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大叔大嬸，走過路過都看一下嘞！純手工編織的竹簍，查家祖?zhèn)鞯氖炙囙?！……大爺，您看上哪個了？哎哎別走啊您看這手藝，絕對不一樣的……”
李嬸挽住阿婆的胳膊，朝著正吆喝得有模有樣的小逸努了努嘴，忍俊不禁地說：“查婆啊，小逸做得蠻好嘛！不像你啊，總是等著別人上前來問，我看你還真不一定比小逸賣得好喔。”
阿婆咯咯地笑。
“小姑娘，那個多少錢？”
“啊？哦，30塊。阿姨，您買一個嗎？”
“……唔，貴了些。”
“阿姨，那個是最大的，要不您買這個吧阿姨，這個20塊。還有這小一點的，30塊錢兩個。您看，這都是我阿婆用手編的，阿婆做竹簍做了半輩子，比機器做的好得多呢！”
阿婆見小逸正回頭看向自己，臉上就不由地又笑起來。這祖孫倆“眉來眼去”，看得李嬸心里羨慕不已。
“給我來一對兒這個小的吧?！?p> “好！阿姨我給您裝上。”
李嬸像個小孩子撒嬌一般搖了搖阿婆的臂彎，抱怨道：“哎喲我說查婆啊，小逸這么好的孫女怎么就讓你給貪上了呢？比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強百倍??！……”
阿婆心里最喜歡聽別人夸她的孫女，嘴上卻很笨拙，每每這個時候只會捂著嘴呵呵傻樂，說不出半句客套話來。
“查婆李嬸啊，我說你們兩個好意思的喔？讓人家小逸在那邊賣力地招呼，自己跑到一邊聊天？”陳阿公騎著自行車去鎮(zhèn)上，特意從集市繞路，要給阿婆和李嬸分些米糕。
“我們這不是也在忙著嗎？”李嬸指著阿婆面前各種手工縫制的繡品掛件，又大手揮向自己那些掛滿好幾個衣架的兒童衣褲，道：“忙得走不開吶。”
阿婆被李嬸逗笑，但更令她笑的是陳阿公又是那一臉佯裝的不滿?！鞍⒐?，又有什么事情惹你‘不開心’叻？”
陳阿公支好他的自行車，從車筐里提出一個袋子：“喏！我大孫子阿祖從美國回來，這臭小子揚言要用什么做西點的方法改良我做了幾十年的米糕，我就賭他這玩意兒不好吃！來來來，都嘗嘗……”
見阿婆推辭，陳阿公索性遞到了她手里：“查婆啊，你老是那么客氣，昨天你就不好意思拿，今天一定要幫我品嘗品嘗才行，給，都拿去！”
“阿婆，找零錢！”
“哎，來了！”
阿婆只拿了兩塊米糕，便謝了陳阿公，忙起身給小逸找錢去。
陳阿公看著在那邊忙前跑后的祖孫倆，無奈地朝李嬸笑道：“惠榮啊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倔強?！?p> 臨近中午的時候，小逸那邊已經(jīng)賣出了大部分的竹簍，只剩下幾個大一些的。阿婆這邊也得益于重陽佳節(jié)，終于賣出了那幅繡了好幾個月的壽山圖十字繡，還賣出了幾個福祿荷包，祖孫二人的心情很是不錯。
“小逸，快來吃飯！”
李嬸高興地招呼小逸過來，三人圍坐在她的攤位旁，有說有笑地吃上一頓簡單的午餐。
“哦對了，還有這個……”阿婆把米糕拿來遞給小逸，“快嘗嘗？”
小逸疑惑：“哈？阿婆，我怎么不記得咱們早上出來時還帶了年糕？”
“是陳阿公送的，呵呵呵。”
“陳阿公又送東西啦？”小逸看看李嬸，又看著阿婆，一臉壞笑：“哦哦哦，我知道了！‘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是吧，阿婆？”
“啥？”
李嬸嗤嗤地看著阿婆，拍了拍她的老手：“小逸說的這個故事啊，我兒子上學(xué)的時候給我講過，好像是說有個人老是假裝去買東西，實際上啊，是看上人家賣東西的姑娘啦！嘿嘿嘿嘿……”
阿婆聽著李嬸的話，突然反應(yīng)過來推開了她的手，嚴(yán)肅地跟小逸說：“哎！可不瞎說！人家陳阿公向來就是個熱心腸，李嬸也有?。 卑⑵耪J(rèn)真看向李嬸背后：“李嬸，陳阿公給你的米糕呢？藏什么，快拿出來！”
小逸嘎嘎地笑得太得意，板凳一歪翻倒在了地上。
下午，太陽還未落山，小集上已沒什么顧客。阿婆收拾東西，小逸則一五一十地清點著一天的收獲，喜出望外地說：“阿婆！我們今天掙了六百多塊錢！”
阿婆把剩下的東西打好了包袱，過來摸著小逸的頭：“走，阿婆帶你去買些好菜。中午湊合了，晚上啊，阿婆給你和李嬸做好吃的?！?p> 她扛上包袱，跟李嬸打了個招呼，囑咐她晚上一定要到家里來吃飯。而李嬸只是口上答應(yīng)著，心里則很清楚查婆辛苦了這一整天，為的是她的孫女。夕陽里，祖孫二人牽著手穿過市井街頭的背影讓李嬸看得動容。
“先生？你這個吳郭魚怎么賣？……哦，憨仔魚呢？……都那么貴哦？……”
