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別離在重逢之前

　　美倫美央的水晶宮殿里，美麗的少女正對銀臺，輕點紅妝。

　　她的腰肢像是柳條般纖美，她的肌膚勝過霜雪，她的容顏如此嬌艷，可是最吸引人的，還是那雙碧綠的純凈的眼。

　　那雙眼，澄凈的像是清水洗過的月光，盛滿了嬌羞。

　　最墮落的誘惑與最天真的眼神，結合在一起，魅力是如此驚人。

　　不過少女的腰肢以下，是條輕擺著的、覆蓋著碧綠鱗片的蛇尾。

　　另一位嬌小的女孩子站在她身后，為她披上一身輕紗，穿上碧水洗過的青衣。

　　現(xiàn)在她就像一位藏在屏風后的青蔥少女，嬌羞與誘惑并存。

　　青青看著銀鏡中的自己，蛇是沒有人類審美的概念的，可是她竟然也覺得那個女子這么美。

　　大概對于完美的事物，任何生命都會欣賞。

　　他會喜歡嗎？

　　這個念頭突兀冒了出來，她連忙搖搖頭。

　　奇怪，自己活了幾百年，為什么像個人類小女孩一樣害羞？

　　莉莉從她身后探出小腦袋，她身子比較嬌小，介乎蘿莉與少女之間，這一幕好像侍女打扮出嫁的小姐。

　　莉莉上下打量了眼化形的青青，覺得真的很美。

　　可是看到那條蛇尾，她又覺得有點奇怪，出聲問：

　　“不把尾巴變一下嗎？”

　　青青搖了搖頭，三千青絲搖曳：

　　“兩條腿走路太奇怪啦~”

　　她說這話時，精致的臉上浮起一抹紅霞，想起變成人時，還因為不會走路摔了兩跤。

　　她變小的蛇尾調(diào)皮地搖了搖尾巴尖，顯然心情很不錯。

　　青青打量幾眼鏡中自己，又有點好奇：

　　“為什么想到幫我打扮見他？”

　　莉莉有點失落，青青是她唯二的好朋友，雖然她是條蛇，可是她比多少人都可愛?。?p>　　“我們要離開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讓你留下遺憾。”

　　青青沉默了，離開，真殘忍啊，可是自己是跟不上他的腳步的。

　　“謝謝……”

　　她扭頭望向?qū)m殿外的遠山，青山碧水陽光溫暖，那個人在何方？

　　她想，這一次，一定要問出那個問題，然后，感受一下人類擁抱的溫暖。

　　千年冷血修煉，不過數(shù)載鮮活，那些美好的感動與溫存，讓她寧可拋棄千百年修為，也要將那些回憶留住。

　　愛讓回憶溫暖，也讓生命勇敢。

　　青青決定勇敢地向他問出那個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

　　白云悠悠，曙光拂曉。

　　一條夭矯巨龍在長空中劃破云端。

　　他的翼遮天蔽日，他的鱗反射陽光，他的眼中有燃燒黑夜的永恒之火。

　　他在天穹之下展翼，在群山之上翱翔。

　　奧安感到自由的風吹拂在他的鱗他的翼他的心上，他望著遠處那座宮殿，那里的舊王已被他擊敗，他是新的登基的主宰。

　　那里埋著那位舊王千年的寶藏，是無比誘人的寶物，可是，這些都不重要。

　　那里有著兩個可愛的人兒在等著他歸來。

　　龍的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光。

　　他對青青，究竟是種怎樣的感情呢？

　　其實，對于不能追隨自己走下去的人，他并不打算對他們報以真情，最多，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感情與現(xiàn)實的平衡是件很麻煩的事，一旦任何一方失衡，都會造成割裂。

　　青青無疑沒法伴隨他走下去，很可能成為負擔，按照他的性子，利用完就走人，頂多給予其回報，例如史維爾的猛毒精粹，他就準備送給青青，想來能助她早日突破傳奇大關。

　　可他終究不是徹底的冷血黑龍，青青是他剛來這個世界上，除了莉莉以外的第一個朋友，天真呆萌可愛，根本不像一條蛇，而是一個最鮮活的人，陪他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歲月。

