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殤
沙啞的聲音憤然響徹整個混沌，聲嘶力竭，如同杜鵑泣血般震顫心神：
“鴻鈞死了，你們都要陪葬！”
男子長發(fā)飄舞，面露猙獰，俊美無比的面龐此刻鮮血淋漓，一襲玄衣滿是血色的斑點。
他腳下踩著一個壯漢，鮮血從壯漢身上流出，滲透雜糅在混沌之氣中。
一眾魔神被他兇戾的眼神嚇住，同時也顧及數(shù)萬年情誼，沒有動手：
“鴻鈞，你活的好好的，發(fā)什么瘋！”
鴻鈞不言語，對待垃圾一般將壯漢踹到一旁，腿部發(fā)力，直沖眾魔神！
鴻鈞閃身出現(xiàn)在顧陌面前，身上青筋暴起，肌肉絲絲可見，一掌揮出，勢大力沉，似緩實快，夾雜著無數(shù)道法則氣息，直逼顧陌面門！
顧陌下意識錯身，堪堪避過一掌，誰知鴻鈞攻勢如洪河決堤，濤濤不絕，迎面又是一掌纏下。
顧陌瞳孔剎那放大，倒映出纏繞在掌面的法則之力，恍若天地獨尊，萬物帝皇！
鴻鈞真的想殺人！
顧陌此刻在沒有嬉笑之意，運起法力打算對上這一掌。
“哼！”
聲如驚雷在顧陌耳邊炸響，抬起的手猛地一顫。
糟了！
手掌在顧陌飛速放大，猛地?fù)粼陬櫮疤祆`蓋！
一口逆血噴出，濺落在鴻鈞面上，混濁了其上剛剛凝固的血漬。
意識模糊起來，這一掌好像連同神識攪碎，搗爛，碎紙片一般灑向黃泉。
顧陌倒下，向上翻飛的視野隱約望見鴻鈞的背影。
他沒有看這個必死的手下敗將一眼，而是緩步向前，一人獨面三千魔神，喝斷混沌，斬破蒼穹！
顧陌合上了雙眸，活過這么些歲月，也許，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也還不錯？
下墜，掉落，呼嘯的風(fēng)聲穿過耳畔，鴻鈞一聲轟鳴還仍舊揮之不去。
“啪！”
水潭激起大片水花，足有幾米高，幾乎濺出譚中半數(shù)潭水。
譚中一尾緋色鯉魚受了驚嚇，慌忙逃竄，一株繽紛的蓮花也搖擺不定。
瞬息，片刻，又好像好久，湖面又重回平靜。
白駒過隙，蒼狗浮云，百年后。
油燈殘照幾縷青絲，輕飄飄垂落顧陌腿際，斜斜順著褲腳翩然而下。
桃木梳泛著獨有木味，交融少女發(fā)際與生俱來的清香。
少女乖巧可愛，雙手放腰際，任由哥哥侍弄自己烏黑略顯凌亂的發(fā)梢。
她想起剛剛化形時，哥哥首次握及那恰恰及肩的短發(fā)。
幾百年間，無數(shù)次修理打理，現(xiàn)在留著頭發(fā)早已及腰，顧陌梳理起來也多費了幾分勁力。
誰都沒有提及可以用法力代勞這檔事。
顧陌梳得緩慢，細(xì)致，伸出小指捻起一根發(fā)絲，放手任由它垂落地面。
開始梳妝到現(xiàn)在，顧陌未曾言語，木梳梳齒劃過青絲，刷刷輕響。
“哥哥在生氣嗎？”少女俏生生開了口，軟綿輕柔聲音入耳，顧陌終究繃不住面孔，嘆出一長息。
“有生就會死，你教我的?！鳖櫮皼]有言語，梳動的手卻猛地一頓。
不記得多少年前，養(yǎng)過一窩兔子，生靈畢竟短命，少女哭了好久好久，噙著淚水汪汪望著顧陌，顧陌安慰了好久好久好久。
她下定決心不再畜養(yǎng)動物，卻又實在不忍，幾百年間貓狗不知養(yǎng)過多少，偌大昆侖生靈換代改朝，少女也看透了生死。
“況且，是我自愿的。”她捋了捋自己耳畔青絲，顧陌從身后隱隱看見她的笑顏，“你不要去怪他們哦！”
少女回過頭，豎起手指，指著顧陌道，俏麗的面龐滿臉認(rèn)真，分明俊美的畫面，顧陌心中卻沒來由的悲愴。
拍拍她的頭，又梳起了頭：“回過去，頭發(fā)亂了。”
紙人樣的少女，風(fēng)吹剎那好似就會飄飛千里，顧陌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撞擊著靈魂的壁壘。
少女聽話的回過了頭，那一刻恰好錯過顧陌眸中掉下的水珠。
對面梳妝鏡里，兩人俱是花了臉，少女展顏，淚花卻滑落嘴角。
她吸吸鼻子，按住顧陌梳頭的手，再度回頭，扎進(jìn)了顧陌懷里。
“好像和哥哥一起，再活一萬年?！?p> 顧陌停駐的手腕驟然墜下，梳子砸落地面，脆響一聲。
“啪！”
顧陌冷臉，雙目無神，拔出少女頸上匕首。
匕首落地，觸及一塊巖石，金石交鳴之聲，清脆入耳。
“和哥哥一起，一萬年?！?p> 呵，一萬年。
少女頸上噴涌出不盡鮮血，拍到顧陌袖口，浸濕大半。
好像把自己的心臟切碎了。
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身上未曾留下傷痕，顧陌卻感覺自己要死了。
少女的身軀很輕柔，抱在懷里恍若無物。
不理會鮮血淋漓，他緊緊摟著少女的遺體，余溫尚在，嘴角仿佛帶笑。
她的睫毛好長，眉眼彎彎，絕世傾城，顧陌從未仔細(xì)觀察過。
接連水珠落到少女面上，分不出是污濁的碧落降世甘露，亦或是斷腸人淚涌如泉。
他妄圖掏出自己的魂靈，換回她的。
但她早已魂飛魄散，三魂七魄無一幸免。
黃天先前便拉下面子，渾砂漫天，飛沙走石，朦朧雨霧遮天蔽日，大雨瓢潑。
胸中積滿淚水，無處釋放，顧陌此刻只想斬碎這片狗日的洪荒，踏破蒼白無力的昆侖！
不行啊，輕笑一聲，這是錦兒生長的地方，真若是毀去，死后也無顏見她吧。
他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匕首，鑲金花紋，后天至寶，融合了自己的魔神精血，當(dāng)世首屈一指，是給她的生日禮物。
猛地，顧陌怒吼一聲，他想要殺伐，想要滅這天道！
最終卻只是抬手將匕首刺入自己心窩，片片血滴落于草地，他濺入雨水綻放作朵朵紅花，環(huán)護(hù)少女四周。
十步之外，老中少三人癱坐在地，失去了意識。
怪他們？呵，錦兒，除你之外，無人可入我眼。
彎下腰，最后捋了捋她的發(fā)梢。
“再見?！?p> 你本與他三人共生于昆侖，死后也葬在你摯愛的昆侖吧！
不理會胸口汩汩的血流，顧陌清楚感到自己心跳脈搏漸漸弱小。
強行運起法力，甩去面上淚痕，駕云而去。
直到天氣放晴，血液流凈。
顧陌不清楚他的血從昆侖流到了何方，黑幕籠上視野，直挺挺向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