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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實主義浪漫

神跡

現(xiàn)實主義浪漫 庭木今華 6708 2023-05-31 18:57:08

 ?。ㄒ唬?p>  等……等著……我……云……等著我!

 ?。ǘ?p>  我猛地坐起,額頭與隔離艙的頂蓋吻在一起,柔軟的放生內(nèi)襯避免了腫包的命運。伴隨著通氣閥的打開,艦倉內(nèi)的寒氣涌了進來。這時才發(fā)現(xiàn),我的背后已然濕透了,速干面料在帶走水分的同時,帶走了我身上所剩不多的熱量,一陣冰涼。

  “嗶,距離伽圖拉自由星區(qū)還有三個曲率點,將在十四分鐘后脫離躍遷?!敝悄芟到y(tǒng)的提示音響起。

  “零,打開后艙!”

  “木,這是二十四小時內(nèi)的第十三次——”

  “打開!”

  “但是——”

  “這是命令!”

  嘶——隨著氣壓平衡器的運作聲,后艙門緩慢打開。只待通道容一人通過時,我已經(jīng)側(cè)身而入,隱進了后倉之中……

 ?。ㄈ?p>  “木,你剛才哭了?!?p>  “沒有?!?p>  “你的眼周溫度比正常值高百分之13.3%,心率為103,遠高于你的正常心率。還有你的——”

  “夠了!”

  “是?!?p>  我已經(jīng)走入了駕駛艙,正前方的顯示屏前一對扶椅相向擺放。我的眼睛又開始泛紅,只好將頭抬起,望向高透纖維頂屏外的星空。喉結(jié)蠕動了一下,伴隨著一個深長的呼吸,我終于將心態(tài)平復(fù)下來,眼神恢復(fù)了平靜,端正坐在了駕駛位上。將座位調(diào)整到面對顯示屏的方向,另一只座椅終于挪出了我的視野。想著腦海中冥冥的聲音,我的內(nèi)心從猶豫變得堅定:“零,進入伽圖拉三十七號行星軌道,進行三周的環(huán)繞飛行,獲取地表地圖?!?p>  “是?!?p>  全艦一震,微微的酥麻感刺激著全身的皮膚,胸腔像被堵著。這奇異的感覺在一瞬間就結(jié)束了,一切恢復(fù)正常狀態(tài),宇宙艦從躍遷中脫離了。伽圖拉三十七號行星的引力牽扯住了阿波羅號,屏幕上開始顯示一行行的掃描數(shù)據(jù)。我的雙手緊扣在座椅扶手的兩側(cè),骨節(jié)外突,濃眉隨著飛速滾動的綠色字幕慢慢擰緊,呼吸開始略微混亂和急促。

  “異常,”零的聲音隨著我期待已久的紅色字符一同出現(xiàn),“B—2區(qū)域發(fā)現(xiàn)了強磁干擾。”

  “零,是否有空投干擾?!蔽疫呎f邊豁地起身,快步向門口走去。

  “沒有?!?p>  “準備投放,你繼續(xù)在空中監(jiān)視,”我隨手便扯下了一件戶外作戰(zhàn)服,熟練地穿戴起來,“準備射線槍,用……麻醉彈?!?p>  “這是一顆原生星球,干擾區(qū)域情況未知,請您使用實彈?!绷愕膽B(tài)度前所未有的強硬。

  “麻醉彈……應(yīng)該夠用了?!?p>  我已經(jīng)走進了后艙。空曠的后艙中一個獨立的生命箱孤單的躺在空地的中央,這個1米2的大鐵柜顯得生硬且冰冷,顯示屏上本應(yīng)該實時滾動的數(shù)字也如凍住了一般,恒久不變。生命箱是聯(lián)邦的科技結(jié)晶,它可以將重傷者生命流逝的速度放到最慢,很好地配合其他醫(yī)療器械的治療。我戴著防護手套的雙手以最輕柔的方式將足有三噸的大鐵柜小心固定在作戰(zhàn)服上,深吸一口氣,小心地解除了生命箱的支架。

