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去尋白璃攸,自然是撲了一場空。一路上遍布瘡痍,啼哭聲、呻吟聲、吶喊聲不絕于耳。遇上需要幫忙的人家,他也會(huì)主動(dòng)上前相助。頑劣如他,也要長吁短嘆、悲天憫人一番。
左右尋不見白璃攸,莫洛便要回去。迎面走來一位衣衫襤褸之人,背著個(gè)黑衣人,步履蹣跚地朝著他走來。正是馮湘背著懷閔。
莫洛認(rèn)出馮湘,大驚道:“老馮,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狽?”
“與人打了一架,便這副模樣了?!瘪T湘咳嗽兩聲,繼續(xù)道,“我背上之人可證明莫起的清白,那小子有救了?!?p> 莫洛面露喜色,從他背上搶下黑衣人,自己背起來,說道:“你歇歇吧,這一段路我背他回去?!?p> 馮湘打量著莫洛,笑道:“你小子,該不是懂得體諒長輩了?”
莫洛啐一口,道:“你算哪門子長輩,我心疼你作甚?我是嫌你走得慢,再不快點(diǎn),莫起都變成一堆白骨啦!”
馮湘看著少年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路上二人有問有答,馮湘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于莫洛,他直呼精彩,問其是否想學(xué)高深武功,他卻打馬虎敷衍過去。
莫洛說起來此處的緣故,提及白璃攸,仍是氣不打一處來。馮湘卻笑笑,感嘆莫起長大了。
“等等!”
二人正說笑,背后突然傳來呼喊,扭頭看時(shí),正是老吳頭在后面追趕,他神色匆匆,抓著馮湘的雙臂:“你快去前線看看,老宋他……”
“他怎么了?”馮湘問。
莫洛也轉(zhuǎn)過頭,面露擔(dān)憂,等著老吳頭的回答。
老吳頭背過去,長嘆一口氣,馮湘拉著他的手,正欲追問。只看面前之人倉促轉(zhuǎn)身,眼中寒芒一閃,匕首已然在手,運(yùn)起真氣,朝前猛刺。
事出突然,對(duì)方是熟人,馮湘根本沒有防備,捂著腹部發(fā)出一聲悶哼,他本有傷在身,再遭重創(chuàng),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老吳頭桀桀直笑,兇相畢露,提起匕首朝著馮湘的胸腔剜去。
馮湘提醒莫洛快跑,提起殘存之力,揮出一掌,正對(duì)老吳頭胸口,老吳頭倒飛出去,跌落地面,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口中鮮血直涌。
馮湘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血水順著刀口涌出,沾濕破碎的衣裳。
老吳頭拿袖子將口邊鮮血一把抹去,森然可怖,冷笑道:“萬象書生,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馮湘一邊打坐調(diào)息,一邊質(zhì)問:“老吳頭?不,你是何人,報(bào)上名來!”
老吳頭瞪著馮湘:“吳永桂,靖安三十九年?duì)钤臏Y閣博文志榜第二。不過,馬上便是榜首了,哈哈哈!”
文淵閣位于龍門城,作為主流和雜學(xué)的匯聚之地,博文志榜的權(quán)威更高于虎賁國的科舉狀元,博學(xué)多才之士以登上博文志榜為畢生榮耀。
馮湘淡淡一笑:“永桂兄,你還是這般執(zhí)著于名利,當(dāng)年文淵閣大試,我便提醒過你,喻于利,難成大氣。今日得見已去那年將近二十載,你竟沒有一絲長進(jìn),可悲可嘆!”
“住嘴,少在這一副清高模樣,你若不爭,怎會(huì)摘文淵閣大試桂冠?”老吳頭道。
馮湘道:“本是無心之舉……”
老吳頭道:“夠了!便是你這副面孔,好生令人厭惡,今日你死,吳某快活,當(dāng)在你碑前痛飲三大白!”
馮湘輕蔑笑道:“憑你殺得了我?”
莫洛搞不清楚兩人的對(duì)話,只見馮湘本就殘破的衣衫染滿鮮血,更顯凄慘,他大聲道:“老吳頭,你做什么?”
