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福禍相依,欒市倒霉的時候,夜宸倒是收到了不少好消息——這個詞可能不是這個意思,反正她是這么理解的。
尚市的陷落,數(shù)百萬人慘死,在銜魂鴉的辛苦忙碌下,她偷到了十多萬的靈魂,可以說是一夜暴富。
將靈魂暫存在自己創(chuàng)建的十三重小地獄,也就是她一直拿在手里的念珠中,夜宸心安了不少。
她剛想著去休息一下,忽然頓住了腳步:有陌生人進入了太平鎮(zhèn),看來又有一單生意可以做了。
……
激增的靈異事件和急速惡化的局勢,讓鐘毅和呂音不得不超負(fù)荷工作。不過一周的時間,他們體內(nèi)的厲鬼就有隨時徹底復(fù)蘇的危險。
到這份兒上,他們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還是那輛灰色的小汽車,不過這次開車的是楚羽然,后面坐著鐘毅和呂音。
兩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差。
呂音已經(jīng)陷入了半昏迷,嘴里還無意識地哼唱著詭異的音樂。因為靈異力量的侵蝕,他體內(nèi)多器官老化,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老人斑,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相比而言,鐘毅現(xiàn)在的樣子更可怕。
他駕馭的是一個很霸道的厲鬼,檔案中命名為貪吃鬼。理論上,貪吃鬼可以將其他厲鬼吞食并且消化掉,以提升自身力量。
但實際上鐘毅根本不敢這么做。哪怕是不怎么強大的厲鬼,一旦吞食消化就會讓貪吃鬼快速復(fù)蘇。在行動中,他更多的是起到一個收押厲鬼的作用——先吃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吐出來。
一開始,貪吃鬼只是鐘毅腹部的一個猙獰的鬼臉刺青,隨著厲鬼逐漸復(fù)蘇,這個刺青越來越活靈活現(xiàn),甚至凸出體外?,F(xiàn)在,他的腹部已經(jīng)脹出了一個球,薄薄的皮膚下面就是猙獰可怕的鬼頭,正在不停地向外拱,眼看著就要破體而出了。
“你們太大意了?!背鹑灰贿呴_著車,一邊忍不住說道,“三江醫(yī)院完全可以放一放,你們已經(jīng)連續(xù)處理了五六個靈異事件,必須休整一段時間。”
“三江醫(yī)院的靈異瘟疫在擴張,不能等下去?!辩娨愕木襁€不錯,至少保持著意識的清醒,“醫(yī)院附近就是市區(qū)中心,那里不能出事?!?p> “怎么不能,可以疏散人群……”
“往哪兒疏散?!”鐘毅聲音陡然提高了不好,語氣中帶著無法排解的煩悶。
整個城市已經(jīng)千瘡百孔了,到處都是被靈異力量污染的區(qū)域,往哪兒疏散?
沉默。
許久的沉默之后,車子停下了。
楚羽然眼神呆愣地看著前面看似安然的太平鎮(zhèn):“我只是覺得,你們把這里當(dāng)成了退路……可是,這里不是退路,是絕路……”
如果沒有太平鎮(zhèn)那個詭異的女巫,如果沒有自己這個實際的例子,鐘毅和呂音也許就不會那么“肆無忌憚”地使用厲鬼的力量。他們會像之前那樣,小心謹(jǐn)慎地使用每一分力量,盡可能地避免厲鬼復(fù)蘇。
但是,就是因為有了這么一個看似可以兜底的“退路”,他們失去了小心和謹(jǐn)慎。
“這世上沒有絕路。”鐘毅同樣看向太平鎮(zhèn),但他沒有楚羽然那么悲觀,“即便這里是絕路,也只是我們的絕路,不是欒市的……羽然,選擇這條路,欒市就可能保下來,不選擇的話……”
鐘毅冷笑一聲:“難道學(xué)尚市,等著總局救援嗎?”