  “呼……”雖然作為一個異化者,我的肌腱已比正常人強化了十點五倍,但三噸的負重依然是個不小的負擔(dān)。連續(xù)三個深呼吸,我已經(jīng)調(diào)節(jié)了過來:“零,檢查對講聯(lián)接。”

  “運行正常?!?p>  “檢查供氧系統(tǒng)?!?p>  “運行正常?!?p>  “檢查生命箱狀態(tài)?!?p>  “生命活性僅剩9%,預(yù)計17小時后進入危險期?!?p>  “我準備好了,開始投放——”

  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對于一個承擔(dān)著大額負重的人來說尤其明顯。我重復(fù)了兩三次深呼吸,緊握著射線槍的右手浸出了細密的汗珠。后艙內(nèi)無比安靜,只有防護頭盔右側(cè)新風(fēng)器輕微的噪音。防護服雖然將體感溫度控制在了最讓人舒適的25度,但我依然感到沉悶和燥熱淤積在心口。身子略微向前傾,背后的生命箱緊貼在防護服上,刺骨的冰涼讓人好受了些。

 ?。ㄋ模?p>  “砰——”后艙完成著地,后艙艙門隨之打開,一片紅色的植被映入我的眼中。

  “大氣結(jié)構(gòu)可供人類生存,地表溫度正常,可以打開面罩。”0的聲音從對講系統(tǒng)傳來,“掃描后的地圖已傳送至你的腕表上?!?p>  防護服中的氧氣只能維持七天,所以一般情況下在條件允許時我們都會注意節(jié)約氧氣?!皼]必要了,我只有17個小時?!笔滞笊系钠聊灰呀?jīng)激活,信號干擾區(qū)就在我的正前方。

  沒有再猶豫,我改為雙手拿著射線槍便向艙外走去。

  噗嗤——噗嗤——腳步踏在濕軟的暗紅色苔蘚上,蘚類植物的膠質(zhì)觸感讓人作嘔。而在這里,這種赤色的苔蘚鋪滿了地表與樹干的每一個角落,那暗紅的顏色如同凝固的血痂,一腳踩上去,鮮紅的汁液暴濺而出,好似擠破了化膿的血瘤。一拳打在不知名的高大樹木的主干上,拳頭輕松的擊穿了松軟的樹皮,樹漿順著我的手臂淌出,依然是鮮紅的。

  將手抽回,我看向腕表上的地圖,紅色的樹林是在我著陸的一瞬間出現(xiàn)的。在地圖上僅僅是寬2km的一條紅線,其余地方就是一片蔥綠。這紅林就仿佛一條迎賓用的紅毯,一直延伸到了干擾源的中心。

  “零,這片紅林形成的原因?!?p>  “未知?!?p>  “這個星球的植被類型。”

  “未知?!?p>  “搜索與它近似的已知星球?!?p>  “……無結(jié)果。”

  伴隨著與零的對話,我的內(nèi)心越來越明亮,那名為希望的微弱火苗燒得越來越熾烈。全身更加燥熱,握槍的雙手上不自覺地微微顫抖。突然窸窣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來不及思考,雙腿下意識的發(fā)力向前彈出,滯空的同時將身子扭向后方,射線槍中三道戰(zhàn)略的光束憑直覺掃出,在我之前站立的位置上留下倒“品”字形排列的三道光斑。

  “一道黑影,沒有生命氣息,不可監(jiān)測”零的聲音帶著焦急,阿波羅號雖然是最小的宇宙艦,但搭載的系統(tǒng)無一不是最先進的。連她都無法監(jiān)測,只說明對方的強大已經(jīng)無法用現(xiàn)有科學(xué)解釋。

  我沒有任何驚慌,對我來說,這個地方越是神奇我就越發(fā)充滿希望,我必須要做的事,也無法用現(xiàn)有科學(xué)來完成。我緩緩的將射線槍轉(zhuǎn)為泛射,槍口光芒亮起,充能開始。