小逸跟著阿婆，心里糾結(jié)要不要和阿婆說不要花太多錢了？可一想到如果自己真說出來，大概反倒會讓阿婆一咬牙買下那些，于是就只能像個不會說話的小跟屁蟲，看著阿婆這家問問、那家聊聊，待到阿婆掏錢的時候再勸已晚。
“對了！小逸啊，你還沒吃過阿婆做的鲅魚涼面，阿婆做這個最拿手！”
阿婆看了看腰包里的幾張百元大鈔，堅定地抽出了一張：“老板，再給我來兩條鲅魚?！?p> “好嘞！魚你先拿好，呵呵呵，我去給你找零。”
就在等著找錢的這當(dāng)，幾個過道之外的一家肉鋪突然嘈雜起來，剁肉餡用的砧板被人一腳踢飛，“咣”地一下撞碎了攤主的玻璃門。
阿婆和小逸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異動驚了一跳，齊刷刷投去詫異的目光。
“這位大哥，我朋友阿華仔只是來幫個忙，不太懂我們這行的工作方式，你別往心里去。不過呢，我們上個月說好的攤位費和清潔服務(wù)費，你可是又拖欠了一個多月了，我們也不想這樣麻煩的，互相體諒一下，對不對嘛？……”
大沿帽說話的這會兒工夫，阿華仔十分意外地瞥見了過道這邊的阿婆，還有小逸。
阿婆忙摟過小逸，急匆匆轉(zhuǎn)身離開。
“喂，哎！阿婆，找你錢！”老板扯著脖子喊道。
“阿婆，你忘了零錢，我去幫你拿……”
小逸剛要回頭，被阿婆的大手用力地給扭了回來，“快走?！?p> 她不由分說地拉著小逸快步走出了市場，不論小逸怎么追問，阿婆好像都沒有時間和她細(xì)說，只一個勁地把她往家領(lǐng)。
“阿華哥，在那！”有人快一步趕到了前面的街口，正伸手指著這邊。
阿婆見狀忙把小逸推進旁邊的一個小巷，自己也跟著跑了進去。
小巷和市場之間有個排水溝，阿婆沒留神一腳踏空，狠狠地絆了一個跟頭。小逸聽到身后“啪嚓”一聲就覺不妙，待回頭看到阿婆捂著腳踝的痛苦表情，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剛要跑去攙扶她，阿婆卻大手一擋要她快跑，自己則咬著牙爬起來，踉蹌地跟上。
一個硬是要背，一個硬是不讓背，執(zhí)來拗去，祖孫倆被阿華仔的人輕易追上，堵在了小巷子里。
“查婆?。吭瓉碚媸悄?，我還以為看錯了呢?！?p> 阿華仔追得有些出汗，他敞開了襯衫的扣子，在查婆面前蒲扇著腋窩里的汗臭。
“阿華仔，你怎么又來南嶼鎮(zhèn)了！我們兩家的事情，不是都已經(jīng)清算完了嗎?！卑⑵琶媛恫粣?。
“呦呦呵，查婆啊，這話可就見外了不是？我們兩家?guī)资甑慕磺?，我大哥連命都搭給阿良，你不會就這么翻臉不認(rèn)人吧？”
阿婆避開阿華仔的視線，強忍怒氣：“我老頭子的船都給了你們，你們還要我這個老婆子怎樣！你阿爸咽氣前可是簽了和解協(xié)議的！”
阿華仔扭頭一口痰啐在地上：“呸！什么狗屁協(xié)議……是簽了，怎么樣！”
阿華仔使了個眼色，一個手下便上前照著阿婆受傷的右腳狠狠踩了一腳，疼得阿婆大罵阿華仔是個孽畜。
小逸大驚，忙擋在阿婆身前張開雙臂，奶聲奶氣地威脅道：“誰敢欺負(fù)我阿婆，我可跟他不客氣！”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添亂！你阿爸還等著這魚下鍋呢，快回家去，這里沒你事！”
阿婆一把推開滿臉迷惑的小逸，然后朝阿華仔冷笑道：“查婆我這么多年孤苦伶仃，一貧如洗，兜里就只有幾百塊錢，你們這群鱸鰻歹狗，不怕挨雷劈的盡數(shù)拿去！”
“呵呵呵呵！查婆啊，你老誤會了。老爺子當(dāng)年既然認(rèn)了賬，我阿華仔自然不會再為了錢做些下三濫的事情，”阿華仔湊近阿婆的耳邊，一字一字咬著牙說道：“剛才這孩子叫你阿婆，她是不是……姓查??？”
“是姓查！我侄子的兒孫自然都姓查，怎么樣！”阿婆理直氣壯。
見不明就里的小逸抱著幾條大魚還沒走遠(yuǎn)，阿婆又厲聲喝道：“還沒回去！你阿爸還等著這魚下鍋呢，趕緊回家！到家別胡說八道，就說阿婆在集上碰到了你良叔以前的朋友，敘敘舊再去拜訪。”
阿華仔被阿婆弄得有點懵了，他揉搓著下巴看向自己的一票弟兄。
“阿華哥，是不是真弄錯了？……”阿四湊上前對他耳語：“當(dāng)年船沉大海，甭說活人了，連一個鬼都沒找到，一個小孩子怎么可能獨自活下來……華哥如果不放心，不如這樣，我們悄悄跟著那孩子，看看她到底去哪?！?p> 阿華仔覺得阿四的這個主意不錯，他走到阿婆跟前，拍了拍她那還在流血的小腿：
“查婆啊，孩子她爸在家等著做魚呢？一會兒要是見不到她爸，流血的可就不只是你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