全國各個主要城市有特殊事件調(diào)查處理分局入駐,另外京州市還有一個調(diào)查總局??偩衷O(shè)有靈異相關(guān)的課題組和實驗室,大部分的靈異裝備都出自那些神秘的實驗室。一開始的組織設(shè)定中,總局和各地分局有著明確的上下級關(guān)系。但隨著各地靈異事件的頻發(fā),哪怕?lián)碛凶疃囫S鬼者,最多靈異裝備的總局也無法給予及時有效的支援。
這意味著總局對各地分局的影響力在下降,其標(biāo)志性事件就是尚市的淪陷。
尚市是第一個徹底被厲鬼占據(jù)的主要城市,在黃金救援的二十四小時,總局始終沒有抽調(diào)出足夠的力量前去救援。
當(dāng)然,釀成如此慘劇的原因有很多,除了調(diào)查總局人手不足,核心力量不能輕易外調(diào)出京州市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交通受阻。但不管是因為儲備力量不足還是交通阻礙,都說明了總局現(xiàn)階段已經(jīng)喪失了對各地分局的絕對控制力。
“我們不能像尚市那樣,也不會像尚市那樣!”鐘毅神色堅毅,推開了車門,朝太平鎮(zhèn)走去。
尚市……想到報告里的描述,血流成河,尸骨為林,殘肢尸塊鋪滿地,血液尸骨砌成湖,楚羽然打了個寒顫,要是欒市也變成那樣……不行,絕對不行!
她下車扶起半昏迷的呂音,跟著鐘毅局長走進了太平鎮(zhèn)。
……
再次進入太平鎮(zhèn),楚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鎮(zhèn)子上的人辛勞而平淡的生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之前她認(rèn)為這種笑容太假,是被那個女巫給控制了,已經(jīng)失去了真正的自我。但現(xiàn)在,她覺得這樣或許也不錯。
很多文學(xué)作品竭力歌頌自由意志的寶貴,但實際上,這世間有多少人有著清晰的自我意志?絕大多數(shù)人不過是隨波逐流的烏合之眾罷了。既然如此,與其像外面那樣,在厲鬼和饑餓的威脅下過著惶惶不可終日的擔(dān)驚受怕的生活,還不如搬進太平鎮(zhèn),享受幸福而短暫的一生。
幸福是唯心的,虛假的幸福也是幸福。
楚羽然就這么胡思亂想著,攙著呂音,帶著鐘毅走進了女巫居住的小院。
和上次一樣,那位女巫依然穿著一身詭異的嫁衣,坐在花椒樹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感覺女巫的眼睛里泛出了一絲紅色的光。
和女巫對視了一眼,楚羽然連忙低頭,介紹道:“這是欒市調(diào)查局的鐘毅局長,這是調(diào)查員呂音,這次過來又要麻煩您了?!?p> “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夜宸擺了擺手,音色依然清冷,但語氣緩和了很多,她上下打量了下挺著大肚子的鐘毅和半昏迷的呂音,好奇地問道,“欒市現(xiàn)在的局勢不太好嗎?”
“不算太好,如果有女巫大人的幫助,相信欒市會熬過去的?!辩娨愕穆曇艉艽螅y掩內(nèi)里的虛弱。
“交易罷了?!币瑰贩愿赖?,“傷雨,帶他們找地方住下。楚羽然應(yīng)該知道,在鎮(zhèn)子上住一晚就好了?!?p> 鐘毅有些艱難地微微躬身:“調(diào)查局會盡快把剩下的七千五百人送過來。”
按照上一次交易敲定的“價格”,女巫每出手一次,需要調(diào)查局支付三千的人口。上次的“尾款”還沒有付清,再加上這次幫助他們倆壓制厲鬼,總計還有七千五百。
夜宸微微點頭,并不在意的樣子。
等到傷雨帶著鐘毅他們離開,她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
就在剛才,夜宸突然感覺到一陣心驚膽戰(zhàn)。不是來自于太平鎮(zhèn),而是源于……主體意識。
現(xiàn)在一直在小院里的夜宸只能算作意識的一縷分身,真正的主體意識一直在她的靈魂深處,和鬼新娘以及鬼新娘背后的世界意志對峙拉扯。
因為地獄對這個世界的入侵,千百年來,世界意志其實一直在持續(xù)衰弱之中,速度還越來越快。正因為如此,夜宸才不急不忙,慢慢等著就行,反正時間是神靈的朋友,她等的起。
等到世界意志支撐不住,顧不上自己,到時候就不是鬼新娘吞噬她,而是她同化這個秉持天地而生,擁有特殊權(quán)柄的鬼新娘了。
但就在剛才,她突然感覺世界意志的衰弱在減緩,甚至有逐漸加強的意思。
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