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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主史詩

第九十七章 可我心里

救主史詩 藍薬 2749 2022-05-26 17:30:00

  男孩在十五歲時成了某個貴族的農(nóng)奴。

  或許用“農(nóng)奴”這個單詞并不貼切,畢竟很多農(nóng)奴嚴格來說并非是奴隸,而是一種用勞動贖買權(quán)利的農(nóng)民,可是在這里,所謂農(nóng)奴,就真的只是務(wù)農(nóng)的奴隸。

  事情是自然而然發(fā)生的。

  男孩在奴隸窟每日去麗貝卡的診所識字,不時便到市場去偷面包,憑著精湛的技藝,加上萬分的小心,每每都能得手。

  隨著年歲的增長,男孩逐漸沉穩(wěn)下來,他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真阿文,能看懂老菲格留下的日記,幾乎每天都會看一遍,記在心里。

  而后,男孩...十五歲了,或許應(yīng)該用男人來稱呼他,畢竟在很多地方,十四歲都能算成年了。

  總之這個曾經(jīng)的面包男孩,他在十五歲那年,大概是在前四分之一年(這里沒有四季)的某一天,他潛入某個貴族家中,盜走了一摞的紙和一盒子的羽毛筆和三瓶墨水。

  回到家里時,男人攤開一張亞麻紙,他深吸口氣,提起筆,歪歪扭扭地寫下自己的日記。

  他把十五歲之前的往事盡量記了下來,那些重要的時候,自然不能避免地寫到老菲格的死,以及燭光中,那個“我在即我在”的主。

  事無巨細地記下那些,男人花光了無數(shù)心思和力氣,以致于寫到最后有種解脫的觸感。

  寫完這些后,他又寫下自那夜起,至今日的回憶,男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每一天都是大同小異的,昨天和今天沒什么不同,他每天在奴隸窟講經(jīng)文故事,又每天去偷盜,最后夜幕降臨時,如往常般回到床榻上。

  一成不變。

  這種對麻木的審視驚醒了他。

  每每走在人群中,他總感覺自己在同一個地方流浪。

  現(xiàn)在看來,是整個民族在麻木的荒原里流浪。

  當男人把日記記到今天時,他似乎冥冥有所頓悟,想起那個生自雅各共和國的山卜人,他重新翻看起老菲格的日記,那是一個老人最年輕的時候?qū)懴碌?,有種難以言喻的生氣,字與字,句與句間,蘊藏著饑餓憤怒的野獸。

  那野獸吞食了男人,男人也欣然接受了它。

  某天夜里,當他抓住一個石子砸向奴隸窟的馬里爾雕像。

  男人常常這樣,起初是出自孩童時期好玩的心理,但現(xiàn)在,他從心底否定那個雕像。

  那個石子不大,大概半只手掌大。

  而英雄馬里爾的雕像,早已在男人經(jīng)年累月的石子下殘破不堪,隨處可見痕跡,和稍稍下陷的凹痕。

  馬里爾的雕像是單膝跪下的,一只手將巨大的石板托在背上,另一只手按在地上,那滿是肌肉的石質(zhì)腹部往內(nèi)里凹,一根根青筋凸在皮膚外。

  精心雕刻的面部,馬里爾神情悲憫,眼睛直勾勾地往上看,好似在盯住遠方那座未建好的塔。

  男人扔出石子的力度不大,只是平常的力度,石子劃過一個高高的弧線,砸到了那雕像的托舉石板的手腕上。

  啪的一聲。

  那只殘破的手被砸斷了,掉在地上。

  那些奴隸們聽到聲響,紛紛轉(zhuǎn)過腦袋看去,他們沒想到會被砸斷。

  他身邊的奴隸們很慌亂,涌到馬里爾雕像邊,企圖將那手黏上去,還有些奴隸,拿責備的目光掃視他。

  托著石板的手砸斷了,沉重的石板還在背上。

  男人的心里,也有一只野獸,嗷嗷待哺。

  至于男人是怎么成了農(nóng)奴的,那是在下半年。

  一些小貴族們總會到市場親自甄選奴隸,揀選一些年輕健康的,送到自己的農(nóng)莊上,那里遠離城區(qū),男人看到了擺脫流浪的機會,在一個早晨,他打聽好哪位貴族農(nóng)莊亟需農(nóng)奴,找準時間站到那貴族面前。

  “大人,或許你農(nóng)莊上缺一位年輕的。”男人如此同那貴族說。

  貴族上下打量他,掐了掐方正的肩膀,而后殷笑著吐字:“好,好,二十銅德里克,一季度十銅德里克?!?p>  對于一般主動到市場上賤賣自己的奴隸來說,這是很合算的價格。

