,然而自己的辦法卻連累到不相干的人為此殞命,內(nèi)心的自責耿耿于懷,不能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