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漫過西跨院的籬笆時，李小小正蹲在菜畦邊研究《齊民要術(shù)》。書頁上的繁體字活像一群喝醉的螞蟻，她舉著油燈湊近細(xì)看，差點燎了春桃剛給梳的垂鬟分肖髻。
“姑娘要不請個莊頭？“春桃捧著陶壺往地里澆水，“隔壁王員外家的把式，撒種能畫方圓十里八卦陣呢?！?p> “種地還要玄學(xué)？“李小小把書一摔，抄起耒耜就往土里戳，“這叫科學(xué)！科學(xué)懂嗎？“話音剛落，鐵器撞上青磚的脆響驚飛了檐下麻雀——她完美避開了所有松軟的土壤，精準(zhǔn)命中趙府祖?zhèn)鞯呐潘u。
聞聲趕來的孫嬤嬤舉著燒火棍，看到慘狀后捶胸頓足：“造孽喲！這可是神宗年間鋪的磚，老太爺說過要當(dāng)傳家寶...“
“傳家寶能當(dāng)飯吃？“李小小揉著震麻的虎口，“等我的超級玉米長出來，給您砌個金磚院子！“
二更天的縣衙書房飄著詭異香氣。
趙明軒握著朱筆的手頓了頓，琉璃色眸子望向窗外——西跨院方向騰起裊裊青煙，隱約傳來“滋滋“的油爆聲。他起身時帶翻了青瓷筆洗，墨汁在《漕運紀(jì)要》上洇出個滑稽的鬼臉。
廚房里的李小小正化身人肉抽油煙機。鐵鍋里翻騰的玉米粒裹著茱萸粉，爆開成朵朵金黃煙花?！氨谆?！正宗的宋朝爆米花！“她抄起鍋蓋當(dāng)盾牌，躲過四處飛濺的熱油。
“李姑娘在煉金丹？“
幽幽響起的男聲嚇得李小小一哆嗦，鍋鏟直飛灶膛。趙明軒偏頭躲過暗器，月白襕衫上還是落了點油星，乍看像繡了朵抽象派的牡丹。
“嘗嘗？“李小小用抹布包著燙手的陶碗遞過去，“比你們的水煮藿香帶勁吧？“
趙明軒盯著碗里扭曲的玉米粒，仿佛在端詳西夏密探的頭顱。直到李小小自己抓了把塞進(jìn)嘴，他才謹(jǐn)慎地拈起一?！缓蟊焕钡脝艹鰷I花。
“臥槽忘說了！“李小小拍著縣令大人的背，“我摻了西域魔鬼椒...“
值夜的老仆經(jīng)過窗外，聽見里頭傳出詭異的對話：
“此物...咳咳...可能畝產(chǎn)千斤？“
“保守估計！要是配上復(fù)合肥...“
“復(fù)合肥是何物？“
“就是...呃...加強版金汁！“
晨霧未散，李小小已經(jīng)蹲在糧鋪前當(dāng)人肉監(jiān)控。
“第七個！“她蘸唾沫在衣角畫正字，“穿褐色短打的胖子，往麻袋里摻了三次砂石！“春桃攥著胡餅瑟瑟發(fā)抖：“姑娘小聲些！那是陳員外家的二管事...“
李小小突然蹦起來，活像只發(fā)現(xiàn)松果的松鼠。街角處，藍(lán)眼睛的胡商正在卸貨，駱駝背上沉甸甸的皮囊裂了口，漏出幾粒金燦燦的種子。
“阿史那！“她一個箭步?jīng)_過去，“這袋我要了！“
胡商腕間的銀鈴叮咚作響：“小娘子爽快！十文錢一...“話音未落，斜刺里飛來個爛菜幫子，精準(zhǔn)命中他的錦帽。
“西域妖人又賣毒種！“穿儒衫的瘦猴振臂高呼，“前日劉老漢家的雞吃了這玩意，下了個雙黃蛋！“
人群轟然炸開。李小小護(hù)著種子袋左躲右閃，冷不防撞進(jìn)個散發(fā)著沉水香味的懷抱。抬頭正對上趙明軒琉璃色的眸子：“姑娘的早膳...挺別致?！八讣饽橄滤l(fā)間的爛菜葉，動作自然得像摘片柳絮。
申時的日頭曬得人發(fā)蔫，李小小卻蹲在陰溝邊兩眼放光。
“姑娘快離那腌臜地兒遠(yuǎn)些！“春桃捏著鼻子直跳腳，“當(dāng)心染了時氣！“
“你懂啥？這可是戰(zhàn)略資源！“李小小舉著長柄木勺攪動溝泥，活像在熬制魔法藥劑，“知道啥是鉀肥嗎？知道啥是氮磷配比嗎？“
孫嬤嬤抱著簸籮經(jīng)過，見狀差點昏厥：“使不得啊！這...這可是要喂莊稼的？“
“莊稼就愛這口！“李小小舀起勺黑乎乎的泥漿，“您就等著瞧...“話音未落，木勺柄“咔嚓“斷裂，泥漿天女散花般糊了三人滿身。
晚膳時分，趙府飯廳彌漫著詭異氣息。趙明軒舉箸的手懸在半空，盯著眼前那碟黑金配色的“佳肴“：“這是...“
“炭燒藿香配秘制醬料！“李小小頂著花貓臉從屏風(fēng)后探頭，“米其林三星...啊不，大宋五星特供！“
琉璃色的眸子眨了眨，趙明軒忽然起身走向院中石凳。片刻后，值夜的衙役聽見縣令大人對月長嘆：“明日還是請個太醫(yī)吧...“
驚蟄的雷聲滾過汴梁城時，李小小正抱著陶罐在廊下接雨水。
“姑娘這是要做無根水？“春桃提著燈籠湊近，“孫嬤嬤說立春的雨水泡茶最佳...“
“錯！這是要搞水培試驗！“李小小嘩啦潑了半罐進(jìn)花盆，“看見沒？植物喝礦泉水才長個！“
閃電劃破夜幕的剎那，她瞥見墻頭黑影一閃。裝著玉米苗的陶盆“咣當(dāng)“翻倒，泥水濺上窗欞的《青苗日志》。等追出去時，只撿到片靛青布料——邊緣繡著古怪的火焰紋。
趙明軒冒雨趕來時，正撞見李小小蹲在泥水里發(fā)狠：“敢動我試驗田？等老娘搞出監(jiān)控攝像頭...“
“監(jiān)控...何物？“
“就是...“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能讓賊人無所遁形的神器！“
檐角鐵馬在風(fēng)雨中叮咚亂撞。趙明軒解下外袍罩住瑟瑟發(fā)抖的女孩，忽覺掌心觸到什么——她發(fā)間那支木簪的“元祐“刻字，竟與昨日截獲的密信火漆紋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