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那件事發(fā)生過以后，兩人都只字未提，一切還是和原來一樣，兩人還是朋友。
如果硬要說對那一刻的印象，甚至已是十分模糊，就像那一刻，他們都無法控制自己。
情感在那一剎那到達了頂點，而頂點之后又回歸平息。三年級就快結(jié)束了，五年級的約定也似乎在飛快逼近。
但賀萹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上官子晞竟會比他還先離開。
兩人看書回家，已是傍晚時分。走在小路上，夕陽染盡了云層，如同火焰的綻放。
賀萹珹右手拿著書，上官子晞的右手也拿著書。田野之中蟲鳴漸稀，一切都很安靜。沒有日落時分的晚風(fēng)，只有兩人輕輕的腳步聲。
自從兩人結(jié)識以來，似乎就是這樣。兩個人的世界安寧平靜，沒有人打擾，沒有人破壞。
火燒云紅盡了前方的天空。小村里升起人家做飯的細細炊煙。
外面的世界有外面世界的精彩，山村也有屬于山村自己的靜濫與美好。
賀萹珹多么希望這條小路能無限延伸，這樣，就能和上官子晞永遠走下去。
可路終會有盡頭。
剛才，上官子晞已經(jīng)把搬家的事告訴了賀萹珹?！?p> 我們要搬家了?！鄙瞎僮訒剾]有看男孩的臉。
“是嗎……”賀萹珹雖然有些驚愕，但依舊努力地顯示出冷靜。因為他在無數(shù)個夜里早就已做好了分離的準(zhǔn)備，而現(xiàn)在，只是分離的時間降臨地快了一些，早了一些。
早了一年。
“為什么……”賀萹珹聽見自己問。
“我的爺爺奶奶要找到這來了，但我爸媽還是不想見他們?！鄙瞎僮訒?wù)f，“所以我們要搬離華村。”
“哦……”
“我們要搬到隔壁的啟樂鎮(zhèn)去。我爸會把這里的房子和田地池塘給賣掉，然后到啟樂鎮(zhèn)去住?！?p> “啟樂鎮(zhèn)？聽說那里的楓葉很美呢?！辟R萹珹努力擠出哭容，來蓋住心中的苦澀。
“是啊，那里是個漂亮的地方?！鄙瞎僮訒?wù)f，“我爸爸會努力在那找一份工作，不再種田了，因為我們家的存款維持不了多久的。”
“希望你爸能找到一份好工作?！?p> “謝謝。”
“你以后應(yīng)該是在啟樂鎮(zhèn)上小學(xué)了吧？”
“嗯。我爸媽說那邊的升學(xué)率也是挺高的。”賀萹珹沒再說話，眼睛盯著一顆搖晃的草，思考著，想著。卻又似乎什么都沒思考，什么都沒想。
上官子晞遞給他一張紙條。
“吶，這是我們家的電話號碼，以后有空還是可以打電話來的?！?p> 賀萹珹看著白紙黑字，想起了她第一次，給自己遞她的名字的時候。
俯仰之間，相識分別。
賀萹珹想哭，很想哭，想一個人大哭一場。但他只是一點頭。
“嗯?！?p> “欸，你怎么流鼻涕了？”上官子晞看著賀萹珹。
“因為我在憋眼淚??！所以才……”賀萹珹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巾，擦著鼻子。
上官子晞捂著嘴輕輕笑了。
這算什么分別的鏡頭啊……賀萹珹有些郁悶。想到這，鼻涕又止住了。
“好啦，我也該回家了?！鄙瞎僮訒?wù)f。
這是最后一次，他倆在一起看書了。
于是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最后一天，似乎連風(fēng)景都在烘托著情感。
“你們什么時候走？”
“不知道，不過我爸媽已經(jīng)基本上準(zhǔn)備完華了。房子啥的都轉(zhuǎn)手了，行李也都準(zhǔn)備好了。”上官子晞?wù)f，“其實搬家的行動早就開始了，只是怕你傷心，所以最后才告訴你?！?p> “哦……”
突然間，到了平時兩人分別的路口，是那樣快。
“你在新的學(xué)校也一定要找到新的朋友啊?！辟R萹珹說。
“嗯，你也一樣?！?p> 賀萹珹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還需說什么。一時無言。兩人只是看著對方。
火紅的天跡染得發(fā)上官子晞的發(fā)絲閃著紅色與金色的光澤。她藍色的眼睛顯得深邃，藍與黑之中，是賀萹珹身后火焰似的天空。
“那么……再見?！苯K于，上官子晞?wù)f。
“再見……”
賀萹珹剛想揮手，上官子晞卻已轉(zhuǎn)過身。他看到上官子晞的肩膀在顫抖，她的雙手緊握。
然后她跑走了。
沒有回頭。
賀萹珹看著上官子晞遠去的背影和甩動的頭發(fā)，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他想要大聲吼出些什么，但吼嚨就像是被人掐住一般，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
只能蹲在地上，獨自慟哭。
賀懷陵和張萱珍也得知了上官一家要搬家的事情，看著嫣嫣的，雙眼透紅回到家來的賀萹珹，沒有說什么。
賀萹珹沒有吃晚飯，沒有看書，什么也沒干。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間里。
要流的淚回家前都已流盡，現(xiàn)在的他，內(nèi)心十分平靜。賀懷陵和張萱珍沒有來打擾他，賀萹珹對此十分感激。
他躺在床上，翻看著銀色相機里拍的張張照片，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世界靜悄悄。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