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盂縣休整三日,留下三十近衛(wèi)軍,潛入宣府、大同、山西三鎮(zhèn),還有幾人充當百姓,前往俺答的青城(呼和浩特),潛伏下來,刺探情報。
一隊馬隊到達京城,這是辛應干派過來的信使,張居正他們已經取得李太后支持,準備用李太后懿旨調遣薊州軍、遼東軍先后南下,以勤王的名義逼迫小皇帝禪讓。
當張居正拆開信后,有些不敢相信“這怎么可能?”
令仆人趕緊去叫曾省吾、潘晟他們到他府里商議。
這么急匆匆叫他們到府里,肯定出什么事了,曾省吾問:“相爺,出什么事了?”
張居正沒有說話,把辛應干的信遞給他們。
“什么?!”曾省吾有些不敢相信。
方逢時接過一看,從大名府到盂縣七百多里,小皇帝兩日就到,這要累死多少馬?這苦肯定沒少吃。
“唉…,計劃趕不上變化,看來咱們的計劃不能實施,萬歷小皇帝在山西地界,薊州軍和遼東軍怎么去?如果調集宣府軍,半路劫殺,肯定會打草驚蛇,咱們能不能調動還另說,宣府和晉人牽扯太深!”潘辰搖搖頭。
“趕緊派人把旨意追回來!”張居正吩咐道:“不應該是咱們計劃暴露,應該是萬歷小皇帝早有謀劃,此子聰慧,帶上潞王和我家老大,就是為了防備不能回京?!?p> “那他回京怎么辦?如果真讓他們蠱惑,把相爺罷免,咱們可真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能認人宰割了!”
“小皇帝回京沒有這么容易,咱們可以鴆毒,或者半路燒死他,這么聰明的皇帝,對咱們不利,早晚要找他們算總賬?!?p> “對對對,落水、火燒、或者鴆毒,只要像對待正德皇帝一樣就行,把他挾持,然后擁潞王登基,這樣可以保太平?!?p> 張居正此時也不管這么多,他現在也被逼到無路可退,只能放手一搏:“好!派人去做,錦衣衛(wèi)里還有咱們的人,里應外合。”
張居正府里在謀劃,張四維府里也在謀劃,已經得知張居正他們派人進宮,已經請李太后懿旨,這個毒婦就連先皇都敢害死,現在圣天子雖然是他兒子,不過母子關系很僵,這次陛下南巡陳太后監(jiān)國,她肯定不會心甘情愿,潞王登基她還是太后,只不過死一個兒子而已。
吏部尚書王國光是張四維老鄉(xiāng),現在張居正要倒臺,他馬上過來投靠:“宮里人已經傳出消息,他們請了太后懿旨,調軍南下的旨意已經在路上?!?p> “倒行逆施之事,他們居然能做的出來,不過這次他們算錯了,山西老家傳來消息,陛下在盂縣召見了山西官員,還賞賜了很多財物?!?p> 聽到張四維這么說,王國光心放下:“盂縣距京城不過八百里,薊州、遼東軍也不敢到山西地面上,宣府、大同、山西三鎮(zhèn)樂不得他們過來,剿滅叛軍大功一件!”
“是呀,圣天子鑾駕兩日行七百里,聽說累死不少馬,足足有七八百匹,這些死馬都分給了百姓,不過《病榻遺言》是誰散布出來的?”
“陛下?”
張四維點點頭:“有可能,陛下一天天長大,早就對張居正不滿,這次正好除掉他?!?p> “要不然就是申時行,或者浙黨,肯定不是楚黨?!蓖鯂夤恍?。
“也有可能是他們內部,張居正不是想讓潘晟接任內閣首輔嗎?他張居正從首輔退下來后,還不玩命舉薦潘晟嗎?”
這幾天刑部尚書嚴清也在擔心陛下,看著潘晟、曾省吾他們經常出入張府,肯定密謀對陛下不利的事,可是他手里沒兵,什么也做不了。
………
從盂縣出發(fā),朱翊鈞帶領近衛(wèi)軍沒有回京,而是敢到河間府,一行六百里,兩日趕到。
在盂縣的時候補充一千匹馬,現在又累死三百多匹,做事就要神出鬼沒,讓人捉摸不透,害怕薊州、遼東軍南下劫殺他,同時也怕宣府、大同、山西三鎮(zhèn)軍劫殺他,他現在誰都不敢相信。
張居正他們的人進宮,還有張居正他們密謀,張鯨都派人送信過來,如果沒有準備,他敢隨便南巡嗎?
留張鯨還有內侍太監(jiān)在宮,就是要防備著他們,還好冉登沒有被文官拉攏,對朱翊鈞非常忠心,不然他這個皇帝還要帶兵打京城里的城門。
看來在一切利益面前,什么君君臣臣,母母子子,都是浮云,忠君愛國也就喊一喊口號,最重要的還是利益,人為了利益什么都能做出來。
要不是朱翊鈞有這個皇帝的名頭,手上又有錢,還真斗不過他們,這幫人頭腦厲害,手段又狠辣!