馮湘忽然感到頭暈?zāi)垦?,體力漸漸不支,坐倒在地。他看到老吳頭化作數(shù)個(gè)影子,分不清哪個(gè)才是真身。體內(nèi)真氣也不再循經(jīng)脈周天運(yùn)轉(zhuǎn),宛如脫韁的瘋牛,胡亂沖撞。他慘然一笑,問道:“你下了毒?”
吳永桂大笑:“不錯(cuò)。都說望月神功舉世無匹,習(xí)之可延年益壽,百毒不侵,今日真正一試,便露馬腳。呵,徒有虛名!”
莫洛快步走向馮湘,他將黑衣人放下,跪在地上道:“老馮老馮,你怎么啦?”顫顫巍巍的匕首閃著寒光,跳動(dòng)在莫洛的眼中,他覺得膝蓋處傳來溫?zé)岬母杏X,向下一看正看到馮湘肚子上的窟窿,血水正從那里不斷流出。
馮湘面色頹敗,有氣無力道:“我……怕是……不……不行了……”
莫洛紅了眼眶,鬧道:“你說什么傻話呢?你不會(huì)死的,這點(diǎn)傷肯定沒關(guān)系的,我去找郎中給你看,你在這等著?!瘪T湘一手捂著腹部,一手艱難地抬起來,撫摸著莫洛的頭發(fā),笑道:“你長……長大……了,真好……”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啦,你等著我去……”
馮湘將一塊令牌自懷中取出,顫顫巍巍地交給他,道:“收……收好……你若是愿……愿意,以后……帶……帶著它吧……”
莫洛接過令牌,放入懷中,終于放聲大哭道:“你不要這樣,我暫時(shí)替你好好保管它,你好了便還給你!”
馮湘勉強(qiáng)睜眼看著他,一句話似乎要耗費(fèi)他所有的精力,“去……救……救他……吧”
莫洛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道:“你放心,我請郎中來醫(yī)你,之后便立馬去救他,你等我?!?p> 馮湘笑笑,眼神逐漸渙散,氣若游絲,口中輕聲說道:“久……久等……了,你在……在……那邊……可……好?”
黑衣人仍閉著雙眼,臉頰兩側(cè)卻留下兩道晶瑩的淚痕。
馮湘不再言語了,莫洛的吶喊卻震天動(dòng)地。
吳永桂見馮湘終于咽氣,再也支撐不住,“咚”的一聲摔在地上,口鼻中緩緩溢出幾道鮮血。
莫洛整理好馮湘的衣服發(fā)飾,道聲歉,將他胸口的匕首拔出,緩緩將他放在地上,向在地上呻吟的吳永桂走去。
莫洛雙目血紅,道:“為何殺他?”
吳永桂面容猙獰,強(qiáng)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他應(yīng)得的,哈哈哈哈……”
莫洛強(qiáng)忍著怒火,再問道:“老吳頭,這么多年我們對(duì)你一直以禮相待,你下手之前,不會(huì)有絲毫愧疚嗎?”
吳永桂笑得更瘋癲了:“嘿嘿……你想知道我愧疚嗎,那就附耳過來!”
莫洛提著匕首,靠近他道:“你說!”
吳永桂笑道:“想殺了我嗎?離那么遠(yuǎn)怎么殺我?”
莫洛俯身道:“殺你是之后的事,你快說!”
便在此時(shí),巷子里突然沖出兩人。其中一人鳴哨示意,另一人直撲莫洛而去。莫洛看二人面生,意圖不軌,倉促回掌還擊,卻不料此人掌力驚人。一擊之下莫洛竟倒飛而出,重重撞到墻上,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如何處置他?”
“注意隱藏行蹤,將他送回酒樓罷!”。
二人正欲抬走莫洛,吳永桂忽然道:“且慢!”他步履蹣跚地走近莫洛,從莫洛的懷中摸出染了鮮血的令牌,令牌上只刻一個(gè)蒼勁有力的大字——“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