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將我最珍視的地獄糟蹋得一塌糊涂?！?p> 放開晨伊，黑德薇希如此說道。
“不過沒有關(guān)系，我無需干預(yù)，我知道，它總有一天會恢復(fù)成原樣，僅僅是有所偏差?！?p> 晨伊默默無言。
黑德薇希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早想到地獄里會育出一位神人，卻不曾想到是你的，而非苦難靈廟?！?p> “你同命運(yùn)交易，豈會想不到？”祂問道。
“神明的命運(yùn)是注定的，卻唯有自己能夠窺視，過程會變，但結(jié)果不會，因?yàn)槟鞘窃谖磥碜⒍ê玫摹！焙诘罗毕＠^續(xù)道，“我知道的是，地獄會孕育出一位神人?！?p> 晨伊旋即陷入沉思。
“知道”這個詞，此時此刻，由黑德薇希吐出，存在著非同一般的含義。
而試著思考，晨伊便明白其含義究竟是什么。
僅僅用一句話便能概括：
主知道，主創(chuàng)造。
“因?yàn)槟阒?，未來的地獄中會出現(xiàn)一位神人，所以，神人便在不久前現(xiàn)于地獄。”
此時此刻，晨伊深刻地明白，未來決定現(xiàn)在的含義。
祂深深地看著黑德薇希，苦難之主，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妹妹。
“是的，地獄是我的信仰憑依?！焙诘罗毕９闯鑫⑿?，“如果我不知道，那么你無論如何，也無法遇見摩西。”
晨伊從黑德薇希沉靜的眼眸里，讀出了這句話蘊(yùn)含的意義。
確切來說，無論遇見哪一個人，他都不會是摩西。
倘若黑德薇希不知道地獄會有一位神人現(xiàn)世，神人便絕對不會誕生在地獄之中。
進(jìn)一步說，倘若黑德薇希不知道某個概念，那么地獄就不會存在某個概念。
比如，祂不知道“生命”，這九環(huán)地獄將不會存在“生命”這個概念。
“你如果不知道我，那么我還能走入這地獄嗎？”晨伊輕聲問道。
“好問題...可我怎么會不知道你呢？”黑德薇希如此回答。
而后，祂垂下眸子，睫毛顫抖，繼續(xù)說：“如果當(dāng)真不知道，你即將踏入地獄，又未踏入的時候，我便能知道你?！?p> 晨伊輕輕點(diǎn)頭。
晨伊并不疑惑黑德薇希為何如此毫無保留地回答自己。
祂猜想，黑德薇希是這樣想的：因?yàn)楹诘罗毕Ｖ缽?fù)活鎮(zhèn)命中注定迎來毀滅，而自己也無可避免地走向死亡，所以...無論黑德薇希回答多少問題，說過什么話，都不會改變這一點(diǎn)，因?yàn)槲磥頉Q定現(xiàn)在。
“我該走了?！背恳凛p聲說道。
“離開吧，我也準(zhǔn)備沉睡了，直到‘我’成為苦難之主的那天?！焙诘罗毕Ｍ衅鹑箶[，懷抱長劍坐回圣像前的椅子上。
“我希望你不知道那件事。”祂幾乎要走出客廳了。
“除非這世上再不存在‘知道’吧?！?p> 一張張輕薄的烏色面紗飛揚(yáng)起來，系在祂的衣衫上，將那張理應(yīng)上壁畫的臉龐潛藏。
“今天重新見到你，這實(shí)在太寶貴了，”最后，闔上眼瞼前，黑德薇希說道，“要知道，過去的我可不會見到現(xiàn)在的你?！?p> .............................
