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譽(yù)升等著老婆子走了后，偷偷的出了慧岸家的門往回走，心里在推測著事情的走向。老婆子肯定是去找人了，應(yīng)該沒膽子去縣里告狀，直接找?guī)讉€捕快送點(diǎn)錢請過來出口氣，最好的結(jié)果那就是去范府找人，那個范府才是狠角色，反正是慧岸是要倒霉了。次日身為秀才文老爺子應(yīng)邀去縣里聽審，自己有空出來看慧岸的熱鬧，就怕在慧岸和來人沒打起來之前，兩下對證說是今天被調(diào)戲，豈不是就會懷疑到我身上，我還得暗里去觀察，不行再給他來一個火上澆油，推波助瀾?，F(xiàn)在身上這仆人打扮要換回自己平時的。嫁禍于人的禍?zhǔn)羌尥炅?，這借刀殺人可不知道能不能達(dá)到效果，雖然不會要了慧岸的命，也夠他受的了。第一次設(shè)計害人，不免有些漏洞，就怕事情敗露會牽連自己，內(nèi)心始終有些惴惴不安。
只說老婆子這天正在服侍姑娘上樓去休息，因?yàn)樽蛱烊チ朔陡灰刮礆w，巳時將盡才派轎子送回來，有些困倦吃了中飯就打算到秀樓之上去休息。剛放下幔帳床腳有根木刺掛住線，把幔帳上刺繡的牡丹拉出長長的一條絲，缺了一角的牡丹如果不馬上縫補(bǔ)好，會越拉越大，整個牡丹花就壞了。姑娘針織女紅都在行，好久不做了正好閑來無事，就從梳妝臺旁邊取出花撐子，沾上水把壞的地方撐好，打開窗子把花撐子上多余的水往下甩了甩。就在這時文譽(yù)升假扮的慧岸開始打起了呼哨，聞聲瞧去只見對面新搬來那個和尚拿著扇子瞧著這邊還不時的擠眉弄眼，一生氣把窗子關(guān)上，憤怒的把花撐子拍在梳妝臺上，平時說話都溫聲細(xì)語的姑娘，弄出這么大聲音，老婆子一聽到立刻跑上樓來。只見姑娘滿臉通紅，指著對面道“那個和尚太放肆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做出這種事來，你看，你看呀！”姑娘氣的直跺腳，把頭扭到一邊，不說話了。這時候文譽(yù)升的圍棋子就打在窗戶上了，啪嗒！啪嗒！一聲兩聲！老婆子從窗縫往外看只見那個和尚邊打呼哨邊扔棋子。打開窗戶罵了過去，文譽(yù)升還在擠眉弄眼。關(guān)了窗戶后和姑娘計較怎么辦，原來住著那個公子文質(zhì)彬彬一點(diǎn)也不過分，被捕快抓到縣衙，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回來后就搬走了。緊跟著就是這個猥瑣的和尚就搬來了，沒想到今天受這樣的窩囊氣。姑娘和老婆子交代道“這個和尚敢在大白天調(diào)戲我，而且能讓衙門捕快把原來那人帶走，多半是有勢力的，或者賄賂了縣令，再不然就是和縣里那個大人有關(guān)系，才這么有恃無恐，你現(xiàn)在就去找范公子和他說說吧！”老婆子得了姑娘言語，似乎是有些猶豫，最后還是關(guān)好房門和窗戶，下樓往范府而來。穿街過巷來到范府門前，看著這樣氣派不敢上前，只坐在上馬石上往里張望，等人出來。門房里的人，正在屋里賭錢鬧鬧吵吵的，這時候從里面出來一人，寬袍大袖腳著長靴頭頂方巾，倒背著雙手挺胸疊肚的在門外站定。里面吵嚷聲音立時小了一半，正對著門口的幾個人看見這人，馬上住嘴把桌子上的銀子都收到袖子里，而背對著的大門的幾人指著骰盅，叫喊著“大！大！大！開呀！快點(diǎn)，等什么呢？磨磨蹭蹭的，你這手里摸的是盅，不是大姑娘，你快點(diǎn)開！”手還放在骰盅的那個人感覺氣氛不對，一轉(zhuǎn)頭看到這人趕緊收回了手向那人打招呼“大管家，您來啦！有事嗎？”來人就是范府的大管家張旺！張旺嗯了一聲，門房里本來一屋子的人，這時自覺閃出一條過道。張旺走到桌子前，左手開了骰盅“二三三，小，誰贏了？來收銀子！”四周一片嘿嘿，嘻嘻的！沒人過來動手收銀子！