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寧恕回到家剛開門，一股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平時幾乎只有寧家母子兩人吃飯，這個香味絕不是一兩個菜。寧恕深吸一口氣，篤定的想著：至少四菜一湯。寧恕回神關(guān)門，身后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舅舅回來了！”
寧恕轉(zhuǎn)頭一看，眉眼唇角都跟著笑了起來，臉上的酒窩一下子露出了六個。
“灰灰放假了？”
接著，寧恕伸出右手，灰灰也同樣的姿勢。兩人兩手默契的同樣姿勢帥氣的碰撞了幾次后，緊緊握住，又來了個撞肩擁抱之禮。
寧母端著菜走了出來，看見這一幕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洗手吃飯吧！”
一家三口這頓飯吃得是其樂融融好不熱鬧。吃完飯沒聊一會兒，寧母就累了。她本來身體就不好，前幾年從樓梯摔下來之后就更甚了?？偸蔷癫粷?，容易疲憊。所以沒聊幾句就回屋睡著了。
寧恕和灰灰舅甥兩人跑到寧恕的房間里玩起了游戲。兩人殺了八百個回合后夜也深了，洗漱后上了床，拿起手機又玩了幾把。
“又輸了！舅舅你怎么這么厲害?。 被一曳畔率謾C，嘆氣說道。
寧恕嘴角一裂，笑著說：
“當(dāng)年好歹也是全服第二呢！”
灰灰聽了不死心，拿起手機繼續(xù)開戰(zhàn)。兩人完全沒有長輩晚輩的隔閡，如同朋友兄弟似的，一邊玩著游戲，一邊聊著天。
“你在臨水能呆多久啊？”
“兩三天吧！”
“這么快就走？假期有啥計劃嗎？”
“我報了個夏令營。估計得二十多天吧！”
寧恕有些驚訝，遲疑了一下問道：
“你不去深圳看看你媽嗎？”
“等夏令營結(jié)束了會去深圳呆兩天。”
寧恕抬頭看了一眼灰灰，灰灰還玩著游戲，看似很隨意的樣子，但他的嘴唇卻緊抿著。
寧恕又繼續(xù)玩著游戲，過了一會兒才不經(jīng)意的問道：
“灰灰，你為什么報考了BJ的大學(xué)呢？”
灰灰頓了一下，答道：
“就是想換個環(huán)境。”
寧恕不說話了，灰灰發(fā)現(xiàn)寧恕不說話了，偷偷抬眼看了寧恕一眼，寧恕臉上沒什么表情。
過了一會兒，寧恕放下手機說道：
“太晚了！睡吧！”
灰灰聽話的放下手機，鉆進(jìn)被窩。兩人躺在床上卻是誰都沒睡。最后還是灰灰忍不住了，小聲說：
“舅舅！”
“嗯？”
“其實我還是有點不想見到簡叔叔?！被一倚÷暤恼f道。
寧恕記得灰灰最開始是管簡宏成叫班長叔叔來著，而且雖然灰灰沒說，但是感覺灰灰應(yīng)該還挺喜歡簡宏成的。
還沒等寧恕問什么，灰灰又繼續(xù)說：
“我知道我這樣想不對，他跟我媽已經(jīng)生活在一起了，我應(yīng)該祝福他們的?？墒恰墒俏揖褪遣幌矚g看他們在一起的樣子。我都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挺恨我爸的，恨他那樣對我媽，恨他就這樣拋棄我們。簡叔叔可能比我爸強很多，可是……！”
灰灰用被子蒙住了頭，不想讓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他蒙著被子，耳邊卻聽見寧恕輕輕的笑聲，不禁詫異的伸出頭看向了寧恕。
寧恕淺淺的笑著，說道：
“這說明灰灰成熟了！”
灰灰把被子扯了下來，轉(zhuǎn)頭不解的盯著寧恕。黑暗之中只能看到寧恕亮堂堂的眼眸。就聽得寧恕說：
“人就是這樣的！很多時候我們都明明知道什么是對的，但我們的心卻偏偏想要選擇相反的方向。人越是長大越是難以隨著性子做事。當(dāng)我們開始用理性去約束感性時，也就表示我們已經(jīng)長大了?！?p> 灰灰想了想又問道：
“那我該怎么做呢？”
“這種事還得你自己去思考，這就是成長的煩惱?！?p> “舅舅什么都沒幫我解決！”
灰灰抱怨了一句，過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道：
“如今他們已經(jīng)有小寶寶了，她有爸爸，有媽媽。多了個我，總覺得只有我是外人?！?p> 寧恕把手伸了過去，放在灰灰的頭上，問道：
“你覺得你媽媽愛你嗎？”
灰灰毫不猶豫的回答：
“愛！”
“那你愛你媽嗎？”
“當(dāng)然。”
“那你覺得什么是一家人呢？”
灰灰想了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乎也覺得剛才那樣想有點傻，自己也笑了起來。
過了半晌，灰灰又突然問道：
“舅舅，你怨我媽嗎？”
“嗯？”
“我聽我媽說過以前的事，她說也許你和外婆會怨她。其實一開始我也不贊成舅舅復(fù)仇，但后來我突然就理解了。”
灰灰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爸媽離婚后，我一直覺得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我得保護(hù)我媽才行?？墒悄腔卦谕＼噲觯覀儽灰蝗喝藝臅r候，最后還是我媽站在我前邊被他們推搡著。我發(fā)現(xiàn)自己太弱小了，根本保護(hù)不了我媽，那時我心里真的很氣，氣那些人，更氣自己！我想讓自己變得更強，誰再敢欺負(fù)我媽，就狠狠的打回去。所以……我想舅舅一直以來簡家人欺負(fù)媽媽和外婆時，舅舅是不是也跟我一樣的心情呢？可是媽媽卻一直在逼著你和外婆退讓，讓舅舅承受痛苦。所以我一直再想，舅舅會不會怨恨媽媽！”
寧恕扭過頭來，看向了灰灰。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訝。他從沒想過曾經(jīng)的自己極力掩藏起來的不甘和憤懣，第一個發(fā)現(xiàn)并說出來的竟然是灰灰。
關(guān)于這個問題，以往每每想起都會激起報復(fù)的欲望。他恨得太濃烈，沒給自己留下任何的余地。除了報復(fù)再也沒有其他宣泄的出口！
可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報仇的火焰已經(jīng)把他所有的力量燒成了灰燼?？樟糁粋€裝著怨念的軀殼，例行公事一般的“努力”“微笑”“溫順”“活著”。
之前簡宏圖簡簡單單的一句“對不住”，讓寧恕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怨念莫名的被凈化了個干凈。他挖空心思的報復(fù)了那么久，換來了兩敗俱傷。可當(dāng)他決定不再報復(fù)，正視簡宏圖時卻得到了他一直真正想得到的。也是從那一刻起，他才真正開始慢慢放下。
寧恕驚訝于灰灰的敏感，同時也心痛他的早熟。他輕聲說道：
“灰灰比舅舅強！這就跟你剛剛的問題一樣。我選擇了用感性來處理問題，但隨之而來的是被沖動、仇恨所支配，最后也會害人害己。而你媽媽選擇的是用理性來處理問題，但所有情感上的痛苦就只能自己去承受。人這一輩子，會做很多次的選擇。每種選擇都會有所得失。重要的是你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并且為自己的選擇承擔(dān)結(jié)果?！?p> 寧恕頓了頓接著說道：
“不過，你媽媽也好，你也好。我們永遠(yuǎn)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隔夜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