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浮夸

　　坐在飯店包間里，趁著試鏡演員還沒到，方泊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

　　把卷成圓筒的筆記本展開，翻開封皮，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攝影器材的性能和租賃價格。

　　這是方泊花了兩天才收集到的信息。

　　為此，他這兩天接觸了橫店的數(shù)家器材租賃商，不厭其煩地詢問了各種器材的詳細信息。為的就是能貨比三家，爭取在不影響拍攝質(zhì)量的前提下能夠少花點錢。

　　不過常言道“一分錢一分貨”，這句話確實很有道理，想要撿漏可不是人人都有那個運氣的，質(zhì)量好的攝影器材往往價格上也不會便宜。

　　就算再怎么貨比三家，也有那么多的器材需要租用，租金和押金全部加在一起，對方泊來說絕不是個小數(shù)目。

　　“呼?！?p>　　算來算去，方泊忍不住搖了搖頭，合上筆記本，疲憊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光是租器材要花的錢就占了電影預算的一小半，剩下的錢既要組建劇組又要維持拍攝，還要考慮到后期制作，怎么想都不是件容易事啊。

　　可事到如今也不能退縮了，既然自己選擇了獨立電影這條路，不管怎么樣也要埋頭走下去。

　　“咚咚咚?！?p>　　門口響起敲門聲，應該是來試鏡的演員到了。

　　“進來?！?p>　　方泊深呼吸幾下，收拾好情緒，準備開始今天的試鏡。

　　包間的門被推開，門外的中年男人先是探頭往里看了一下，看到方泊的身影后，那人明顯愣了一下，回頭和人說著什么。

　　“他就是方導？”

　　“那還能有錯嘛?！?p>　　門大開著，雖然那人壓低了聲音，但聽力一向很好的方泊還是隱約聽見了，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陣無奈。

　　也怪不得別人會懷疑，誰讓自己年輕呢，換成別的任何一個人來，估計都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就能當上導演吧。

　　那人沒在門外多停留，跟張老板確認方泊的身份后便走了進來。

　　“方導，你好，我叫吳大實?！?p>　　方泊點了點頭，上下打量著他，隨口說道：“嗯，你先坐吧?！?p>　　吳大實隨手帶上門，坐到了方泊對面。

　　其實從他一進門起，這場試鏡就已經(jīng)開始了，見到他的第一眼，方泊就在觀察著他的外貌形象。

　　首先是身高略矮，雖然腳下穿了一雙厚底鞋，但從他和門框的高度差來看，頂多也才剛到1米7。

　　他在演員工會的資料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寫著凈身高1米75，所以說，他在填寫資料的時候應該是謊報身高了。

　　再有就是，他的長相也跟人物形象不符。一雙眼睛本來就比較細小，要是一笑起來，估計就更看不到眼睛了。

　　打量幾眼后，方泊不禁暗嘆了一口氣。

　　這什么情況，資料照片上也不長這樣啊，怎么這還有作假的呢？

　　“咳咳，你這，好像和資料上的照片有點不一樣啊?！?p>　　“照片？”吳大實先是一怔，而后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額頭，“哦，方導，是這樣的。那資料我都登記好幾年了，照片也是幾年前的，可能現(xiàn)在有點變化吧?！?p>　　你這變化可不止一點啊，身高平白矮了十公分不說，濃眉大眼也變成一條縫去了。

　　方泊當然不會相信他漏洞百出的狡辯，可人來都來了，雖然男主演是肯定別想了，但好歹還是試一下鏡吧，要是演技過關的話，演個其他角色也是可以的。

　　“這是試鏡的劇本，你先看一下，準備好就可以開始表演了?！?p>　　“好嘞?！?p>　　吳大實一看就是混過許多劇組的資深特約了，一點都不怯場，接過劇本看了沒兩分鐘就放下了。

　　這份自信的樣子倒是讓方泊生出了幾分期待，資料和實際的差別先不管，萬一他真有幾分本事呢？

　　“這是表演的道具?！狈讲窗炎郎系囊缓袩熯€有打火機一起遞了過去。

　　“方導，那我就開始表演了啊?！?p>　　吳大實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后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里，拿起打火機作勢欲點。

　　“誒，超市里不準抽煙?！?p>　　“要抽出去抽?！?p>　　方泊對劇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連臺詞本都沒看，隨口便說著臺詞為他對戲。

　　聞言，吳大實表情一愣，然后瞪起了雙眼，高聲道：“不讓抽煙？怎么就不讓抽煙了？不讓抽煙你賣給我干嗎？”

　　他把煙往地上狠狠一摔，繼續(xù)大聲道：“我的錢你們都欠了一個多月了，別以為一直這樣拖下去，就可以把帳賴掉。我告訴你，今天我不光要抽煙，我還要拿回我的錢……”

　　“嘶?！?p>　　看到他的表演，方泊挑挑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表演，也太，太。

　　太浮夸了吧？

　　方泊很清楚今天自己要試鏡的都是特約演員，而且由于片酬限制，能來試鏡的人就算在特約演員里應該也不是排名前列的那種。

　　如果真要是大特約，人家一個鏡頭片酬上萬的都不在少數(shù)，也不會來自己這小劇組。

　　所以他已經(jīng)再三降低了心理預期，不停在心里告訴自己：這畢竟是一部小成本電影，千萬不能對演員要求太高。

　　可讓方泊萬萬沒想到的是，來試鏡的人居然能把一段戲給演成這個樣子！

　　先說吳大實在情緒變化的問題，從平靜到不耐煩，再從不耐煩到生氣乃至憤怒，情緒上的轉折變化都不能說是生硬了，簡直比鋼筋還要硬啊。

　　在聽到不讓抽煙的話以后，吳大實的表情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雙眼一瞪就開始高聲嚷嚷，這算哪門子的表演？

　　大哥，咱們這是拍電影，你多少也要表現(xiàn)出情緒的遞進變化啊。

　　看到這樣的表演，方泊對吳大實的演技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了。

　　“方導，我表演完了?！?p>　　吳大實倒是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臉上還帶著一絲得意，仿佛剛才的表演有多精湛似的。

　　“好，那就先到這兒吧，有結果了我會通知你的?！?p>　　方泊不想再多耽誤時間了，后面還有那么多演員等著呢，這場試鏡就到此為止吧。

　　“額，方導，這就完了？不再多試兩場嗎？”

　　吳大實不甘心，還想多爭取一下。

　　見方泊搖頭，他也明白試鏡泡湯了，于是不情不愿地撇撇嘴，轉身離開了房間。

　　“誒?！?p>　　方泊本想出聲叫住他，但人已經(jīng)走了，只好由他去了。

　　這，你走就走，倒是把打火機給我放下啊。

　　好在還有備用的，不然后面的試鏡者就只能無實物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