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紅豆杉
吃完干糧，秦川指向古輪寺邊上的一片樹林，對盧菁說道：“我去一下那兒，你在這里等我，很快回來?！?p> “你去做什么？我和你一起，”盧菁帶著好奇，跟在他后面，穿過寺門前空曠的廣場。
見盧菁堅持要跟來，秦川便給她解釋：“這是片許愿林，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辦，就在林子里面......”
他微彎下腰，踩著冬日里分外堅硬的泥土，一棵棵樹找過去，最后，在樹林中心的某棵紅豆杉邊停了下來。
深棕色的樹干如碗口般粗，在及胸高的位置，并排刻著兩個人名：秦川，楊甜甜。
伸手探進(jìn)背包，秦川摸出鑰匙串，開始刮去樹干上楊甜甜的名字。
盧菁十分不解：“你特意來古輪寺，就為了做這個？”
“是的，或許你認(rèn)為這只是一種形式，但我覺得有必要，我不想再留下和她有關(guān)的任何東西，不論是哪一種形態(tài)的……歲月是本書，寫滿了錯過，我的青春已經(jīng)所剩不多，我必須改變自己，不能再留在過去?！?p> “喂，秦川，怎么感覺你要哭了？”
“別亂說?！?p> 秦川不可能告訴剛認(rèn)識不久，萍水相逢的盧菁，自己此刻的平靜，是用多少心酸與失望才最終換來的，他只是覺得遺憾，曾經(jīng)的青春歲月如夢一場，彼時每一個場景，每一幀畫面，都如剪影般從眼前流逝，最終卻什么都沒有留下。
握著鑰匙的手指不斷發(fā)力，樹干上楊甜甜三個字開始變得模糊，進(jìn)而難以辨認(rèn)，片片落下的木屑似乎仍想訴說往日的故事，被穿過林間的冷風(fēng)無情吹起，在地上打了幾個糾結(jié)的圈，轉(zhuǎn)眼便消失地?zé)o影無蹤。
幾分鐘后，差不多刮干凈了，秦川收好鑰匙，望著自己留在那兒孤零零的名字，一邊嘆息著，一邊來回?fù)崦涓桑骸氨?，把你給弄傷了?！?p> “狗血的愛情劇，看的人心塞又肝疼，”盧菁在背后捅捅他，塞過來一支煙：“我不太會說安慰人的話，但我們相識一場，希望你以后好好的。”
“謝謝，我沒你想的那么脆弱，該放下的時候就徹底放下，我還是能做到的，”抬起頭，秦川把嘴里的煙霧用力噴向半空，好似要吐盡胸中的陰霾。
盧菁微微搖著頭說：“挺好一棵樹，就這么被刮掉一層皮?！?p> “話不能這樣講，你看看這里周圍，每棵樹上都刻有一對情侶的名字，因為我們心懷夢想，渴望能鐫刻下不朽的永恒?！?p> “書呆子，啰里八嗦，”盧菁撇了撇嘴，似乎頗為不屑。
見她表情很漠然，秦川便問道：“你有男朋友嗎？”
盧菁臉一紅，抬起長腿，就準(zhǔn)備踹過去：“你管我有沒有！”
秦川連忙解釋：“我是想說，你也可以在這里認(rèn)養(yǎng)一棵紅豆杉，刻上你和他的名字?！?p> “這種無聊透頂?shù)挠螒?，我才不感興趣，你和那個楊甜甜即使刻了名字，還不是一拍兩散么？”
“你說的有道理，”沉吟半晌后，秦川朝她豎起大拇指，又輕拍了幾下紅豆杉，仿佛與老友做了最后的告別，然后緩緩踱步走出樹林。
沒有不可治愈的傷痛，也沒有不可結(jié)束的沉淪，所有的失去，都會以另一種方式回歸……伴著腳下枯葉沙沙作響，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著。
樹林外，天色早已大亮，不錯的陽光預(yù)示著今天又是個好天氣，也讓秦川原本陰郁的心情變得瞬間明朗。
寺門前廣場上，游客還不是很多，一些早起的小販開始在路邊擺攤子，準(zhǔn)備做生意。
“秦川，你覺得這次來月琴有收獲嗎？”盧菁手插在兜里，問他。
“有，收獲很大，除了你看到的那些，還認(rèn)識了一個新朋友?！?p> “是說我嗎？”