　　現(xiàn)在他們即將分離，他心中不舍無法化去。

　　毫無疑問，他對她是有感情的。

　　他想，也許她會是唯一的例外，之后他的足跡將遍布諸天，但絕不會對任何一個無法追隨自己者產(chǎn)生感情了，太多的感動會讓心靈麻木，也會讓他背上沉重的枷鎖。

　　不顧一切地向前走，終究辜負多少紅顏？

　　他長吟一聲，震開千里浮云，向著那座宮闕加速飛去。

　　......

　　青青終于盼來了他，其實也沒有多久，可是現(xiàn)在每一分每一秒對她都是煎熬，當蛇時，可沒有這種激動的不能自已的感覺。

　　人類的心，真是脆弱又敏感啊。

　　她看著那條黑龍如同凱旋的君王般降臨山巔，收起他神魔般的雙翼，猙獰威嚴的鱗甲緩緩舒張又合攏，像是武士調(diào)整著呼吸。

　　毫無疑問，他勝利了，而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進化，那雙黑瞳中的烈火，使得每一個膽敢直視他雙眼的人都感到由衷的敬畏。

　　可是當青青的碧瞳凝望著那雙熟悉又陌生的龍瞳時，她感到一種親切。

　　也許她從未了解過他，究竟哪個才是這條龍呢？是那個逗比中二開玩笑的孟境，還是那個冷血驕傲劍膽琴心的奧安？

　　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不過這不重要，至少她在那雙眼里，看見了自己。

　　奧安也看見了她。

　　一位羞澀又大膽的綠衣少女。

　　他愣住了。

　　本來沉重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那些危機，被他暫時拋到了腦后。

　　莉莉躲在宮殿深處正中央的翡翠王座背后，看著他們對視。

　　其實，她也有點不愿意，沒有人會樂意分享自己的伴侶吧？

　　可是奧安對她意義又不只是單純的伴侶，她不能為了自己的占有欲去局限他的感情。

　　她清楚的很，這家伙是條不喜歡被束縛的龍，也許奧安前世被壓抑了太久，今生他不愿被任何規(guī)矩限制，能限制他的不是道德與法律，而是他的心。

　　何況，他也不算濫情，他的感情珍貴的很，也因此無比重視，絕不會輕易交出。

　　雖然莉莉知道如果逼他做選擇，肯定會選自己，但這無疑讓他痛苦，比起自己的小小占有欲，她還是不愿讓他痛苦，就像他不愿讓自己痛苦一樣，除非不可避免。

　　而且青青是她的好朋友，對于一個缺少愛與關懷的女孩而言，朋友也是十分珍貴需要重視的人。

　　自己犧牲一點沒什么，她渴望的永遠是那個溫暖的懷抱，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

　　她繼續(xù)靜靜地看著，在這被冰封的宮殿之中，冰封的王座之后。

　　奧安覺得莫名有種惆悵，他的身型在幽影里變化，化為了一個穿著黑袍的男子，站在山峰上。

　　暗影偽裝雖然無法真正變成別的物種而且頗耗精力，可是現(xiàn)在，對待這片刻的溫存，這個方法是最好的了。

　　說實話，他許久沒做人了，重新變回人形，實在是很不適應，剛邁出一只腳，就摔了一跤，差點沒吃一嘴泥。

　　青青站在宮殿門口等待，倚著大門看他，像是等待君王班師回朝的妃子，本來還有幾分羞澀，看著他摔一跤，不禁噗嗤笑出了聲。

　　奧安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漸漸適應了這具身體，唉，人類真是脆弱且渺小的生物，還是做龍好。

