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還記得你是我爸?!绷杩÷牭搅烁钏麗阑鸬脑挘澳銓茖W(xué)心理學(xué)的追求和照顧比對你兒子多?!?p> 父親走向凌俊坐著的款臺:“年輕的時候,我是這樣,但現(xiàn)在……”
“爸,我只問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你明明知道夫妻關(guān)系緊張影響兒童心理發(fā)育,你為什么還要和我媽分開?你不是理論的掌握者嗎?你明知會傷害卻偏偏一意孤行,就算這樣你仍然不接受我對你的厭惡,你不覺得自己過分嗎?”
凌俊的話說得不輕不重,語氣不痛不癢,卻讓沈銘宇無言以對。一直以來,每次他妄圖解開凌俊心中的傷,換來的都是類似這樣的質(zhì)問。小的時候他說不清楚,隨著年齡的增長問題就會越來越清晰、尖銳。
“你回答了我的問題,便不會再要求我去挽留那些離開我的誰,因?yàn)槲覐男【椭?,挽留無濟(jì)于事?!绷杩≌酒鹕?,將雜志放回到書架上,繞過款臺,與父親擦肩而過。銀鈴脆響,他拿了傘,整理好領(lǐng)口鉆進(jìn)了滂沱的雨勢里……
空蕩蕩的小書店里,沈銘宇站在原地。他沒能伸手去攔住凌俊,因?yàn)樗?,他沒有能說服兒子的理由,更沒有能力。
環(huán)視四周,書店分為里外間兩部分,外間成排的書架一直通到屋頂,屋頂上巨幅的油畫表現(xiàn)出午后天空的綺麗。高大的書架中間狹小的過道剛好容兩個人走過,這樣的距離,只要男女錯身而過,很容易出現(xiàn)偶像劇中讓人心跳不已的橋段。而他正站著的這條通向款臺的過道卻很寬闊,店面透明的玻璃墻擦得格外干凈,晴天時候,這里應(yīng)該能看到外面馬路上來往的行人和車輛,甚至馬路對面的河流也會映入眼簾。窗里窗外隔著喧囂與安靜,若是這樣的一場邂逅,哪個男孩會不動心。難怪蔡云寒刻在凌俊心里那樣深。
門鈴輕響,一對夫婦狼狽地躲進(jìn)來。抬眼看到沈銘宇,兩個人緊張地掃視一圈而后面面相覷。
看這架勢估計是老板沒看到凌俊心生茫然:“我是凌俊的父親,他……”
“他又看見陳允琳了。”說話的男子忽然放下剛才的拘束,一笑道出這般境況的原因。
沈銘宇猜想,這個人便是陳允琳嘴巴里常常念叨的“志叔”,只不過,這小伙子并不像陳允琳說的那樣可以作為“叔”字輩來稱呼,相反他看上去很年輕。
“剛才陳允琳打電話來說把前幾天落在這里的本子拿走,我就猜想著這兩個人肯定又是不歡而散。”志叔簡單解釋了自己的判斷,把傘插進(jìn)了門口的箱子里。
“您對他們的事很清楚?”沈銘宇試探著問。
志叔為妻子拿了毛巾:“孩子們常在這里看書,漸漸地也便成了書,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總是能讓人猜想到故事的結(jié)果?!闭f話間,他已經(jīng)為沈銘宇沏好了茶,“您到里間坐一會兒,外面雨勢大,現(xiàn)在出去總是會淋濕。”
沈銘宇謝過,端著茶緩緩走近書店的里間,墻壁上,大大小小的拼圖可謂琳瑯滿目,最上面一排拼圖高高地掛在接近屋頂?shù)牡胤?,然后按照?shù)量向下延伸,高高低低地散落在墻裙之上,看上去雖有裝飾的意思,卻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些是出售品嗎?”