張旺右手往桌子上一拍“老爺養(yǎng)著你們，就是讓你們在這耍的嗎，沒事的看著點(diǎn)門外，有事的回一聲，再這樣下去，沒必要白養(yǎng)你們這么多人，哪來的回哪去”門房里一個領(lǐng)頭出來回話道“張總管這不是沒什么事嘛，大家才坐一起玩了一會，您放心有事的話我們肯定盡心盡力，請老爺放心，不給您添麻煩，讓您過些清閑的日子，就看我們以后表現(xiàn)”張旺呵呵一笑“老馮，你也是老人了，我還能有清閑的時候，不是不讓玩，我們老爺?shù)钠饽闱宄?，他不常在家不說老爺了，就是老夫人發(fā)現(xiàn)你們賭錢也不行啊，你還說沒事，你見到外邊那個老婆子了嗎？她坐哪多久了。”說著就指著外邊上馬石上坐著的老婆子。這老馮剛說完就被打了臉，有些氣不順，出門就喊那個老婆子“那個婆子你過來，你找誰呀？”老婆子坐了這么久突然有人過來問，趕緊跑到近前“這位小哥，我是東門里蘇巧兒家里的，姑娘在家里平白無故被人欺負(fù)了，所以就過來告訴一聲，看看能不能給姑娘做做主撐撐腰，也讓我們過得安穩(wěn)些個”老馮早就不耐煩了，沒好氣的說“你家姑娘被人調(diào)戲，被欺負(fù)了，去縣里告狀去。你看這是個大戶人家，沒見匾額上寫著范府嗎，這是布政使老爺?shù)恼?，不管你們老百姓的閑事，去去去！該到哪去就到哪去！”老婆子被搶白了一頓，叫起屈來天呀地呀的哭起來，“你們要是不管啊我老婆子真是沒活路了……”。老馮怕管家責(zé)怪自己辦事不利，趕緊過去叫住，“哎呀，你小點(diǎn)聲，你到底找誰，什么事？這是范府不是衙門，別在這胡鬧”都說狗仗人勢，官家的奴才都比百姓高一等，要是平時這老婆子一巴掌那是免不了了。今天管家在場不好發(fā)作，只是擰眉瞪眼惡狠狠的問。老婆子又說了一遍“姑娘昨天還在府上，中午剛送回去就挨欺負(fù)了，怎么就不管了呢”，管家張旺聽了這句趕緊上前“那婆子，是不是找少爺呀！”婆子點(diǎn)頭，老馮這么久沒問出個所以然，這時趕緊接話道“這是南門正門，少爺在東廂房你得去東門找去，上那邊有人給你通報，快去吧！”
老馮已經(jīng)丟了面子，著急把婆子打發(fā)走，全沒看管家張旺的臉色。婆子飛也似的往東門跑去，眨眼間就拐過街口不見了。張旺這邊還抬著手想召喚老婆子回來已經(jīng)來不及了。老馮一回頭，張旺鐵青著臉嚇了他一跳。張旺道“老馮，老馮！你惹禍了。不行，我得通知老夫人，別出人命，要緊要緊??！”老馮呆在原地，不知自己哪里惹禍了，少爺是住在東廂房沒錯啊！
那婆子到了東門首，見到幾個小斯，其中有一個就是接蘇巧兒的那個小斯。這婆子就像見到了親人一般，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講述了一遍。這個小斯平時和范公子感情最好，蘇巧兒就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介紹給了范公子的。只聽這小斯也是怒不可遏“有這事，你等著，我和公子說一聲，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范公子心情正好上午把蘇巧兒送回去，下午喝喝茶打打彈弓，這時正在調(diào)教八哥說話呢！小斯進(jìn)來把婆子原話述說一遍。這范公子名叫范爭魁，布政使范老爺年近六十，范爭魁今年一十九歲，老來得子疼愛有加，想讓他出人頭地，將來做個讀書人的魁首，起了這么個名字，街頭巷尾上卻有個諢號叫做“范不著”又叫“癡霸王”?！昂俸伲∥易罱职W癢，看來還有皮癢癢的，正好用我的手揭揭他的皮，多帶幾個人，跟我走！”如狼似虎的癡霸王，帶著四五個跟班的，拿著棍棒出門來。