  三分鐘過去了,我知道他還沒有離開,高度緊張的神經(jīng),導(dǎo)致我全身略微充血泛紅。十分鐘了,不能再等了,我已經(jīng)到達了極限,一直處于待伸張狀態(tài)的小腿肌肉即將痙攣。我猛地向前撲出,早積滿能量的射線槍向后甩出一擊,一個巨大的綠色光圈飛快擴散,轉(zhuǎn)眼就覆蓋了直徑五十米的范圍。隨后我就地一滾,卸掉身后生命箱帶來的強大推力。視線一掃,果然,一道黑影從光圈中掠出,不著力一般飄退到樹后。即使他只出現(xiàn)了一瞬也足夠了,一道射線準確印在了他腰側(cè)。黑影應(yīng)聲落在地上,沒發(fā)出半點聲音,又是兩道光束補在了黑影身上,我略微放下心來,但依然舉著槍向他走去。

 ?。ㄎ澹?p>  一塊黑布。我用槍挑起了之前的黑影,確實只是一塊黑布,上面寫著一行紅字:“歡迎來到神之國?!甭曇艟驮谖叶呿懫?,腦袋嗡的炸開,頭皮一陣發(fā)麻。怎么可能?他什么時候到我的身側(cè)了?我很快冷靜下來,理性的放下武器,張開空無一物的雙手,緩緩舉過頭頂。

  “不用緊張,客人。”那個聲音轉(zhuǎn)移到我的面前,一道三米余高,四肢奇長的枯瘦身影立在我的面前,黑袍蓋住了他全身高領(lǐng)的長衫,只露出了一副與人類近似的灰白色眼睛。

  “我無法鎖定到他,他——”靈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信號被干擾的電流噪音。

  “我想你是抱著誠意來赴約的吧!”黑衣人平淡的語氣結(jié)合他磁性的聲音,沖散了我全部的緊張與戒備,“以后,你可以稱呼我先知。”

  就是這個聲音,這種感覺,我終于想起來了。那反復(fù)在我腦中出現(xiàn)的句子從模糊變得清晰?!叭ベD拉,神明會消除一切苦難,救贖所有流亡的心。”作為一個完成了高級特工教育的聯(lián)邦精英,“神明”對于我來說不過是誆騙孩子童話。但就是這冥冥中的呼喊,如同一道透過我破碎的心的圣光,指引我來到這里?;蛟S當(dāng)一個人最絕望,最悲傷,最癲狂時,他一定會去相信哪怕最不切實際的荒唐的癔想。

  “您一定能救她,對吧?”我的面龐上張貼起這一生都未曾有過的獻媚表情,雙眼中期待的目光,好像沿街討食的狗。雙膝仿若沒有支撐般砸在地上,我弓起了上身,將額頭貼在地面,顯示出最謙恭和卑微的模樣。

  之前那個端槍而已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只留下一個跪求憐憫的懦夫:“您一定要救她?!?p>  “起來吧,跟著我?!毕戎穆曇暨€是那么平淡,他已經(jīng)背過身去,抬腿要走。

  “您真的能救她?”我絲毫沒有動彈,我需要的是那一個希望。

  “可以?!?p>  我仿佛又充滿了力量,恭敬的緩緩站起身,亦步亦趨地跟在先知身后。

 ?。?p>  紅林的盡頭,兩座阿茲特克式的金字塔好似沙漏般相對聳立,上面那一座倒懸在百米高的空中,與地上的另一座相對呼應(yīng),在清晨的霞光中,投下巨大的陰影。

