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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比諾尼的長笛

第80章 殘酷的真相

阿爾比諾尼的長笛 靈燑 4324 2022-10-21 21:46:53

  何崇文風塵仆仆地趕到新埔醫(yī)院的時候,查小逸已經(jīng)被轉(zhuǎn)診到心血管內(nèi)科,接待他的是一位姓陳的老大夫。

  陳大夫安慰他說,放心,他和人的心臟打了大半輩子的交道,一般的心臟疾病他們都有把握治好。何崇文雖然對醫(yī)生懷有最崇高的尊敬,但他現(xiàn)在沒有心情聽陳大夫說這些場面話,他一心只想弄清楚,查小逸到底得的是什么?。繃乐夭粐乐??

  “病人家屬如果真的不方便來的話……”陳大夫看著查小逸的病歷本,妥協(xié)地說:“何先生,您說您是病人的老師?那么,我也就跟您實話實說了。您呢,聽完了以后有權(quán)按照您的方式,有選擇性地告訴病人什么情況。”

  “您說。請您盡量把最真實的情況全都告訴我!”何崇文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身子,坐得離陳大夫更近了些。

  陳大夫的語氣恢復(fù)了一個醫(yī)生應(yīng)該有的專業(yè)性和理智性:“這兩天,我們?yōu)樗隽巳娴臋z查,基本上和心臟還有肺臟有關(guān)的檢查,我們都給她做了?!?p>  “嗯嗯!……”何崇文推了推眼鏡,迫不及待地傾聽。

  “她的心臟確實有些問題,而且是先天的。我想,她應(yīng)該早就有癥狀,只不過可能癥狀比較輕,對生活和學習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并沒有引起她本人的重視。當然,我也不是說她現(xiàn)在的情況就很糟糕,這和人的體質(zhì)有關(guān)……”

  何崇文此時也顧不得禮貌不禮貌了,他打斷了醫(yī)生,插嘴問:“陳大夫,她的心臟到底怎么了?”

  “她患有先天性的主動脈瓣狹窄?!标惔蠓蚩粗媲耙荒槗牡哪贻p人,他有義務(wù)告訴他實情,他必須為他解釋清楚。

  “說白了,人的心臟就像一個水泵,晝夜不停地把新鮮的血液泵向全身。這個泵的出口處有一個閥門,而她的‘閥門’打不開,或者只能開一個很小的口,這就造成了全身供血不足。這種不足會對多個器官產(chǎn)生影響,尤其是當劇烈運動之后,全身需要更多的新鮮血液,這時候她的心臟供應(yīng)不上,就會出現(xiàn)呼吸困難、腦缺血所致的眩暈或暈厥……”

  “呼吸困難……眩暈,暈厥……”何崇文的口中驚詫地重復(fù)著這些詞語。

  仿佛是為了讓何崇文一步一步地做好心理準備,陳大夫稍稍緩了緩,才又接著說道:“一般來說,主動脈瓣狹窄的患者不僅會出現(xiàn)和灌注不足有關(guān)的癥狀,比如乏力、氣短、面色蒼白、心悸等,大多還會出現(xiàn)強烈的心絞痛??墒?,我們問詢了病人,她從小到大并沒有出現(xiàn)過明顯的心絞痛。所以我猜,她除了主動脈瓣狹窄以外,可能還有別的合并癥……”

  “合并癥?……是什么?”何崇文更加擔心了。

  “超聲心動圖證實了我的猜測,除了主動脈瓣狹窄,她的二尖瓣也同樣存在狹窄的情況,而且是比主動脈瓣更嚴重的狹窄?!?p>  何崇文有點慌了,他的目光在陳大夫的桌面上漫無目標地掃蕩,試圖找到任何能夠為他解釋這些詞語的幫助。他知道,陳大夫盡量維持的平靜語氣背后,說的根本就是非常嚴重的問題。

  “她的二尖瓣狹窄超過了主動脈瓣狹窄,使得左心室的充盈受到影響,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主動脈瓣狹窄帶來的心絞痛,也干擾了對她的診斷。”

  陳大夫推心置腹地說:“可能,這就是為什么病人自己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不舒服,而在以往的體檢中也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直到這次被送到這來……”

  “以往沒有發(fā)現(xiàn)……”

  何崇文囁嚅著,他好像看見查小逸一次次通過了從小學到高中的所有體檢,和其他同學一樣笑著、鬧著,卻在下一秒鐘暈倒在地上,被送進搶救室。

  7班是個大家庭,班上的每一個學生都像是何崇文的孩子,其中一個卻在他的眼前病倒了……他像個父親一樣,內(nèi)心產(chǎn)生了深深的內(nèi)疚和自責。

  “除此之外……”

  “還有??”