　　他聽見青青的笑，銀鈴的淺笑卸下了他最后的防備與隔閡。

　　也渾不在意氣派了，就大大咧咧地走過去，站在她的面前，凝視著那雙碧瞳，對方眼神躲躲閃閃的，卻又大膽地伸出了手。

　　他忽然笑了笑，真是的，不該是美杜莎女王之類的霸氣御姐嗎？怎么一副羞澀模樣，還穿著一身有點古風的青衣，差點讓他以為自己穿越回地球的古代，正在與一位情竇初開的千金小姐羞澀幽會。

　　他也沒說什么，輕輕抱住了她，軟軟的身子貼上他的胸膛，那些羞澀仿佛是個玩笑，她大膽地撲進他的懷里，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熾烈跳動的心音。

　　奧安拂著她的青絲，低下頭看著那雙碧瞳，什么也不必說，心已融化在那碧濤里。

　　可是有些話不得不說，他輕聲開口：

　　“我要走了?！?p>　　青青其實知道，但她還是想問：

　　“去哪？”

　　“去遠行，去尋找命運的答案?！?p>　　青青不說話了，用力地抱緊他，看著那張臉，她不懂人類的審美，無法說個美丑，可是那雙熟悉的黑瞳里燃燒著的不滅的光，驕傲如神明，威嚴如魔鬼，卻又藏著一分溫柔，讓她知道不管他變成什么樣，只要這雙不死的眼還在，她就能認出他。

　　不屈服于命運不匍匐于死亡，不求長生不問大道，不信神明只信自己，為了自由而活著，她愛的人就是這般獨一無二，桀驁驕縱。

　　她決定打破沉悶的氣氛，調(diào)皮地抬起臉問：

　　“我美嗎？”

　　奧安笑了笑，裝作色瞇瞇道：

　　“小美人，你不怕我吃了你？”

　　青青卻認真地看著他說：

　　“不怕，我要和你生蛋！”

　　奧安啞然失笑，這家伙還惦記著這件事。

　　他說：“如果一切塵埃落定，我會回來見你，生個五彩斑斕蛋都沒問題?！?p>　　青青撇了撇嘴：

　　“什么五彩斑斕蛋，真難聽?！?p>　　她又好奇問：

　　“你為什么喜歡人形生物??？”

　　奧安恍惚了會，為什么呢？

　　“也許是因為一點執(zhí)念吧?！?p>　　青青似懂非懂地點頭：

　　“龍都跟你一樣好色嗎？”

　　他笑了笑，箍緊她水蛇般妖嬈纖細的腰肢，在她措不及防中吻了下去。

　　顯然這是一條青澀的蛇，她不會接吻，卻獨有一種笨拙的可愛，睜大眼睛，尾巴翹起，許久才漸漸放松下來。

　　奧安舔了舔嘴角，香舌芬芳余溫，說起來，還是初吻，嘖，給了一條蛇？

　　青青有點頭暈腦脹，不過她還是接著問那個問題。

　　奧安凝視著她的美麗面龐，精致而誘惑，眼中卻帶著無暇的天真，圣潔的天使靈魂與誘惑的魅魔身材結合在一起，讓他覺得許仙這小子真是幸福。

　　他認真地開口：

　　“反正我好色，因為我要活著，就不能掩飾我心中本欲，正如我心中愛你容顏美麗，便不能嘴上裝四大皆空?！?p>　　青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活著就是不要掩飾自己的欲望嗎？”

　　奧安搖搖頭：

　　“也不一定，不過，人類一定是最會掩飾自己欲望的種族，我討厭這種掩飾，還是大膽地說出來，痛快地活才舒服?！?p>　　“哦?！?p>　　又無話可說了。

　　再說下去，就要不可避免地觸及那個話題。

　　最終還是躲在背后的莉莉咳了兩聲：

　　“安，我們該走了，這里的東西等著收拾?！?p>　　青青如夢方醒，奧安嘆了口氣，松開懷抱，張開手心，一顆翠綠的小珠子在手中滴溜溜打轉：

　　“青青，臨別前最后的禮物......還有史維爾的兩件寶器，與你屬性相合，全都給你了，想來，就是一般傳奇也奈何不了你?！?p>　　青青沒有拒絕，她一口吞下那顆寶珠，感受著澎湃的力量在體內(nèi)涌動，可是心中的遺憾卻怎么也填補不了：