  金字塔尖相交匯處,一道赤紅的光柱如同從天而降的流火,紅光在黑色的塔身上流淌而下,映出了一條血紅的階梯,血紅的階梯一直流到我的面前,與紅林相接。

  浮空的建筑在聯(lián)邦中非常普遍,但這兩座金字塔所帶來的古樸蒼涼的美,以及極致的對稱感依然讓我感到暈眩。百米橫寬的巨大金字塔沒有任何動力裝置,只是靜靜的懸浮在天空。這就是神跡嗎?我在心中喃喃?!暗搅?,”先知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對于這美的震撼,他在紅色的階梯前停下了腳步,頭微向后偏轉(zhuǎn)了一個角度,或許在看我,或許在看天,眼中泛起狂熱的虔誠,“你得自己從這里上去,所有人都必須尊重神明?!闭f完這些,他的身影便如同幻像一般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抬頭望向近萬級的石階,腦中回響著曾見過的狂信徒的朝圣,緩緩地單膝跪下,胸口貼上前腿,再將前腿也放下,雙膝著地。我的額頭狠狠敲在石質(zhì)的臺階上,其表面粗糙的紋路在我的額前留下與之一模一樣的血印。如此,只上了十幾個臺階,鮮血已經(jīng)順著兩頰滴下,殷紅的血滴落在赤色的光芒中,眨眼間融入進去,一同向下翻涌。百階,額頭已經(jīng)分不清皮、肉和血了,如同新鮮剁好的血淋淋的肉餡胡亂抹在臉上。最大的碎肉塊還連著筋膜,掛在我的眼前晃動,不時貼在我的臉上,濕漉漉、涼冰冰的。沒有半分猶豫,又是一頭砸在階梯上。千階,而且已經(jīng)露出了白骨。血水如泉,噴濺出來的鮮血流過我的下巴,肩膀,雙臂。我再次直起背,卻并未像之前一般砸下。血從胸口往下躺著,即使有異化的造血基因,我依舊感到眼前一陣發(fā)黑。回頭看一下血流匯集的地方,紅林似乎更加妖艷了。我將嘴一直裂到耳根:“看來有不少前輩呢?!北阌忠活^砸在石階上。

  萬階,四肢早就無法支持軀干,手指和腳趾都磨掉了。半圓的掌骨將已經(jīng)撕裂到能看見肋骨的軀干抬上塔頂?shù)钠脚_。胸腔劇烈的起伏,肺的半透明的白膜,如氣球一般在肋骨的夾縫間一張一縮。終于全身用盡了力氣,人彘一般癱在冰冷的平臺上,意識越來越模糊……模糊……

 ?。ㄆ撸?p>  “生命箱活性臨近危險值——警告——生命箱活性臨近危險值——”眼前的黑暗驟然恢復(fù),我從昏迷中驚醒,身后的生命箱發(fā)出尖利的警報聲?!霸撍溃蔽业秃纫宦?,聲音嘶啞且無力,雖然肉體的創(chuàng)傷已經(jīng)恢復(fù),但疲勞是切實存在的,“先知!”

  在說話時我已經(jīng)卸下了背后的生命箱,預(yù)警狀態(tài)下,箱蓋已經(jīng)自動打開,超低溫的寒氣從中溢出,

  在空中凝上一片白茫茫的冰晶。箱中是一塊通透如水晶的淡紫色冰塊,冰塊中一具抱膝蜷起的身體冰凍在其中,她還是像從前一樣,極凍沒有帶走她瑩潤皮膚的哪怕一絲光澤,每一縷紫發(fā)順直且柔亮,天宮織出的綢緞般,人間的煙火沒有沾染半分。

  “她很美,她叫什么?”空渺的聲音從腦海中響起,我被帶入了一片紅色的空間,但卻毫無所覺,只是癡望著冰中的人,無意識喃喃:“云?!?p>  “我可以治好他,這得感謝你急凍得很及時。”我最后看向云背后穿胸而過的彈孔,那是輻射型光束留下的,即使用最好的治療儀,結(jié)合她本就強大的恢復(fù)能力,也毫無辦法。我終于抬頭望向前方,一道直立在天空與地面間的宏大身影,用它蒼??臻煹幕野籽垌?。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得到他的微笑,就像爐火邊向后輩講故事的老人般。慈祥的感覺,透過虛空讓我周身的疲憊漸漸淡去。

