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趙至理看著天花板上暗黃的印記。
藥罐里滾滾的水汽消散在空中,一遍遍滋潤著房間,頭頂?shù)挠∮洕u漸轉(zhuǎn)變成烏黑的顏色。
趙至理全身的神經(jīng)像閑置很久的電路,突然合上閘刀,酸麻疼痛從各處傳來。
更嚴重的是自己的腰部仿佛缺失某些東西,如同一個黑洞,導致體內(nèi)剛產(chǎn)生的力氣又迅速流失其中。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中醫(yī)見趙至理蘇醒,走過來卷起長袖,坐在他的身側(cè)。
老人粗壯的一只臂膀不帶一點溫柔地將趙至理的頭抬起,另一只手上端著的半碗湯藥灌入趙至理口中。
“咳咳~”
趙至理被難以吞咽的湯藥嗆得拼命咳嗽,滿臉通紅,老中醫(yī)見此反而興奮地跳起來。
“他們都說你練功燒壞腰子,救不活的,我還偏不信,這腰子是壞的不假,難不成這人就得是死的。
小子,你先別亂動,我把他們叫過來,讓他們知道老夫縱橫這高桐縣幾十年,也不全是坑蒙拐騙?!?p> 老中醫(yī)說完,甩著袖子大步流星出去,留下趙至理一個人躺在房間里,被藥材擁簇著。
病床上,趙至理的記憶隨著老中醫(yī)遠去的腳步聲而恢復。
原來真正的趙至理早已經(jīng)在之前的昏迷中悄無聲息逝去,眼下支配這具身體的,是來自一個遙遠藍色星球的趙至理。
練功房、武術、高桐縣英才學院……無數(shù)的小片段串聯(lián)在一起,勾勒出曾經(jīng)的趙至理。
這是一個樸素的習武者,在縣里的英才學院學習武藝,木訥,內(nèi)斂,安靜。
唯一的小毛病,就是太過于癡迷練武。
在師兄弟眼里的印象,等于億點點的卷加一點點的天賦,起早貪黑,廢寢忘食,優(yōu)秀但是難以在眾多弟子中真正拔尖突出。
終于,在今天清晨的日常操練中氣急攻心,走火入魔,轟然倒地……
趙至理側(cè)頭望向窗外,憑借著原主的記憶,這里應該是學院的醫(yī)務室。
一個典型的小病不用來,大病來也沒用的地方,實在是趙至理無處送去,才抬到這里來。
如今的趙至理嘆了一口氣,雖然性命尚存,可留下這具身體確是一件難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這口氣還沒嘆完,老中醫(yī)走路如風,又甩著袖子帶著一群人回來。
跟在后面的這群人,從窗戶里看見趙至理氣喘吁吁躺在病床上,也開始嘰嘰喳喳叫起來。
老中醫(yī)把眾人帶到病床前,如同展示一件藝術品,兩手一攤,示意大家仔細觀看。
病床一側(cè)靠窗,眾人將另外三個方向圍成一圈,瞪大眼睛掃視趙至理身體的每一處。
一個看上去也是醫(yī)生打扮的中年人走上前,趙至理記得他是常駐醫(yī)務室的高醫(yī)生,永遠拿著地攤上的小人書坐在草藥堆里,看得昏天暗地。
而之前的老中醫(yī)也是醫(yī)務室的,不過是個臨時工,大家都叫他竇三爺,之前是在縣城賣假藥的。
高醫(yī)生探出手,狠狠捏一把趙至理的腰部。
“還是虛得很,竇三爺”,高醫(yī)生撇著嘴給出結(jié)論,“這起碼得修養(yǎng)半年才可能繼續(xù)習武,哎,可惜了一個好苗子?!?p> 竇三爺人老嘴不老,繼續(xù)和高醫(yī)生爭論辯證看待性命與腎的孰輕孰重。
其余的年輕人則圍上來開始噓寒問暖,他們都是趙至理的同班師兄弟,平日里互相冷眼對看,愛答不理,今天卻反常地關心起自己。
“趙師兄,別擔心啊,會好起來的……”
“這天下的路子寬廣著,趙師兄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不習武以后也一定是大人物……”
“趙師弟,咱們先回家好好養(yǎng)傷吧,只要人還在就是幸事……”
這具身體沒有任何情感的波動,原主殘存的意識甚至想讓趙至理大聲嘶喊,“滾遠些!”