那婆子哪見過這架勢，驚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口里還喊到“公子慢些，有下情奉告慢些，等老身帶路”小斯道“路走的熟了那用你這笨手慢腳的，躲一邊去別傷到你”老婆子上前拉住小斯說“那個和尚本不在哪住，原來呀是一個讀書人挺正經(jīng)的，本本分分沒話說，可是那個讀書人被縣里衙門叫去后就匆匆的搬走了，姑娘推測那個和尚應(yīng)該是買通縣官，要不就是有勢力，才霸占了讀書人的房子，就是為了，就是為了調(diào)戲姑娘，才搬過來的”癡霸王聽到了這，停住腳步轉(zhuǎn)頭對跑得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的老婆子說道“別說一個和尚，就算是那個縣令本人，敢調(diào)戲巧兒我也敢打他個片瓦不留”路過范府正門，老馮他們看到公子帶著人過來了，一窩蜂的都出門來了。范公子指著其中幾個人讓他們留著，其余都跟著他走。一行十一二個惡奴家丁，浩浩蕩蕩往蘇巧兒住處而來。老婆子耽擱許久，此時已是酉時三刻，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過了酉時就是一更要點(diǎn)火把了，就在這似明又暗的時候，慧岸做了一半晚課已經(jīng)偷溜出來，往家走，長老知道了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癡霸王一伙人和慧岸走了個對面，慧岸看到一群人過來沒想是找自己的，往自己家門口這邊一閃身讓路，想讓這群人先過去。沒想到這群人鬧鬧嚷嚷的喊到“到了，到了，就這！”小斯看了眼閃在路旁的慧岸，問了一句“和尚？！你住這嗎？”慧岸一驚心想，這么多人手拿棍棒鐵尺什么都有，干嘛的呢，找人打架？問我住不住這，是不是要問路呀！結(jié)結(jié)巴巴的答道“對，對！我剛搬來，沒住多長時間，要問路你找找別人吧，我還不熟悉這邊”癡霸王分開人群，瞪圓了雙眼，嘿嘿傻笑“不用問了，剛搬來不久，還是個和尚！那打就是你！小的們動手嘍！”不由分說，拳頭腳尖雨點(diǎn)一般落下，慧岸雖說長得胖大，也禁不住這么些人一起動手，可以說毫無招架之力，就被打倒在地。老馮帶的幾個人剛剛被管家教訓(xùn)一頓，說他們沒用讓他們哪來的回哪去，這幫子人心想，誰說我們沒用，你看這回不就用上了嘛！慧岸抱著頭縮成一個大肉球，漏在外邊的地方已經(jīng)被拳腳占滿了，只有屁股夠大還能容下一只腳，老馮照著屁股這頓踢。癡霸王也是酒色之徒，體力不行打了一通，就住手休息。有專人帶著一個小茶壺送到嘴邊，范公子喝了兩口茶，喘著粗氣手指著后邊的房子，吩咐老馮“看見這屋沒，給我砸！別放火就行，出什么事我擔(dān)著！”說完一腳踢在老馮屁股上“等什么呢，快去！”老馮答應(yīng)一聲“好嘞！您瞧好吧，這事我在行啊！”老馮領(lǐng)著人進(jìn)屋先往門窗上一頓亂打，發(fā)出乒乓亂響，看著屋里有沒有值錢的東西先各自私藏起來，鍋碗之類摔的粉碎，桌子也掀翻了，椅子腿也打折了，灶臺也搗了，床鋪欄桿全都打折扔到一邊，整扇門都不是踹開的而是踹倒的，院子內(nèi)魚池里面的魚，全都撈出來摔死了，真正的池魚之殃！慧岸在地上躺著心里琢磨，不知道惹了誰了挨頓毒打，嘴角鼻孔全是血跡，眼眶也青了頭上打裂了幾個口子，鮮血還不停的留下來弄得滿臉都是血道子，眼睛已經(jīng)是睜不開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敢動。有人搬來一把椅子，這是屋里唯一一個還能站住的家伙了。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范公子坐下吩咐把那個和尚給我架過來，過去兩個精壯的家丁，想要把和尚抬過來，一上手發(fā)現(xiàn)抬不動！這和尚太胖了，二人想那就抓頭發(fā)拽過來，著手出滑溜溜，才想到這是個和尚，一人揪住一只耳朵?