  陳大夫終于也說不下去了,看著何崇文近在咫尺的驚恐面容,陳大夫那張原本還不到花甲之年的臉上,此時也已經(jīng)因為努力抑制的苦楚而顯得衰老、可憐。

  “我們……在她的心臟彩超上發(fā)現(xiàn)了可疑的地方,于是又為她做了主動脈造影,不幸的是,觀察到了造影劑在主動脈弓處的分流……”

  陳大夫沉默了。

  他的確應(yīng)該沉默片刻,讓何崇文的情緒稍微緩一緩,這個年輕的語文教師正把頭埋在雙手里,快要崩潰了。

  何崇文不懂,也不想懂關(guān)于陳大夫說的這一切,他只希望這是一場夢,在他再次從自己的雙手中抬起頭來的時候就會醒過來。

  或許是看何崇文太過可憐,或許是觸景生情勾起了陳大夫同樣作為一個父親的憐愛,陳大夫一手撫上何崇文的肩頭,試著安慰道:

  “動脈導管未閉是一種很常見的先天缺陷,其實,很多女孩都會有。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明顯的癥狀;有的人分流量比較大,就會有勞力性心悸、乏力,易發(fā)生呼吸道感染……”

  同情歸同情,但作為一名醫(yī)生,神圣的職業(yè)使命讓陳大夫必須客觀地告訴何崇文:“不過,既然檢查發(fā)現(xiàn)了,還是建議盡量手術(shù)。不然,如果病情發(fā)展,心臟失去代償,最后就會發(fā)生心力衰竭……”

  “???!這么嚴重?!”何崇文被徹底嚇壞了。

  “是的,不排除這種最差的結(jié)果……”

  陳大夫收起了病歷本和檢查結(jié)果單,真誠地建議道:“如果,條件具備的話,準備手術(shù)吧!而且,依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這個手術(shù)很可能還要分期做了,第一步先要封堵動脈導管,然后再觀察情況,解決主動脈瓣和二尖瓣的狹窄問題……”

  ·

  何崇文在907病房的門外整理了衣裝,又整理了發(fā)型,最重要的,整理了情緒。

  他推開病房門,見到一個穿著藝大附中校服的男生正坐在小逸的床前,那時,何崇文的臉上已經(jīng)換上了平常的笑容。

  “何老師?您怎么來了?”

  查小逸見到何老師還有些意外,她從半躺半臥的病床上坐起身來,郎豕也趕緊站起來,將方凳讓給何老師。

  “何老師,您坐。”小逸說。

  “哦,不用不用,我待不了多久。”何崇文笑著擺手道,示意他們不必客氣。他將一袋水果放在小逸的床頭,關(guān)心地問她:“最近怎么樣?身體還有不舒服嗎?”

  “沒有了,最近一直很好?!?p>  何崇文見查小逸恢復(fù)了元氣,說話依然像原來一樣,聲音里天然透著俏皮可愛,他剛剛還懸著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又問她:“檢查都做完了?沒有什么大的問題吧?”

  “哦,都做完了。醫(yī)生說沒有什么大問題!”也許是怕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久,言多必失,郎豕搶著替小逸說道。

  “這位是……?”何崇文笑呵呵地看著郎豕,又看看小逸。

  “哦!我忘了介紹!這是郎豕學長,咱們附中高三4班的‘鋼琴小王子’。郎豕學長,這是我們班的班主任何老師?!?p>  查小逸盤腿坐在病床上,介紹郎豕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臉頰上一閃而過的緋紅被何崇文敏銳地捕捉到了。

  “何老師,我見過您的!”郎豕半鞠一躬,說道。

  “噢!呵呵,這就是郎豕同學啊,我也聽說過你的大名呢!”何老師主動和他握手,半開玩笑地說:“戴教授的高徒,他可是逢人便說起你呀!”

  “哦那個,何老師,我去幫您和小逸洗些水果吧!”郎豕聽他說和戴教授認識,擔心老頑童會把他被RCM錄取的事告訴了何老師,小逸現(xiàn)在還病著,他不能讓何老師說出來。郎豕及時地拿起那一袋水果,對何老師說:“您坐這,和小逸聊,我馬上就洗好。”

  何崇文微笑著點點頭,看著郎豕出了病房,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小逸。他還沒說什么話呢,小逸已經(jīng)心虛得“噗嗤”一笑,用雙手擋住了臉。

  “查小逸……”

  “何老師……”

  查小逸剛要張口,話和何老師撞在了一起,于是又乖乖坐好。

  何崇文接著說:“查小逸,你的身體好像一直比較弱,你自己平時一定要多注意啊。你現(xiàn)在正是學業(yè)要緊的時候,除了身體健康,一切都要為學習讓路。平時要是遇到什么事,不要太著急,特別是不要太勞累。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你一定要向老師提出來,千萬不要自己憋在心里,一個人扛著,知道嗎?”