但趙至理最終沒有回應他們,只是半張著嘴,企圖用大幅度的喘氣讓身體運轉(zhuǎn)起來,可那種有氣無力的虛弱感再次襲來。
他眼里所見的諸位師兄弟,臉上都是竊喜。
對同樣刻苦卻不突出的他們來說,趙至理是一個強勁的對手。
對手,只有躺在病床上,才令人徹底放心。
十七八歲的少年們藏不住心里的想法,又不敢笑出聲來,咬著牙把臉皮繃得緊,搞得一張臉像干豆腐皮,還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
趙至理被抽干最后一絲氣力,又昏了過去,眼前一黑。
師兄弟們大呼小叫,趕忙呼喊還在爭論的二人過來查看情況,趙至理最后只聽見高醫(yī)生得意的聲音:“竇三爺,你的藥最后怕是連人都保不住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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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至理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淡了下來。
腰間的疼痛近乎消失,只是四肢依舊無力,但能感受到力量的逐漸恢復。
醫(yī)務室里的草藥味淡了不少,只剩下一個佝僂的身影坐在床邊,是竇三爺用關切的老眼盯著他。
“后生,你可算是醒了。你現(xiàn)在還暈不暈?”
“好多了,比之前要舒服不少?!?p> 趙至理的回答微弱細聲,斷斷續(xù)續(xù),但還是讓竇三爺安心下來。
“幸虧你終究還是把命保住了,要是你也在我手里給治沒了,我這個飯碗也保不住?!?p> 竇三爺整個人變得松垮,長舒一口氣道:“你這次可是我的福星呢!”
兩人不說話,竇三爺轉(zhuǎn)頭望窗外,看一會又轉(zhuǎn)過來盯著趙至理。
趙至理的眼神仿佛聚焦在天花板上,瞪大眼珠看得入神,竇三爺也跟著他抬頭向上望去。
空空如也,印記又變回暗黃色。
“你在看什么?像入迷一樣”,竇三爺問道。
“沒,沒什么”,趙至理回答。
黑暗中的二人在一片寂靜中,仿佛融入夜晚。
趙至理又躺了些時候,竇三爺見他的呼吸變得平穩(wěn)有力,說道:“我看你也恢復的差不多,要不送你回家去吧。”
想到在醫(yī)務室過夜還得自己守著,竇三爺決定冒著趙至理再次陷入昏迷的風險,也得把他送回家去。
就算是福星,也不能讓一位老人失去高桐縣夜晚的生活。
“可以”,趙至理回答簡短有力。
竇三爺找來一輛板車停在醫(yī)務室門前,把趙至理背在背上,又拿了一卷鋪蓋,出門。
先在板車上撲上一層茅草,竇三爺再把趙至理放上去,依舊粗魯。
最后給他蓋上那卷鋪蓋。
“三爺,頭不用給我蓋上!”
“喔喔……實在是習慣了,不好意義?!?p> 老漢拉車,月亮升起,趙至理沒有閉上眼睛,反而看著天穹上的星空。
在他的視野里,幾行文字若隱若現(xiàn),這是一種熟悉的面板的格式:
【姓名】:趙至理
【年齡】:十八歲
【狀態(tài)】:昆吾煉體決(煉體中期233/1000)
野熊定影拳(入門994/1000)
腰部恢復(35/100)(+)
【研究點】:1
趙至理捏緊拳頭,看著漫天星辰,長舒一口氣說道:“竇三爺,您的藥真是神丹妙藥。”
“嘿嘿”,老人笑得放肆而灑脫,“也正好只有你的癥狀對上,別人還沒這個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