　　“你還會回來嗎？”

　　“我會的，等我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對抗這個世界的時候，在此之前，我們還是分開的好，否則他們一定會拿你來威脅我。”

　　雖然不舍，青青還是答應了：

　　“好，我等你。”

　　她的眼中閃著淚光。

　　奧安替她擦去眼角淚痕，柔聲勸慰：

　　“不要傷心，希望我回來，你已經(jīng)成為了這片山脈乃至整片魔獸地區(qū)的王者，對了，那頭大猩猩，我讓他臣服于你了，你就當小弟使喚他就行?！?p>　　青青吐了吐小舌頭：

　　“我才不要那傻大個當小弟，我會努力修煉早日晉級傳奇的?！?p>　　奧安輕輕掙開她的懷抱，最后對她說：

　　“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青青猶豫了一會，那個問題還沒問呢。

　　可是，看著那雙眼睛，她又不想問了。

　　答案已經(jīng)在心底啦！

　　不過，她又有一個問題了：

　　“愛是什么呢？”

　　奧安有點頭疼，唉，老拿這些問題為難他。

　　他老老實實承認了，自己是個情感白癡的經(jīng)歷：

　　“我也不知道，說實話我也是第一次嘗試愛別人。”

　　青青有點失望，不過她能理解，因為她也不懂。

　　奧安笑了笑：

　　“但是有首歌里面說了，我唱給你聽?！?p>　　莉莉也好奇了，她從王座背后跳出來，三個人一起聚在宮殿門口，聽著龍的歌唱。

　　奧安清了清嗓子，化形的效果非常完美，各方面都是人類中的頂級配置，他的嗓音自己聽了也覺得不錯，低沉有磁性，吸引力十足，難怪小說里主角總喜歡找妖獸做伴侶，原來是沒有丑的，心靈純真好騙，嘖嘖。

　　他回憶了一下歌詞，前世的記憶有些模糊了，不過這首歌他印象深刻，所以還沒忘。

　　這首歌叫——天下有情人：

　　愛怎么做，怎么錯，怎么看，怎么難

　　怎么叫人死生相隨？

　　愛是一種，不能說，只能嘗的滋味

　　試過以后不醉不歸

　　愛是一朵，六月天，飄下來的雪花

　　還沒結果已經(jīng)枯萎

　　愛是一滴，擦不干、燒不完的眼淚

　　還沒凝固已經(jīng)成灰

　　等到紅顏憔悴，它卻依然如此完美

　　等到青絲吐盡，它才出現(xiàn)了一回

　　等到紅塵殘碎，它才讓人雙宿雙飛

　　等到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夠體會？

　　有誰懂得個中滋味？！

　　愛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不斷的輪回

　　愛是一段一段一絲一絲糾纏的是非

　　叫有情人再不能夠說再會

　　......

　　龍在群山之巔上歌唱，兩名美麗少女癡癡地聽著。

　　千山靜默，飛鳥聆聽。

　　青山綠水恒久不變，可你們卻永遠不能明白不能體會愛的滋味，我寧可在那烈火中死?。?p>　　森林里的雙頭魔猿守著那剛剛綻放新芽的花兒，吸了龍血做養(yǎng)料顯得活力十足，也許百年后又會有朵花陪著他，在夜里聽他的兩個腦袋吵架。

　　舒克和貝塔聽著遠處悠悠傳來的歌聲，不知為何，他想哭。

　　他用巨大的手擦著眼淚，豆大的淚珠暴雨似地打在地面，打在花蕊上。

　　他對著剛剛抽出新芽的小花說：

　　“花，你懂這是什么意思嗎？愛是什么？”

　　花兒不語，它靜靜地婆娑擺舞，陽光下抽出幼嫩新芽，用自身的成長丈量光陰。

　　陌上有花，花為誰開？

　　花亦有情，情比人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