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十四堂及護(hù)門衛(wèi)士
二十四路鴿子,自鴿堂傾巢而出,飛往各堂。
陸陵與三首堂弟子鐵由,看著漫天的信鴿,神色凝重。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朝廷兵馬圍堵山下,千軍進(jìn)發(fā),旌旗飄展,形式危矣。
山門沒了往日嬉鬧。弟子們被傳召回主殿,各領(lǐng)了任務(wù),駐守山門要道。云霧在山間縈繞,山門鐘樓九次連響,宣告游云門百年困局。
朝小滿與眾軍,在山下停待,未有進(jìn)發(fā)。馬副將上前,與巡視四周的朝小滿碰頭,拱手致意,“將軍,已是圍堵秋亭山脈七日,不知將軍何時進(jìn)軍?”
朝小滿靜靜看著山中景致,神色有異,猶疑不定。
馬副將看出了朝小滿的顧慮,“將軍,要不撤軍吧。這東川一地,我們又不是拿不下。何必屠戮這無辜江湖門派?咱們在趙城,也沒少受游云門照拂。軍中糧草,有不少是游云門袁堂主幫襯籌集。此時剿殺游云門,多有不義?!?p> 朝小滿眼睛看向馬副將,直勾勾地盯著,盯地馬副將直發(fā)毛。
馬副將拱手,“屬下明白了。我命眾軍準(zhǔn)備,三日后,即行圍剿。”
遙遙地,旌旗飄揚。“李”字大旗舒展,又是來了三千人馬。東川王麾下李將軍,策馬上前,“朝將軍,王爺擔(dān)心你五千人馬,拿不下這游云門,今日特命我前來,與將軍掠陣?!?p> “笑話,我朝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所向披靡。區(qū)區(qū)一個游云門,怎會放在眼里?”馬副將大笑,反駁李將軍。他細(xì)細(xì)一看,只見李將軍大旗之下,高掛著幾個人頭。有一人頭,正是趙城黃將軍。
“黃將軍”,馬副將見得趙城守將首級,大驚失色,“你……你怎可偷襲我軍?”
李將軍大笑,命人將黃將軍人頭取下,丟在朝小滿跟前,“馬將軍可真會說笑。兵者,詭道也。是你們黃將軍不敵我等。有何好說的?馬將軍若是不服,自可替你們黃將軍報仇?!?p> “你……”,馬副將手握腰間大刀,就要撥出。
朝小滿伸手阻攔,“休要造次。”
馬副將愣神,急急說道:“將軍,那可是我趙城守將。”
“知道”,朝小滿點頭,看向李將軍,“不知李將軍此來,除了這黃將軍的人頭,王爺可還有其他的交代?”
“哦,還真有?!崩顚④娛疽猓砼杂H信,將大旗處其他首級取下。李將軍接過,順手丟在朝小滿跟前,“聽聞朝將軍與游云門有舊。這三人,正是游云門人。明日,我就派人,與朝將軍入山傳話,就說這幾個匪徒,都是死于朝將軍之手,不知可否?”
