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好,媽媽
辦公室里討論得熱火朝天,剛剛離職的藝術(shù)總監(jiān)該由誰來補(bǔ)位。
白汐低頭看著手里的信封,神情凝重。
吊唁函。
去世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女強(qiáng)人江韻儀。
吊唁函上,只有簡單的時間地點,他們?yōu)樗郎?zhǔn)備了告別儀式。
白汐剛準(zhǔn)備出門,就接到了許敏打來電話,說父親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肯開門,她隱隱聽到哭泣的聲音,心里很害怕。
看來,送吊唁函的人說的事是真的。
白汐從來不知道,江韻儀居然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車子到達(dá)殯儀館前面的時候,父親給她回了個電話。
他聲音中難掩哭腔,只幽幽地道:“你不該恨她,小汐?!?p> 二十六年了,這是他唯一一次提起她的母親,也是他唯一一次哭泣。
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恨?著實談不上。
告別儀式的大廳里鋪滿了白色的玫瑰,正中央的巨幅遺像上,是笑顏如花的美人。
白云安的戰(zhàn)友常與他開玩笑,說他那么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竟然生得出白汐這樣水靈靈的閨女,一定是撿來的。
小的時候,白汐甚至認(rèn)為,這并不是個玩笑。
他們大概也真沒見過江韻儀。
偌大的告別大廳空無一人。
白汐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距離吊唁函上告別儀式開始的時間,只有五分鐘,一個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司儀在冗長的儀式中,情感豐沛地為白汐一個人讀著江女士的生平。
理由既合理又牽強(qiáng),措辭既偉岸又猥瑣,目的既簡單又粗暴,似乎江韻儀拋下襁褓中的嬰兒和遠(yuǎn)在邊疆的丈夫,狠心獨自離開是無懈可擊的正義之舉。
白汐平靜地聽他讀完最后一個字,緩緩起身。說是吊唁,卻沒有安排瞻仰遺體的環(huán)節(jié),都不知道是讓她和誰告別,還是認(rèn)識。
司儀捧著稿子,逃跑似的溜了之后,剩她一個人。
白汐獨自一個人站在大廳正中央,端詳著遠(yuǎn)處的巨幅遺像,江韻儀聲名顯赫,本人卻從不在媒體面前露面,外界都以為她是個脾氣暴躁、霸道強(qiáng)硬的老大媽,誰想竟是個年輕貌美的窈窕佳人。
身后有個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很輕也很慢。
白汐回頭,是個陌生的男人。
他極年輕,卻老沉持重,中規(guī)中矩的黑色襯衫搭配黑色褲子,外頭套著刻板的黑色風(fēng)衣。他那十分英朗的眉眼鑲嵌在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配上發(fā)青的嘴唇,竟平白生出幾分我見猶憐的唯美感。
他足足高出白汐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白汐,初次見面,他面無表情竟難掩鄙夷。
白汐并沒打算搭理他,坦然回避他的視線,低頭繞過他往前走。
他似乎有些意外,忙快步追上來,卻又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白汐刻意加快了速度,故意無視他停在院兒里的那輛黑色吉普車,徑直出了門,沿著殯儀館門口的大路,大步流星走了一個小時,在市郊地鐵站才停下來。
回頭看他,呼吸沉了,短發(fā)已經(jīng)濕透了,蒼白的臉上倒是有了點兒血色。
一路上,他腳步很輕,全程一言不發(fā),卻始終如影隨形。
白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倒敬他是條漢子。
此刻他正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直勾勾地盯著白汐,眼神中又多了幾分厭煩,卻仍舊沒開口。
他既不說,她便也不問,轉(zhuǎn)身進(jìn)了地鐵口。
他挨著她站在車廂里,呼吸漸漸均勻了,卻仍是沉默。
那雙孩童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到底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