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浩宕冷眼斜看著此刻已經(jīng)七竅流血,張大嘴巴望天的胡勝熊,冷笑一聲,右手力道再重三分,向身前收來,連帶著手上的胡勝熊微微向自己身前傾來。
隨后向前隨意一甩手,那胡勝熊便跪著向后飛了出去,直至撞塌了一戶人家支撐屋檐的外柱才堪堪停了下來。
孔浩宕微笑著看向已經(jīng)恢復過來了的道和尚,指向雙膝已經(jīng)露出白骨的胡勝熊聳肩道:“要賠的?!?p> 道和尚面沉如水,一手負后,另一手像先前那樣豎立在胸前做劍指。
他看向面前的孔浩宕,其周身三丈之內(nèi)并無一滴雨水,就好似他站立之地,恰好天睞一般,絲毫無雨。
此刻的道和尚恨極了那位請自己二人出手的“大人”,恨極了他給的情報,更恨極了自己的一時大意,白白讓人當了槍使。
呸!狗屁的靠著半壁國運勉強躋身半步八境,狗屁的體魄孱弱,連六境都不如!就憑那能把胡勝熊按在地上甩出數(shù)十丈的氣力,此人就絕對不是什么紙糊的體不配境的半步八境,最起碼是一位體魄圓滿的八境大修士!
孔浩宕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戲謔道:“別后悔了,京城里那位新貴的尚書令大人不是都說了嘛‘不如意事常八九’,你又后悔個什么勁呢?世上要真有后悔藥,本侯第一個就去買,買完了就去提著劍殺了那個亡國的禍種,扶老十五登基,再順著渭水下到青衣江里去,直接揮師北上,滅了你們寧梁?!?p> 道和尚聽著孔浩宕這番大逆不道的話,汗如雨下。
胸前的劍指變作明王印,如臨大敵。
孔浩宕臉上笑意愈發(fā)燦爛,眼神卻逐漸冰寒,殺意彌漫:“哎喲喲,倒是本侯糊涂了,只顧著自己在這邊懷舊,說些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胡話,卻忘記了大師還在雨里淋著,大師快來,小侯這就帶大師下去避雨,待之后再與大師徹夜長談?!?p> 道和尚聽至此處心神劇震,再也顧不得自己心中的那點掙扎和瀕死的胡勝熊了,徑直轉身遠遁。
孔浩宕冷哼一聲就要踱步前追,身后卻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孔浩宕疑惑的轉身望去,只見店小二劉槐安正手持之前他拋出去的羅傘,慌張的看著他。
看樣子是在偷溜的過程中過于慌亂,不小心絆了自己一下,才坐在了地上。
孔浩宕見狀忍不住的輕笑出了聲來,揶揄道:“這不是劉小哥嗎,怎么還坐在地上了,地上可涼啊?!?p> 劉槐安一聽見孔道宕的話,更加不敢起身了,本來支撐著從地上起來的動作也瞬間僵住。
孔浩宕看到劉槐安如此窘態(tài),更是不禁嚇唬道:“嘖嘖嘖,你應該從我剛才把那個關外蠻子丟出去之后就全看到,聽到了吧。哎呀,你還是真讓我為難呢,你說我是該把你滅口了好呢,還是埋了好呢,你自己選一個吧。”。
只是在說這話的時候,孔浩宕眉眼間卻毫無殺氣,有的只是陣陣春風拂面般的溫柔。
劉槐安如墜冰窟,撐在地上的那只手一下子脫力,失去了平衡,摔了個狗啃泥。
天上落雷又至,已經(jīng)遁去近百丈的道和尚驀然慘叫一聲。
落雷聲小,勢卻大,映照的劉槐安臉上一片慘白,心頭亦然。
孔浩宕看都不看那道去勢極大的落雷,只是瞇眼問道:“為何出來?”
劉槐安微微張嘴,卻沒有發(fā)出一個字。孔浩宕卻似是已經(jīng)失去興趣一般,直起腰來,扭頭向反方向走去,一句輕飄飄的“后悔嗎?”緊接著落在劉槐安的耳中,如晨鐘似暮鼓,振聾發(fā)聵。
劉槐安剎臉上浮現(xiàn)出些許掙扎,硬生生憑借著一把子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力氣猛然從地上起了身來,顧不上身上、腿上的泥濘,高聲對著那已經(jīng)漸行漸遠的說書先生喊道:“先生,對不起!”
連綿不絕的落雨不罷休的拍在少年的臉上,身上。
滴滴雨珠連在一起,形成水線,從少年的臉上延綿到地上,顯得少年此刻的臉分外猙獰。
那說書人仍未轉身,身型卻怔了怔,停下腳步來。
劉槐安福至心靈,繼續(xù)喊道:“先生,我,我覺得他們做的不對,我相信你!”