  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是因為這位名叫達拉布貴族是眾多小貴族的一員,剛剛繼承家業(yè)的他,還需要親自到農(nóng)莊上監(jiān)督奴隸們勞作,甚至是幫忙搭把手。

  二是因為男人在近十年的偷盜生活中,沒有虧待過自己,他不時會偷來那些供給貴族們的肉類,所以他比一般奴隸來得健壯些,這座地獄,很多地方都與人間無二。

  可是又有不計其數(shù)的人,沉淪在這麻木的荒原中。

  那座乳白巨塔建到一半了。

  如此顯眼的塔,它如此美好,它背后的寓意又如此令人著迷。

  待建成之際,所有墜入這里的山卜人都可以重返人間,去建造山卜人的國。

  貴族們這么說,祭司們也這么說,山卜人受盡苦難后,終會建下屬于他們的國,所有承諾都會兌現(xiàn)。

  但美好的事物,便能理所當然地壓迫嗎?

  人理應(yīng)為美好而斗爭,而不應(yīng)被美好壓迫。

  這是男人在老菲格的日記里看到的話。

  男人也曾偷來過蜂燭,求問那“我在即我在”的主。

  山卜人還要受多少苦難,才能夠建下那座塔,重返每個人夢寐以求的人間,重新站在陽光下。

  主只是說:

  “苦難沒有意義,拯救才有。”

  男人明白了什么。

  他左胸心臟里,那頭野獸在叫喚。

  ...............

  告別了麗貝卡,告別了奴隸窟,那些受過他恩惠的奴隸們,哭了一整晚,或許再見不到這么好的人了。

  男人上了貴族的馬車,里頭還有別的奴隸。

  所以,十五歲那年,男人來到一片種植黑麥的農(nóng)田上。

  那位買他的達拉布,這種小貴族,他不敢勒緊農(nóng)奴們的韁繩,所以男人勞作完后,總有不少的空閑。

  男人保持著寫日記的習慣,他把這當作每天的總結(jié),那重復(fù)在田壟里勞作的時間,總會有各樣地想法蹦出來。

  在這里,男人交了一群朋友,因他為人太寬厚了,他不是刺頭,又總能恰到好處地為他人爭取到利益,又秉持著從老菲格那學(xué)來的公正,幫這些不識字的農(nóng)奴們裁決糾紛。

  而且,男人會講經(jīng),每夜都有農(nóng)奴圍在他身邊,聽那些他從老菲格日記看來的,或他自己編造的經(jīng)文故事。其中,凱克和科爾文聽得最起勁,也是男人的忠實擁磊。

  他的主人,貴族達拉布驚詫地發(fā)現(xiàn),農(nóng)奴們團結(jié)在他的身邊,只要他出現(xiàn),農(nóng)奴們總會不由自主地勞作得更加賣力,只為早點干完休息。

  有男人在,達拉布漸漸不再擔心農(nóng)莊的事,這貴族開始整日待在自己的宅邸里。

  許是小貴族的身份帶來的良心,偶爾的時候,達拉布會請祭司到農(nóng)莊上,同這些農(nóng)奴們講經(jīng)布道,寬慰他們的精神。那個時候是不用勞作的。

  某天,祭司來了,他照往常一樣,站到高臺上,面朝著農(nóng)奴們。

  “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重返人間,是因為我們山卜人受的苦難還不夠多,當我們所有山卜人那意志教我們敬愛的主聽到后,祂會收回那懲罰我們的蠕蟲巨獸,看著我們的塔修到人間?!?p>  祭司同這些盤坐地上的農(nóng)奴們侃侃而談。

  然而,場上只有稀稀疏疏的掌聲。

  祭司疑惑地環(huán)視著在座的農(nóng)奴們,他們的目光盯著祭司,里頭有某種質(zhì)疑,教他不寒而栗,祭司撫著身上的繡著銀線的長袍,清清嗓子。

  這祭司想同在場所有人,去講那英雄馬里爾和安德里王的偉大故事,而把每個人感動得落淚,這是他以前一直做過的。

  他剛剛開口...

  人群中,男人站了起來。

  祭司迷惑地盯著男人,不知道那人為何站起,他想讓那人坐下。

  “你說的是哪位主?”男人頓了頓,又道:“這世上的主有很多。”

  “當然是我們的苦難之主,只有祂,如此仁慈,將所有死去的山卜人包容在這最好的地獄中,”祭司看到男人眼里的鄙夷,帶了些怒意地說道,“懶惰、貪婪的山卜人越多,他們便會拖累所有人,辜負安德里王的期望與英雄馬里爾的意志。我們也將受此牽連,永遠留在地獄,以此懲戒我們!這是場試煉,源自我們敬愛的苦難之主!”

  “可我心里有一位拯救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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