“不,都是陳允琳的?!敝臼寤厣砟昧送习?,正要埋頭打掃因?yàn)閬砘刈邉佣鴿窳说奈莸?,卻突然停下來,“來了客人嗎?”他起身詢問。
“我、凌俊?!?p> “陳允琳沒進(jìn)來,那是誰進(jìn)來了?”志叔眉頭微蹙,“她是托別人來的?”
“哦,我的一個學(xué)生,慶兮。您不認(rèn)識?!鄙蜚懹钜苫螅澳趺粗涝柿諞]進(jìn)來?!?p> “她喜歡亂跑,這么大的雨,她來了一定滿地都是腳印。”志叔開始打掃地板,“不過說來也奇怪,云寒和她兩個女孩性格幾乎相反,凌俊竟然都喜歡?!?p> “他常和您說起她們嗎?”
志叔搖搖頭:“凌俊啊,他那個性格我好長時候都懷疑他交流障礙。上高中的時候有幾個朋友陪著,偶爾嘻嘻哈哈,看上去一副開朗的模樣。云寒走了以后他話就越來越少,對什么事都是一笑而過,就連看書都帶著一臉不屑,完全審視的目光評價周圍的一切。”收拾好地板,志叔走到里間,坐到沈銘宇對面,把打好包裝的一摞書放到桌子上,“到現(xiàn)在,都不愛說話?!?p> 沈銘宇面露慚愧:“家庭教育上我不是成功者,很多時候他也許更愿意呆在這里,至少您,或者說這里讓他覺得安全感。”說話間他抬頭看向墻上一副副拼圖,“我想聽聽陳允琳的故事,她常常逃避與凌俊相關(guān)的事,可她又不像是個遇到事情會選擇逃避的孩子?!?p> “那就是她?!敝臼逯噶酥笁ι系钠磮D,“她一直都是遇到事情躲躲閃閃,如果不躲不閃,說明她心里有十分的把握,所以相處不深不會看出來。不過感情……”志叔輕搖著頭,“不是她擅長的事?!?p> 拿回筆記本,陳允琳算了了一樁心事,不然找不到記事本,上周的會議記錄和這周的工作重點(diǎn)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再三囑咐志叔別忘了給今天來訪的凌俊爸爸拿訂好的書,然后她掛斷了電話。
“沈凌俊在里面?!睉c兮透過眼前被大雨沖花的玻璃目不轉(zhuǎn)睛地觀察著路況,平靜地告訴她這個消息。
陳允琳翻動本子的手停下來:“啊……”她一時間有些恍惚,“他?”
“他看到你了?!?p> “哦?!笔婢彽囊魳仿暲铮愒柿瞻涯抗鈷佅虼巴?,留下一片空曠的寂靜給這場大雨,和雨里開著車載她回家的人。
晚上她接到了燦然的電話,他們什么也沒說,就那樣在電話對面彼此靜默著,偶爾問一句“你還在嗎”就這樣持續(xù)了一個半小時。最后以陳允琳的“我累了”三個字做結(jié)尾,結(jié)束了這樣荒唐的通話。
她的確累了,已經(jīng)沒有心力再去思考任何人、任何事。
弟弟敲開姐姐的房門,告訴她如果再不確定繼續(xù)讀研還是找工作,恐怕沒畢業(yè)就先失業(yè),落得只能繼續(xù)讀研的結(jié)果。陳允琳才突然想起崔明涵曾問她,兩個人以后是否還會時常在一起的話。
找工作……對呀,她不該繼續(xù)留在這些是非之地,不該繼續(xù)沉溺于眼前的這些人了。
“皓炫,我該去哪里呢?”
秦皓炫被問得一愣:“額……要不你也來我們電視臺?”
陳允琳苦笑:“去你們電視臺發(fā)報紙嗎?”
“那你去我們電視臺旁邊,那里好像有個青少年心理健康輔導(dǎo)機(jī)構(gòu)。我天天看見各種男孩女孩進(jìn)進(jìn)出出。”皓炫湊到姐姐跟前,“還都是5A級別的臉!”
“旅游景區(qū)???”陳允琳沒心情搭理皓炫的調(diào)侃,揣著心事爬到床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