  “我需要做什么?”我好像信徒一般,右手緩緩抬起,輕放在左胸上,用仿佛禱告般的虔誠語氣道:“我愿意做任何事?!?p>  “她的傷需要足夠的生命能才能在她死亡前愈合?!?p>  “可以用我的?!?p>  “不夠,你要做的只是一個選擇,”隨著他的話語,一塊黃色的水晶浮現(xiàn)在我的身前,“先知會引領(lǐng)你完成剩下的事?!?p>  鮮紅的世界在我眼中淡去,我又被拉回了現(xiàn)實。先知就站在我的面前,他看向我右手中的水晶:“神明給了你機會,到了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了?!彼鹂葜Π愕氖?,灰白的三根手指指向平臺中心的祭壇,“將凱特林水晶放入祭壇,那個女孩就會醒來,但后果是神明會隨機于宇宙中抹殺一萬名人類”

  抹殺——

  人類。

  為了救——云。

  我和她進行了那么多次任務(wù),從來都是在守護。殺人?就算救了她,她也會尋死吧,況且我又如何做得到呢?“你還有什么可考量的?”先知的聲音從我身后響起,或許在心里?“你難道還堅持著你內(nèi)心可笑的仁慈,在紅林里我要是殺你,你已經(jīng)死了,如果你用的不是麻醉射線,你完全可以傷到我,但你還是放不下你所謂的良心?!?p>  “良心?”我無意識地默念著,腦中云出事那天的片段飛速流動。

 ?。ò耍?p>  “木,你們帶上實彈吧?!绷阌珠_始了每次任務(wù)前的嘮叨。

  “不用了。”我道。

  “云——”零把目標(biāo)轉(zhuǎn)向了云。

  “零,放心吧,麻醉射線的威力足夠讓他們昏迷四十八小時,等他們醒來都該在審判庭上了?!痹坪臀冶煌斗诺搅说乇?,一伙以洗劫商隊為活計的星際海盜是這次的目標(biāo)。任務(wù)進行得很順利,我們已經(jīng)清除了所有的打手,只有海盜頭子和大副躲在眼前的倉庫里。

  破門而入的瞬間,大副已經(jīng)撲了過來,手中的近戰(zhàn)激光匕首直向云的腰間滑去。但我接連發(fā)出的兩道射線已經(jīng)印在了大副的面門,他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飛跌在地上。在同時,云也將提槍準備射擊的海盜頭子放倒:“零,準備打掃戰(zhàn)場?!本驮谶@時,倒在地上的海盜頭子猛地扣下了班機,單兵機槍中紅棕色的光束分撒而出在這一擊后他便癱倒在地。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個血洞從云的后背直透到前胸。

  雖然我第一時間用急凍劑將她生命的流逝止住,但心脈貫穿的傷口卻是所有醫(yī)療手段都無法救治的。

  “那個海盜用了未知類型的強化劑,對麻醉射線有約零點七秒的免疫效果,我已經(jīng)完成了樣本收集,三天內(nèi)可以完成麻醉射線的更新。”零的話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頭埋進雙臂里,扶在封凍中的冰塊上。

  “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臨近三個星區(qū)的最高醫(yī)療團隊,他們會在三小時后進行遠程會診。”

  “零,沒用了……”

  是的,沒用。他們的治療沒有任何效果。連續(xù)十天,我只待在后艙里抱著封凍的冰塊,連零備好的營養(yǎng)素都沒有用。“當(dāng)你的生命走到盡頭,我大抵可以陪你去了,再比比誰更快吧,像之前每一次那樣?!蔽业吐暤南蛩Z。

  “你想救她吧,”就在我身體虛弱到極點時,空渺的聲音似乎從最遙遠的地方飄來,像丟給落水的人一根細弱的發(fā)絲,“去……伽圖拉,神明……伽圖拉……伽圖拉……”

 ?。ň牛?p>  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右手上的水晶已經(jīng)放在了祭壇上面,只有一寸,或者更近。只要將手按下,云就能好了。手開始劇烈的顫抖,如果,是如果,水晶在抖動中落下,那就和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了吧!手一點點往下,再往下。我再次把眼睛緊閉,嘴唇被咬的發(fā)紫。