；郯短鄣臍⒇i一樣的叫，被帶到范公子前邊跪下。這癡霸王的癡勁上來了，先是一巴掌打在慧岸臉上，問他“和尚也好色是吧！”慧岸聽到這句話，知道是偷看對面那個女子被發(fā)現(xiàn)了才惹得禍。啪！啪！又是兩個耳光，打的慧岸雙耳嗡嗡作響，心里尋思這天氣也不熱，知了怎么還叫上了。“你不是有錢嗎？你不是有勢嗎？還敢霸占別人房子了是吧！讓你認(rèn)識認(rèn)識我！”啪啪啪！又是左右開弓的三個耳刮子，慧岸這回沒聽見知了叫，因?yàn)榘V霸王打累了，手也痛了！慧岸想會不會是吳君聞那小子找的人，又想應(yīng)該不會，連房子都砸了，平時作惡多這時也不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誰。癡霸王又說道“不管你找了誰，還是給了多少賄賂，這房子物歸原主你住不了了，就是縣令親自來了我一樣打你，這房子我也一樣的砸，我叫范爭魁，記住了沒？”看慧岸呆呆傻傻的不回話，一腳踹在臉上，慧岸往后就倒，從懷里掉出一包東西，打開來看卻是半只燒雞，眾人哄堂大笑，家丁抓住他雙手按回原位跪著。范公子又問了一句“記住沒有？”?；郯哆B忙點(diǎn)頭口齒不清的說“記住了，記住了”一張嘴才發(fā)現(xiàn)有點(diǎn)漏風(fēng)，門牙被打掉了兩顆，現(xiàn)在也沒處找去了，不知道是咽到肚子里了，還是被打飛出去了。癡霸王叫了聲“走，回家！走了，走了”，帶著一群人唱著小曲回家去了?；郯哆@頓打著實(shí)不輕，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抖抖身上的泥土，全身無一處不痛，衣服沒一處是好的。平時欺負(fù)人今天被人欺，一瘸一拐回到院內(nèi)，坐在魚塘邊緩神，水面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映照著天上月亮，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心里憤憤不平，想到對面那個女子，我就多看幾眼不至于這樣好打吧。看著被砸的破爛的門窗，地上還在張口吐泡沫的紅色鯉魚，慧岸順手撿起扔回魚塘，出家之前可能是毫無佛心的他，此時此刻對同命相連的魚也起了善念。摸摸身上的痛處，還沒緩過神來的慧岸，發(fā)現(xiàn)門外大路上有火光，有二人打著火把，后邊黑壓壓一片不知多少人，正往這邊過來。為頭的一個寬袍大袖，腳著長靴，頭頂方巾，雙手放在背后挺胸疊肚，慧岸不認(rèn)識，就是范府管家張旺?！暗搅说搅司褪沁@！”眾人到了門口一起停住腳步。癡霸王帶人來時候是鬧鬧嚷嚷，大吵大叫。而張旺帶的這群人，除了火把嗶嗶啵啵，大一點(diǎn)的聲音都沒有。左鄰右舍，在慧岸被打時候就聽見了，一見癡霸王沒人敢出來勸架。這會又來一群人，都想這和尚被打死自己也得貪官司，這可怎么辦個個心焦，都不敢睡覺，只在窗口看著動靜。張旺看著慧岸的院子，亂七八糟，一塌糊涂叫了聲“進(jìn)去！”慧岸這時已經(jīng)是全身的傷忽然感覺不疼了，相對受傷的疼痛還是逃命要緊，這些人帶來的壓迫感，覺得自己的命快沒了，連滾帶爬的躲進(jìn)了院子的幾棵小松樹后邊，心里默默叨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看不見我，看不見我！”過了一會，并沒有人進(jìn)院?；郯逗闷娣鹆@么強(qiáng)大嗎，真的沒看見我嗎？從被推倒院墻的一角往外看去，張旺一行人卻進(jìn)了蘇巧兒的院子，約摸有一刻鐘時間，眾人打著火把出來了，張旺問了句“怎么樣？”黑影里有人答話“干凈利索，一人一下”，隨后張旺就領(lǐng)著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