晨伊離開了。
無需卡爾引路，晨伊只需切斷通靈儀式的聯(lián)系，便能穿越九環(huán)地獄，返回復(fù)活鎮(zhèn)。
而自己之前，之所以在神國上寫下名諱后，能通過通靈儀式去往圣地與地獄，是因?yàn)椤罢取痹诤魡咀约骸?p> 和上次一樣，意識并未回歸軀體，而是落入千柱云海之上。
御座上，晨伊感到前所未有的虛脫的觸感。
但和此前不同的是，晨伊眼中一切都清晰了，好似能一下捕捉到成因所在。
領(lǐng)悟“諾拉里奇”后，因那一絲至高至圣的氣息，自己身上有什么東西被徹底改變了。
這種感覺是神奇的，同時也不是容易概述，簡而言之，自己能試著以神性看待世間一切。
“以往我一直想著先處理手頭的事，先把現(xiàn)在的事做好，一步一步來，但是...”晨伊抬起手，凝視那朵純金火苗，“‘現(xiàn)在’好像沒那么重要了?！?p> 自己能冥冥中感觸到未來。
而晨伊也明白，為何自己會如此虛脫。
游歷地獄折損了自己為人的靈魂。
晨伊的目光看向無形之塔托舉的青銅門，浮雕圖畫自他的視線觸碰起，便徐徐變化，諸神之子的降世，不肯認(rèn)他神的真福，墜落隕滅的古老巨龍...當(dāng)神話傳說、宗教寓言演繹之后，青銅門上，現(xiàn)出兩座浮雕畫。
一幅浮雕畫不必說，是卷著火焰冉冉升天的克里斯托弗。
而另一幅浮雕畫。
是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手中抱著不滅的燭光，穿越重重苦難。
“神人嗎。”晨伊輕聲呢喃。
從卡爾口中聽到“神人”這單詞時，晨伊便明白其含義。
其意為：此人來自于神。
具體理清與解釋起來，是件十足艱難的事，自主神第三次衰亡以來，有關(guān)于“神人”的研究與辯論其紙張厚度足以堆疊出半個大陸。
而有一種通俗易懂，又被普遍接受的解釋便是：此人被神選召。
目光落到千柱云海上，晨伊看見善惡鐘樓與虛幻鐘樓分別燃著燈火。
前者三層燈火，快要滿溢而出。
而后者，兩層淡金色燈火，近乎是在熊熊燃燒。
晨伊只看虛幻鐘樓一眼，便明白那些淡金色燈火落在自己手上時，將會出現(xiàn)什么。
“天上，”晨伊輕聲自言自語，“有關(guān)于古言‘天上’?！?p> 天上拯救。
那是主神享有的尊名與權(quán)柄。
晨伊沒有急于靠近虛幻鐘樓，更沒有急于推演復(fù)活鎮(zhèn)的未來。
因?yàn)樗没厝チ?，見見那個為自己著急的妹妹。
.................
“呀、呀?！彼B喊兩聲，“你可終于回來了！”
晨伊看著黑德薇希，這個虛幻的金發(fā)少女。
“是啊，回來了，你直接進(jìn)來了？”晨伊柔聲道，“我不是說過，不要打擾我嗎？”
蹲著的黑德薇希連忙站起來，她拍打長裙下的膝蓋，反而埋怨道：“你在說什么？我原以為你的儀式只有一會，可現(xiàn)在呢，天已經(jīng)亮過，都已經(jīng)再一次入夜了！只有主才知道我對你有多擔(dān)心！”
晨伊點(diǎn)點(diǎn)頭，地獄二十年，人間一天，自己在地獄待了很久很久。
“黑德薇希，你說得沒錯。”晨伊沒有辯駁，忽然道。
“怎么了？”黑德薇希反倒疑惑了。
“那句話，‘只有主才知道我對你有多擔(dān)心！’”
“怎么了，你要嘲笑我嗎，”黑德薇希知道哥哥是不信的，所以誤以為晨伊要嘲笑自己，“那可是真話！”
“不，我相信你?！背恳琳J(rèn)真道。
黑德薇希上下打量他，這才緩緩點(diǎn)頭。
她遲疑片刻，有些好奇地問道：“哥哥，你通靈之后...見到了什么？”
“我見到了...拯救?！背恳猎鞠胝f地獄。
“多么含糊的回答?！焙诘罗毕＠^續(xù)問道，“再清晰些?！?p> 晨伊想了想，小聲道：“我好像做了個夢，然后回到了家?！?p> “你究竟拿的是誰的血，怎么會回到家？然后呢？”黑德薇希很是驚奇。
“很多都記不清了，畢竟我通靈太久了，靈性消耗太大?！背恳琳f道。
“那你還記得什么？”
“記得一句經(jīng)文?！?p> 黑德薇希湊過前來，臉快要貼上哥哥，虔誠而開心道：“你竟然會記得經(jīng)文，我相信，這是主的啟示?！?p> “嗯。”晨伊輕聲應(yīng)了句。
“請同我說吧?！?p> 黑德薇希雙手合十，她快將眼瞼闔上了。
晨伊的眼睛看著她，自己的妹妹，自己從苦難之主的口中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終將會做，且命中注定要去做的事。
“拋下在前，拯救在后?！?p> 黑德薇希，拋下我，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