話畢,李將軍大笑,策馬轉(zhuǎn)身,領(lǐng)了眾軍,就是離去。
“欺人太甚,這東川王,分明明一套,暗一套。將軍,這游云門,我們還要聽他們的,圍剿么?不若撤軍吧?”馬副將又是勸告。
“陛下欲和,止于干戈,非我等可左右。去準(zhǔn)備吧,三日后,山下進(jìn)軍?!背M交代,面無表情。
他看了黃將軍人頭一眼,又是交代,“黃將軍戰(zhàn)死,為朝廷捐軀,好生厚葬,莫讓將士們心寒?!?p> 塞外風(fēng)沙席卷,飛云堂、離影堂、佑雨堂接到山門傳訊,在漠北客棧先行會首。
飛云堂堂主莫石青,將手中彎刀擱置桌案,就是惱怒,“這飛云堂替朝堂,偵訊胡賊,十余年間,兢兢業(yè)業(yè)。這朝堂說剿山門就剿山門,絲毫不念我飛云堂之功,真當(dāng)我等是案板羔羊。”
離影堂堂主白司影,頭戴面紗,也是不滿,“此事朝廷處置欠妥。我三堂在這塞外,離山門最遠(yuǎn),還是要早些決斷?!?p> 佑雨堂堂主陶彥,順手將桌案長槍一提,放在肩頭,起身就往客棧走去。
“陶堂主,你這是何意?”白司影不解追問。
陶彥將漠北客棧的大門打開。客棧外風(fēng)沙倒灌,吹得呼呼作響。一眾佑雨堂弟兄,騎了堂中最好的汗血寶馬,整裝待發(fā),就等堂主一聲令下。
“我的人,已經(jīng)齊了。這就是陶某的態(tài)度。二位堂主,你們意下如何?”陶彥回身,看向眾人,高聲發(fā)問。
白司影與莫石青,相視一笑,自取了冰刃,亦是起身,而后各吹了胡哨。一時間,客棧門前,人馬聚集,擠擠挨挨。
白司影、莫石青、陶彥,各自上馬,領(lǐng)了堂中弟兄,風(fēng)馳電掣,向游云門趕來。
蜀地萬花樓中,歌曲不絕。舞女小紅,舞步曼妙,歌聲甜潤。今夜,萬花樓中座無虛席。樓前貼了告示,明日起早,萬花樓解散。
樓中熱鬧,小紅舞蹈;泫鶴堂堂主易菱,手撫琵琶;吟柳堂堂主葉舍心,手彈古琴;白澗堂堂主棠白玉,嘴吹玉笛。三人齊奏,甚是歡欣。易菱一身粉衣,葉舍心一身黃衣,棠白玉一身白衣,三人相得益彰,青絲長垂,甚是驚艷。三人同譜《漁歌三唱》,今日所奏,亦是漁歌三唱。
一曲終了,滿堂喝彩。眾賓歡愉,拍手叫絕。而后,萬花樓賓客散去,三人齊齊回了客房。葉舍心對鏡卸著妝容,易菱手撥琵琶,又是彈奏了一會,似是意猶未盡。
棠白玉笑嘲,“看著易菱妹子的架勢,可是舍不得這萬花樓?”
“那是自然?!币琢饽樕?,伸手撫摸客房青木雕花,長長嘆息,“難得個安歇處,歌舞琵琶,古琴笛吹,做自己喜歡的事??上Я?,山門緊急,不得不棄了這花樓?”
葉舍心一笑,明析辨理,“蒙山門庇護(hù),得這萬花樓,經(jīng)營數(shù)年,也該知足了。二位,煩勞替我傳下堂令,告知吟柳堂一眾弟兄。明日起早,我們?nèi)耍R回山門罷。”
“葉姐姐放心,我已知會了三堂的弟兄。今夜你我三人,好好歇上一晚。往后只怕,也沒有好覺睡了?!碧陌子駭[弄著手中漢宮笛,擦拭了笛中灰塵。
“那怕啥?你我三人,在這蜀地,過慣了錦衣玉食,也該回山門,吃吃糠,咽咽菜?!比~舍心卸妝完,毫不在意。
“這倒也是,總該與山門眾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方才不負(fù)立堂誓言?!碧陌子裾f著,與易菱、葉舍心對望,而后皆是一笑。
翌日起早,三人梳妝,長發(fā)盤起,一身素衣著身,不復(fù)往日奢華長裙。
三人將樓門打開,只見三堂人馬齊備,堂口弟兄已是等候多時。三人飛身上馬,而后策馬揚鞭,就是往山門奔來。