說書人仍未轉身,只是在那張劉槐安看不到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幾許愧疚與...釋然。
說書人微微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少年看到了那張略顯滄桑的臉,本就因用力吶喊而微微泛紅的臉越發(fā)的漲紅了起來,活像一只熟透了的番茄,接著喊道:“不后悔!就算你因為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要殺了我,我也不后悔!”
孔浩宕嫣然一笑,少年有些迷茫,他知道雖然這么形容一個男人有些古怪,但不管過了多少年后,在他回想起今天這一幕時,他仍舊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笑得...活生生地像一朵迎著朝陽而開的燦爛花朵。
人間又迎九雷,未聞其聲,先見其形。
三道歸了那名應該叫道和尚的不倫不類的怪胎,兩道去徐勝熊,一道極為怪異的紫雷直直遁向北方,不知去向。
一道最為迅疾的落雷在迅速接天軌地后又更為迅疾的向天上彈射而回,在與層層濃密如墨汁的黑云接軌后化為道道細小的雷蛇,四散而去,驅盡天上云雨,剎那間,天地大放光明。
那受了雷蛇遺澤的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恰好照在孔浩宕的身上,襯托的他宛若神明。至于在道和尚和徐勝熊心中,孔浩宕究竟是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最后,也是最遲落入人間的那道,正以一種極為怪異的姿態(tài)停滯在劉槐安身前。準確的來說,停滯在他的眉心前。
那道落雷宛若有靈一般,粗如碗口的“身軀上”緩緩延伸出一條更加細小的“觸手”,正試探著摸向劉槐安的眉心。劉槐安因為吶喊而力竭的臉上仍殘留著一片潮紅,而此刻,潮紅未退的臉上有些驚恐。
孔浩宕溫和搖頭道:“無妨?!?p> 劉槐安遲疑著僵硬點了點頭,那道雷蛇如獲赦令,極速扭動著,身軀與冬日里就算下完一場大雨后仍是帶著幾分干冷的空氣碰撞出些許火花,一時間使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有些燥熱。
就在劉槐安心中猶豫,正盤算著要不要風緊扯呼的時候,孔浩宕微微皺眉,隔空輕拍了一下如一條大蟲一般扭來扭去的雷蛇,輕聲道:“別玩了,快進去?!?p> 雷蛇的身軀頓了頓,似是有些委屈,旋即猛沖進了劉槐安體內(nèi)。
劉槐安有些迷茫,僵硬著摸了摸額頭,指縫間隱約透出了一道雷紋。
孔浩宕彎腰瞇眼輕笑,像是書道大家酣暢淋漓作畫后欣賞自己畫作一般的看著劉槐安。
劉槐安眼神疑惑,孔浩宕卻只是擺擺手,但眉眼中那份像是要溢出來一般的笑意卻作不得偽。
孔浩宕輕柔伸出左手,牢牢的握緊劉槐安的右手,將他拉起,緩聲說道:“這鎮(zhèn)上也沒個住人的地方,酒樓這邊現(xiàn)在也應該不太歡迎我了,不如去劉小哥你家住幾天?”
劉槐安只此刻覺得眼前此人有些無恥,半點沒有先前出手時宛若謫仙的樣子,反倒像是鎮(zhèn)上那些終日游手好閑的痞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先前孔浩宕轉身而走時心底的緊張,更不知道孔浩宕此刻藏在內(nèi)心,幾分掙扎后仍是沒有說出的那句話。
“既然找到了你,那我就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劉槐安自然不知這句話,也更不知道此刻孔浩宕心底的那分掙扎與愧疚,他只覺得眼前這尊來路不明的殺神要住到他家去,天底下沒有比這更讓人驚懼的事情了。
劉槐安表情瞬間僵硬,不大靈光的反問道:“我...我家?”
孔浩宕斜眼看向他,哼了一聲,意思不言而喻。
劉槐安哭喪著臉道:“可是我家地方小,還亂,怕先生住不慣啊?!?p> 孔浩宕拉著他大步向前走去:“無妨,陋室之中,自有真意?!?p> 劉槐安看了一眼孔浩宕走去的方向,張了張嘴,孔浩宕當即皺眉:“怎么?真當我不敢殺你?”
劉槐安又是張嘴。
“嗯?”
這下劉小哥是真帶上了幾分哭腔:“先生,可是我家不在那邊啊。”
“...下次早說?!?p> “我還沒來得及...”
“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