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魯隱公克費于極
人心隔肚皮,更別說是在沒有啥保密意識的春秋。閔沃吃著瓜看著場上幾個魯侯午的親信就怎么處理莒國領(lǐng)地爭論不休,魯侯午也狠享受著這種裁決的感覺。
也許只有這一刻,魯侯午才算是真正說一不二的君主。
當公子野開始一條條辯駁郈昭伯關(guān)于大頭領(lǐng)土賞賜給三桓的時候,閔沃已經(jīng)隱隱有點摸著魯侯午的算盤。
“在干什么呢?”
說這話的是閔沃身邊的臧賈,這位自打準備做魯國第三尊“讓位”的“圣人”之后,魯侯午不管愿不愿意都會把他算進自己的親信之中。
只不過臧賈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大部分時間是和閔沃一般在外圍吃瓜。
“嗯嗯,我還年輕,不敢說話?!?p> 閔沃含糊其辭的說這話,眉頭卻是為不可見的皺了起來:
他總算是明白魯侯午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了!
從臧賈這位魯國第三位“讓位圣人”,閔沃聯(lián)想起魯國第二位“讓位圣人”“周公旦的完美cosplay”魯隱公。
這位可不僅僅是道德上完美無瑕,在政治上更是相當?shù)挠质侄巍?p> 《左傳》開篇的《隱公元年》就記載了魯隱公面對國內(nèi)的第一個難題“夏,四月,費伯帥師城郎?!?p> 這件比大名鼎鼎的“鄭伯克段于鄢”早一個月發(fā)生的事情很簡單:魯國大夫費伯在郎地筑城。
可不簡單的原因是“非公命也”。
魯隱公繼位不足一年大夫費伯就不聽其命令擅自筑城,這罪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往小了說是魯國繼承自姬周血脈中的筑城基因覺醒的不是時候,往大了說魯隱公繼位第一年就有大夫擅自筑城,過上十年八年不得上天了?
可魯隱公還真未必能拿費伯怎么樣——光想想費邑后來可是三桓之首的季孫氏的封邑就知道這塊地界有多強。
所以魯隱公在第一年選擇了無視費伯暗中謀劃,在第二年就成功的讓費伯進入了一個圈套:
魯隱公二年,魯隱公派遣自己的堂侄子展無駭攻打極國,但是注意《左傳》的原文是“無駭帥師入極”,這個“師”的意思是軍隊很多“師者,眾也”,這個“入”字相當?shù)挠兄v究:
《公羊傳》:“入者何?得而不居也?!惫蛘J為,入是表示占領(lǐng),但是沒有占用,又撤走了。
《谷梁傳》:“入者,內(nèi)弗受也。”谷梁認為,“入”表示受到了內(nèi)部的抵抗。在《春秋》經(jīng)中,但凡有“入”的條目,谷梁都會來一句“內(nèi)弗受”,不惜多處曲說。
也就是說展無駭率領(lǐng)魯國諸大夫手下的軍隊從極國獲得了戰(zhàn)利品,但是土地城邑占領(lǐng)的不多,基本上是符合魯國的政治正確“興滅繼絕”。
但是極國基本上被魯國打的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成為了一塊徹頭徹尾的大肥肉。
這怎么能不引起桀驁不馴的費伯的重視?
展無駭前腳“入”極國,后腳費伯就是“勝”極國,這個勝字也是有講究:
按照《左傳·文公十五年》的說法:“凡勝國,曰滅之”,這次軍事行動是費伯最終滅了“極”。
也就是說展無駭帶著諸多大夫的軍賦軍隊辛辛苦苦打下極國拿了個小頭,你費伯跟著后面把大頭土地城邑給占。
費伯是占便宜了,可諸多大夫也不再親善這個貪得無厭還破壞“興滅繼絕”政治正確的大夫領(lǐng)主。
想想那位魯懿公之孫,身份尊貴的和郈氏子爵領(lǐng)、臧氏子爵領(lǐng)地同為魯國第一代三子爵,所占據(jù)的費邑更是伯禽專門寫了一篇《尚書·費誓》也要攻打下的費國殘余勢力西費國。
這榮光在魯隱公的分化瓦解下半毛錢用處都沒有,費伯氏族自此之后就再沒有見于史冊。
魯隱公這一招論段位比起同時期的“鄭伯克段于鄢”不知道是高到多少倍(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史書是魯國人寫的關(guān)系)。
后人對鄭伯克段于鄢的注釋是:
“不稱國討而言鄭伯,譏失教也。段不弟,故不言弟,明鄭伯雖失教而段亦兇逆。以君討臣而用“二君”之例者,言段強大儁杰,據(jù)大都以耦國,所謂“得儁曰克”也?!?p> 但是對魯隱公克費于極幾乎可以說是無視。
而魯侯午如今就是在復制這個陽謀:
曾經(jīng)的魯隱公以極國之土地城邑誘惑費伯,使其獨占極國招來諸大夫的敵視;
如今的魯侯午以大半莒國的領(lǐng)土誘惑三桓,只要三桓想瓜分莒國就招來諸大夫的敵視。
“好手段!”閔沃想明白這一點也顧不上吃瓜,情不自禁的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什么好手段?”臧賈在一邊笑著臉一點都不像是疑惑的說道:
“你覺得就連你都看明白的局,那季武子能看不出來嗎?他會跳進這個坑里面嗎?”
臧賈的眼神轉(zhuǎn)到了前面的魯侯午身上,卻是給閔沃留足了思考的空間。
可臧賈的問題卻是讓閔沃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要是在臧賈問話之前,閔沃肯定會認為季武子絕對不會跳進這個大坑里面。
季武子雖然在立嗣的問題上猶豫不決,但是其一生外聯(lián)晉國內(nèi)瓜三軍,手段堪稱是老練的厲害。
叔孫豹是三桓的武力擔當,雖然是貨真價實的寵庶滅嫡(搞死了兩個嫡子),可能被三桓委以重兵征戰(zhàn)在外,和天下霸主晉國執(zhí)政卿范宣子談笑風生,甚至隱隱壓了一頭的能是個傻子嗎?
也就是孟孫羯去年剛剛上位,當世之人看不出些明堂,可閔沃有史書的外掛,知道孟孫羯算不上狠人但也是有中人之姿。
這三位說啥也不應(yīng)該會跳進魯侯午的陽謀之中,可魯侯午既然提出來了,那臧賈也是一臉神秘的問著閔沃,卻是話里話外說三桓一定會掉進這個大坑之中。
這是為啥呢?
“還請先生指點。”閔沃小聲的看著魯侯午手下親信正在商議著分割方案,心中卻是明白臧賈說這么多話的意思——與閔沃這顆新星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