西境之地,張草際得堂中弟子傳信,一個飛身,手握柳葉劍,自離了陽城軍營。他足尖輕點,飛身入了樹林。
樹林中,於己堂三百一十四名弟子,脫了軍容,手握大刀。一個個精神抖擻,只待張草際一聲號令。
張草際見得,柳葉劍一揮,高聲說道:“弟兄們,七年前,我領(lǐng)你們自山門而出,駐守陽城。今日,我們要啟程回家了?!?p> 於己堂弟兄聽言,頓時熱淚盈眶,“愿為山門拋頭顱,灑熱血,一身肝膽,護(hù)我疆土?!?p> “好,弟兄們,走吧。”張草際一聲令下,策馬前行,領(lǐng)了堂中弟兄,撤離陽城。
“張?zhí)弥?,張?zhí)弥鳌背鄳懱锰弥魑簫?,騎著白馬,領(lǐng)了堂眾,在后邊急急趕來。
張草際聽言,勒馬停下,回身看去。只見魏崟領(lǐng)了赤憫堂上下,浩浩蕩蕩數(shù)百人,追趕上來。魏崟之后,還有懷霜堂堂主鐵心,領(lǐng)了堂眾,亦是緊跟。
魏崟、鐵心策馬停下,與張草際拱手行禮。
魏崟開口,“張?zhí)弥鲃幼骺烧媸强?,險些追你不上?!?p> 張草際臉蛋黝黑,在這西境待了數(shù)年,早已是皮糙肉厚。他淺淺一笑。開口應(yīng)答,“山門傳信,既是山門中人,自當(dāng)聽令行事。二位堂主,可是做足了準(zhǔn)備?”
“那是自然?!蔽簫晳?yīng)答,“堂中上下,我皆已安置妥當(dāng)?!?p> “如此,你我三人,就一同上路罷。”張草際應(yīng)聲。
魏崟、鐵心點頭,三人同行,一行隊伍浩浩蕩蕩,竟有四五百人。
眾人走了數(shù)里,忽遇一眾軍馬當(dāng)?shù)?,將眾人攔下。來人一身金甲,長須飄飄,是一老將。
他手握大關(guān)刀,赫然一揮,厲聲質(zhì)問,“大膽張副將,你一聲不吭,就是帶走我陽城駐軍上百人??墒且犊咳值遥俊?p> 張草際見得來人,急忙伏跪參拜,“屬下張草際,拜見大將軍?!?p> “你還知我是你的大將軍?”大將軍厲聲,又是斥責(zé)。
“非是屬下不愿與大將軍拜辭。將軍該知我的來歷。我本是游云門於己堂堂主。今日得山門傳訊,朝廷欲出兵馬,鏟除我游云門。而今,你我是官軍草匪之別。末將顧念山門安危。這才領(lǐng)了堂中弟子,悄然離去,不愿與將軍為難?!睆埐蓦H回稟,說的有理有據(jù)。
大將軍聽言,眉頭漸舒,聽得張草際不是投靠戎狄,一時心安。他看向張草際,又是問訊,“此言當(dāng)真,內(nèi)情果真如此?”
“正是,末將不敢欺瞞。末將駐守陽城,數(shù)年來未有差池,怎會投敵背叛?今日,實屬情況緊急,一時無奈之舉。還望將軍,允我等放行?!睆埐蓦H言辭懇切,懇求大將軍。
“這……”,大將軍遲疑片刻,細(xì)細(xì)思忖,一聲長嘆,“罷了,既是你山門之危,本將軍自當(dāng)允你放行。今日之事,老夫亦會上表,請求朝廷,查明真相。你走吧……”
大將軍一聲令下,眾軍移開,讓出一條道來。
張草際見得,拱手與老將軍致意,而后策馬,與魏崟、鐵心,迅疾離開。
老將軍看著張草際一行遠(yuǎn)去,長長一嘆,“陽城既無張草際,自是戎狄驕縱時?!?p> 松山堂堂主胡說,自東陸堂口出發(fā),他手握歷陽刀,騎著黑馬,領(lǐng)了堂中百余弟子,在樹林中穿行,路過一片竹林。
竹林森茂,修柱參天,隱天蔽日。竹影斑駁,漫無盡頭。
一個人影自林中躥出,他手拿判官筆,就是一筆襲來。胡說急忙揮刀,將其擋下。那人影站定,看向胡說,厲聲斥責(zé),“胡老弟,你這廝真不仗義。既是要回山門,為何不叫上我流夏堂?”