在河間府文安縣和潞王他們匯合,朱翊鈞當這一切都沒發(fā)生一樣,潞王還是孩子,他什么都不懂,這一切背后都是李太后在和文官們合謀。
文安縣距離京城兩百五十里,十月初三,晚上駐蹕文安縣城外,偵查百戶所已經到達大興,嚴密監(jiān)視四方動靜。
到達文安縣以后,短暫休整一天,回京隊伍開始慢行,每天只走五十里,五天才能到京。
十月初五,到達永清縣,晚酉時,駐蹕。
“宣旨,敕令朝中文武百官、勛貴十月初八到永定門接駕?!?p> 朱翊鈞看了看潞王,又看了看董嗣成、張敬修:“朕還真有些想朝中的官員,不知他們想不想朕。”
萬歷皇帝說這話帶著戲謔的口吻,張敬修聽到這話,后背直冒冷汗,家里已經派人給他來信,他也知道《病榻遺言》,讓他配合錦衣衛(wèi)給萬歷小皇帝酒里下毒,可是皇帝飲食管的嚴格,別說他,就是錦衣衛(wèi)也沒有機會,都是宮里內侍太監(jiān)伺候,從食材到炒、燉、煮,再到喝的用的,都是內侍太監(jiān)伺候,其他人根本不讓靠前。
張敬修尷尬笑笑:“是,是。”
晚上回到帳篷內睡覺,張敬修就有些難受,在行宮內被嚇一身冷汗,出來又受風,十月越往北走越冷,當晚就病倒。
翌日,吃過早飯啟程時,內侍太監(jiān)進來稟報:“皇爺,張敬修病倒了,頭高燒的厲害,可能是傷寒?!?p> “傷寒呀,要緊嗎?”
“軍醫(yī)說好好休息不會有事,最少要臥床一個月?!?p> 距離京城這么近,趕緊派人讓張府把他接回去,昨天還好好的,怎么就傷寒了?”朱翊鈞有些納悶,不過回京要緊,也不能因為張敬修就不回京,這么多人在這里等他。
這次南巡也有很多士兵生病,都皮糙肉厚的,朱翊鈞也感冒拉肚子,挺兩天就好了,沒有張敬修這么嬌氣。
十月初七到達大興,距離京城還有五十里,張鯨已經帶著內侍太監(jiān)們到大興來迎接他,禮部、鴻臚寺的官員也到大興。
行宮內就剩他們自己人,張鯨、陳矩、季伯常、藍自大,現在馬林和楊元還不算自己人。
“張鯨呀,這一路別提有多兇險,你給朕寫的書信咱都看了,這李太后咱是真沒有辦法治她,親娘不親娘的,唉…!”朱翊鈞深深嘆口氣。
“主子爺,打斷骨頭連著筋,主子爺不是安穩(wěn)回來了嗎,明天回京,您就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受他們跪拜,這還不把他們氣死!”
張鯨的話有道理,可是這幫文官都會精神勝利法,比啊Q還啊Q,文官們以打腚錘子為光榮,不打他們,這幫人心里還不痛快,純屬犯賤型。
打腚錘子人家都精神勝利法,更別說跪拜了,可能這些文官跪拜的時候,心里咒罵老朱家十八輩祖宗。
還真要海瑞懲治他們,官員對官員,讓他們難受難受。
翌日,下午申時。
偵查士兵率先騎馬到永定門,隨后天子儀仗緩緩而來。
從七月中旬南巡,這次南巡整整三個月,朝中文武百官都期待著陛下回來,只有少部分人不期待。
朱翊鈞坐在鑾駕內,看著不遠處的文武百官,他走出鑾駕,剛一露面就聽到禮部尚書潘晟喊:
“臣等恭迎圣駕還京!”
文武百官叩拜在地上大喊:“臣等叩迎圣駕。”
朱翊鈞穿著天子袞服,站在鑾駕上看著眾官員,他們慢慢抬起頭,也向他這里看過來。
“方伯清?!?p> 偵查百戶下馬:“在!”
“去把張閣老攙到車上來?!?p> 方伯清一路小跑,到張居正面前輕聲說:“張閣老,陛下叫您過去。”
張居正在方伯清的攙扶下,走到鑾駕旁,朝中文武百官眼睛直勾勾看著,特別是張四維和申時行。
難道陛下不知道《病榻遺言》嗎?
不會呀?
嚴清眼睛瞪的很大,他現在恨不得吃了張居正,陛下越對張居正好,他就越痛恨張居正,遇見這么仁厚的圣天子,居然串通朝臣密謀。
朱翊鈞親自下鑾駕把張居正攙扶進鑾駕,他坐在張居正旁邊,這時張居正有些忐忑:“圣上?!?p> 朱翊鈞拍了拍他的手,下令:“起駕!”
朝中文武官員看不懂,陛下為何要這么容忍張居正?
就差謀反了,難道還讓他做首輔,天子鑾駕在前,潞王虎架在后,隨后是其他跟隨南巡的新科進士的車架。
“張先生,這次朕南巡有不少收獲,京里多虧有你料理,這大明江山有你輔佐朕治理,咱這心里放心。”
朱翊鈞已經給張居正最高優(yōu)待,同乘鑾駕,這是臣子不可得待遇。
這大明的朝廷風雨莫測,就在百官等待張居正被罷免的時候,陛下招張居正同乘鑾駕,讓很多倒張之人的奏疏已經寫好,又不得不觀望。
如果陛下不想讓張居正走,他們彈劾的奏疏,又如泥牛入海,留中不發(fā),不知張居正還要當多少年首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