“難不成，還是昨晚那幾個土匪？”
盧菁瀟灑地甩了甩馬尾辮，笑一笑說道：“我準(zhǔn)備去機場了，想早點回家，現(xiàn)在我的信用卡不能用了，只能去機場的柜臺買票。”
“你不打算再多玩一玩？”
她輕輕吁口氣：“我就是出來散心，早晚要回家，再說了，局里還有不少活兒堆著呢，我現(xiàn)在去買點水，回來我們就走吧?！?p> “嗯?！?p> 她走向路邊小販，但轉(zhuǎn)眼就奔了回來，把秦川拽到一棵大樹后，低聲說：“有個壞消息，還記得昨晚和我們打架的幾個歹徒嗎，現(xiàn)在他們糾集了一批人，已經(jīng)找到這里來了。”
她朝著一百多米開外的廣場另一頭，給秦川使個眼色：“看那兒?！?p> 在那個方向有十幾號人，其中有個男人頭上包裹著紗布，正在逐一找小販們打聽詢問，其目的不言而喻，由于現(xiàn)在時間還早，原本應(yīng)該維護(hù)治安的保安，現(xiàn)在都還沒見到人影。
秦川嚇了一跳：“他們怎么會找到古輪寺來的？”
盧菁皺著眉說：“我猜可能是通過昨晚的摩托司機，打聽出了我們的行蹤，畢竟他們都是本地人?！?p> “黑白顛倒，壞人居然還敢這樣猖狂！”
“先收起你的正義感，我們得想辦法趕緊溜，你看他們手里的報紙，肯定藏著家伙。”
秦川瞇起眼睛，伸長脖子仔細(xì)看：“太遠(yuǎn)了，我看不清......”
“書呆子，你不行啊，”做警察的盧菁視力非常好，她搭著秦川的肩膀，踮起腳尖瞧了一眼：“頭纏繃帶的家伙，就是被你打殘的那個，但昨晚的矮胖子沒見著?！?p> “你那么重一棍子敲下去，他沒有兩個月，都出不了醫(yī)院，”秦川說著，指向后方的紅豆杉樹林：“我們先去藏一下吧?！?p> 盧菁反對：“不可以，林子不是很大，里面又沒什么人，很容易被他們發(fā)現(xiàn)，而且林子盡頭是圍墻，會被對方堵在里面活活打死?！?p> 她又朝寺門口瞧了瞧，眉頭鎖的更深：“躲進(jìn)寺廟要買門票，但售票處的位置太顯眼，容易暴露……”
最后，她雙手交叉用力一握，指關(guān)節(jié)噼啪作響，狠狠地說道：“萬不得已的時候，就只能一路打出去了！”
“別說傻話，你以為你是成龍還是李連杰？”秦川拉著她蹲下，再次提醒她冷靜：“對方手里有家伙，我們干不過的?！?p> 盧菁用力一捶身邊的樹干：“那你說怎么辦？用不了兩分鐘，他們就要找過來了！”
這時，路邊駛來一輛三輪摩托，司機放下客人，熄了火，把鑰匙揣進(jìn)衣服兜里，準(zhǔn)備去旁邊的廁所小便，秦川的目光跟著司機，突然眼珠子一轉(zhuǎn)：“盧菁，你會開這種摩托嗎？”
盧菁瞪他一眼：“我都打算去考飛行駕照了，像這種玩具，我閉著眼睛都能開?！?p> “你先把我的行李箱搬上車，我去去就回?！?p> “你要搶車？”
“對，用它沖出去。”
“好！也只能這么辦了，我們賭一把！”
這是個大膽又無奈的脫身辦法，當(dāng)盧菁剛把行李箱扔上車，秦川已經(jīng)跑了回來。
“盧菁，接著！”隔著老遠(yuǎn)，他就扔過來一把黑乎乎的鑰匙：“快開車！”
而在他身后，車主正提著褲腰帶大叫：“抓賊啊，有人搶我車！”
單手抓過鑰匙，盧菁火速發(fā)動摩托，又見司機已經(jīng)拽住了秦川的衣服，馬上跑回去，抬腳把司機踹翻：“借你車用用，會還給你的！”
秦川搶著跳到駕駛座，大手一揮：“趕緊上來！”
盧菁輕盈地跳上后座，連聲催促：“走?。 ?p> 這里的騷動不小，引起了廣場上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伙歹徒。
頭纏繃帶的男人雙眼瞪得血紅，手指向他們：“就是這兩個！抓住了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