  “放下吧,只要放下就好。救好她不是你最盼望的嗎?只要你放下,一切就能實現(xiàn)了?!毕戎穆曇簦窟€是我心里的聲音?但都極具誘惑力。

  一萬人,一萬人?我和云救下的應(yīng)該不止一萬人,就算我現(xiàn)在將水晶放下,我們救的人一定也比害的人多吧。一定不止一萬人,我們第一次合作進行的任務(wù)就不止了。那是一艘奴隸船,我們輕松消滅了奴隸販子。當(dāng)我們走到奴隸所擁擠的艦艙,刺鼻夾雜各種體液味道的空氣撲面而來,黑壓壓的人群像蛆蟲一般在地上涌動著。當(dāng)他們聽說自身已經(jīng)自由了,可以以聯(lián)邦公民的身份生活,他們長久灰敗的眼中閃耀的光芒我依然記得。那艘奴隸船中有將近十萬人。

  那時我駕駛著奴隸船,從影像中看著云,她挨個向那些受難者發(fā)放著食物,她的臉上洋溢著與他們一樣的笑容。就算她的紫發(fā)沾上泥污,圍裙上掛著湯汁和油水,她還是像云朵一樣——素潔。

  “零,我要追她?!?p> ?。ㄊ?p>  “生命活動性枯竭倒計時六十秒,”生命箱已經(jīng)發(fā)出了最后的警報,“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我被從掙扎與回憶織成的網(wǎng)中扯出,猛地抬起左手的射線槍,直指近在咫尺的祭壇,“云,在一起守護一次吧!”紅色的光芒在槍口亮起,聚能。

  “四十七、四十六、四十五——”

  “你敢!放下你手里的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毕戎穆曇衾溆挠牡迷谖业亩呿懫?。

  “你根本殺不死我吧?你不過就是一個幻影,我現(xiàn)在倒是對你所謂的神明感興趣了,也是個幻影吧。”

  “二十四、二十三——”

  “是又怎么樣?你真的以為你的麻醉射線可以毀掉這里?”先知戲謔的聲音響起,“可悲的仁慈?!?p>  “十九、十八、十七——”

  “這個浸滿鮮血的地方早該消失了,云,我們又救了很多人,很多……”

  “三、二——”

  橘紅的光團在射線槍口炸開,高溫瞬間融化了祭臺,在先知驚愕的目光中,他的身形果真像幻影一樣消失了。緊接著金字塔的中軸傳來密集的炸響,以及接連不斷的金屬碰撞和刺耳的摩擦聲。上方倒立著懸空的那一半隕星一般墜落,在赤亮的火團中消滅成灰燼,我被后坐力擊得向后飛退,落在生命箱旁邊。

  “一——”火焰吞噬了我和云,她身上的冰眨眼就化開,它還進行著急凍前最后的動作,看向我,微笑。

  我,微笑。

  (十一)

  伽圖拉三號行星的落日很美,映照著金色的余燼。

  “木、云……”零的電子聲好像融化開了,“神明?”她的聲音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緩緩的點開了一號文件庫中置頂?shù)奈募?,那是一段視頻。

  “木,這不符合價值最大化?!绷憧粗野焉杉瘍x捅進自己的大腿動脈,一股股生命能量緩緩流向放在桌邊的冰塊。

  “對我來說很值?!?p>  “為什么?”

  “她的生命能量根本到不了伽圖拉。”

  “那這樣你可能死在她前面?!?p>  “死在她前面怎么了?”

  “……這是舍己為人嗎?”

  “不是,這不是無私的。我只是為一個會為我去死的人去死……”

  “……”

  “木、云,謝謝?!卑⒉_號宇宙艦消失在了天與地輝映的赤紅之中。

 ?。ㄊ?p>  “零,已查明,該強化劑是hdp10830,為聯(lián)邦中心科研院最新產(chǎn)品,目前未發(fā)現(xiàn)在黑市上的交易記錄?!?p>  “呵,聯(lián)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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