  何老師的話說得小逸心里暖暖的,她感動地點點頭,小聲說:“謝謝老師!”

  “出了這么大的事……呃……”何崇文突然意識到自己險些說漏了嘴,趕忙改口:“我是說,這次幸虧沒出什么大事,這要是出了什么危險,你想想,你怎么和家里交代?嗯?一個正值人生當中最美好青春年華的女孩子,要是出點什么意外,你父母受得了嗎?阿婆受得了嗎?……”

  聽著何老師溫文爾雅的教訓,小逸慚愧地低下了頭。

  不過,即便是這次檢查出來的情況真的很復(fù)雜,何崇文也并不想表現(xiàn)得太過擔心,他不忍心再刺激她,只能點到為止。何崇文輕微地嘆了口氣,回過神來問道:“小逸,你剛剛想說什么?”

  “哦我是想說……想說……”查小逸激動地抬起頭,卻又好似一點點失去了勇氣。

  何崇文耐心地看著她、等著她,他推了推眼鏡,神情好似在鼓勵她勇敢地說出心里的話,而不要怕老師會持不同意見。

  “……我是想說,我這次生病住院,還是請您不要和別人提起,特別是不要和我家里人說,我怕他們擔心……”

  又是這個要求,這個理由。

  何崇文回想起上次在校醫(yī)院的時候,查小逸也是這樣求他的。那次他還不懂,但自從上次請家長,查小逸和她的父親在教導處走廊上鬧翻,他便猜測查小逸這個學生身上一切令他欣賞的優(yōu)點------她的堅強、獨立、隱忍,難道都源于與父親常年的不和睦?

  “小逸,你怕他們擔心這是對的,可他們畢竟是你的親人,他們有權(quán)知道你的情況,而你也需要他們的照顧?。∩洗文愀赣H來學校的時候……”

  “何老師!”查小逸還是第一次敢于打斷何老師的話,她太激動了,顧不了那么多:“那個人真的不是我父親,他姓鐘,叫鐘永林,是我阿婆不顧我的反對執(zhí)意要我認的義父?!?p>  何崇文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查小逸在說什么??!

  這難道就是他心中一直猜不透的真相嗎?他還一直以為她的父母是離異,母親不在這邊,而被請來學校的這個男人就是她的生父……

  查小逸的眼神如此清澈,裝不下半點謊言,何崇文于是沉默了,一時找不到該說的話。

  “你……”何崇文有些哽咽,查小逸這個孩子,在情感上竟然連“單親家庭”都算不上!

  小逸又兀自說起,仿佛是為何老師解釋,仿佛又不是:“我媽說,我是在這里出生的,可是我不到四歲的時候家里發(fā)生了一場變故,是滅頂之災(zāi)。我媽為了躲債,也為了生活,帶著我離開南嶼鎮(zhèn)去了很遠的北方。她后來又成了家,嫁了個在當?shù)刈鲑I賣的。她給那男的生了個兒子,他們都喜歡那個男孩,什么都給了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將來還會把家里的買賣、存款還有房子全部都留給他。他們以為我不知道,我是知道的!……”

  不知不覺,何崇文的眼眶已經(jīng)濕熱。相識一年多了,查小逸這個學生還是第一次和他如此交心。何崇文望向天花板,老師怎么能在學生面前掉眼淚呢?

  “何老師,我從小到大就求過他們一件事,就是讓我來學音樂。而我回來南嶼鎮(zhèn),到藝大上學只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為了實現(xiàn)音樂夢想,一個是為了……”

  忽然,查小逸聽見樓道里郎豕學長的腳步聲,她立刻住了嘴,用手束回了耳邊垂落的發(fā)絲。何崇文也機敏地收拾了自己的面容。

  好遺憾吶!好遺憾……查小逸這次難得敞開心扉,卻沒有把心里想的都說出來。

  不過,青春期的女孩想在在乎的人面前展現(xiàn)一個更好的自己,而下意識地要把那些陰暗面藏起來,何崇文雖然無奈,卻也是能夠理解的。

  片刻之后,郎豕端著一個小瓷盆進了病房來,他已經(jīng)把水果都洗好,問護士要了刀,把水果去了皮、切成塊,還周到地插上了牙簽。

  郎豕又從鄰床拉過來一個方凳,把瓷盆放在小逸的病床旁,客氣地邀請:“何老師,小逸,來,吃水果!”

  “哎,好,謝謝!小逸,郎豕,你們也吃?!焙卫蠋熚⑿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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