胡說定睛一看,認(rèn)出了他來,正是流夏堂堂主游夏。而后,流夏堂一眾弟子,在竹林中現(xiàn)身。
胡說見得游夏,頓時大喜,“原來是游大哥。失敬失敬。非是小弟之過,小弟已派人,知會你流夏堂及雙芷堂。只是山門事急,小弟怕趕往不及,這才先行動身。望游大哥寬宥。”
“這倒也是。若是耽誤了山門大事,你我便是山門罪人。走吧,既是在這路上遇上了,就一同前行罷。”游夏提議。
“如此甚好?!焙f點頭應(yīng)諾。
“這一起同行的,還有我?!痹捯粢宦?,雙芷堂堂主李寄秋飛身,手握行云劍,就是落下。而后,一眾弟子緊緊跟隨,亦是現(xiàn)身。
胡說、游夏見得,又是大喜。
胡說應(yīng)聲,“人多力量大。有我三堂之力,總能與朝廷對抗一二。走,我們?nèi)?,齊上游云門。”
話音一落,三堂弟子匯集,就是向游云門進(jìn)發(fā)。
中土之地,近日大雨。雨水席卷多地,山道難行。
云川堂堂主袁雨歡,得山門傳訊,率了一眾堂中弟子,急急往山門趕來。眾人一身蓑衣,冒雨飛奔,路途之上,袁雨歡騎死了三匹快馬。
北信堂堂口之中,堂主謝蘭長得山門訊息,將銅锏掛在馬上,就要出門。
堂口跟前,聚攏了一眾弟兄。眾人身形憔悴,仍是強(qiáng)打精神。謝蘭長眼睛自眾弟子身上掃過,只見眾人渾身泥濘,衣衫不整。
謝蘭長心生悲憫,自知一眾弟子助縣衙挖通山道,七日七夜,未有合眼。
謝蘭長看著大伙,規(guī)勸眾人,“此行,就我一人去吧。你們,都留下來,好生歇息?!?p> 堂中弟子不依,齊齊應(yīng)聲,“堂主,北信堂為我堂,游云門為我等山門。我等愿與北信堂同榮辱,愿與游云門同生死。”
謝蘭長臉色深沉,自是動容。這一個個,自是鐵錚錚的漢子,忠肝義膽。他飛身上馬,吆喝了一聲,“既是如此,你我便同行游云門。”
“是”,堂中弟子拱手,響亮應(yīng)聲。
沁露堂堂主羅青婉,將短金斧往桌案一丟,甚是憤懣,“可恨,著實可恨。若是我游云門為非作歹,誅殺我等,自在情理之中。可是我等,盡是行俠仗義之輩,也難逃朝廷魔掌。罷了罷了,既是如此,我沁露堂,便與你,不死不休。”
堂中一眾弟子聽言,紛紛應(yīng)聲,“對,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說話間,有人影從外邊進(jìn)來。
沁露堂弟子急急稟報,“啟稟堂主,祁風(fēng)堂堂主、紫云堂堂主、啼月堂堂主,已到我沁露堂口?!?p> 祁風(fēng)堂堂主上官澈,身后背著青霞劍,遙遙見得羅青婉,叫喚了一聲“姐姐”,而后走近。
紫云堂堂主白禮,手握玄弓,身后背著一匣子的天箭,亦是現(xiàn)身。緊接著,啼月堂堂主唐夢泊,手握天行劍,同是現(xiàn)身。
羅青婉見得三位堂主,自坐席起身,與三人行禮,“三位,既得山門傳訊,不知三位準(zhǔn)備何時啟程?”
“今夜?!卑锥Y、上官澈、唐夢泊異口同聲。
“好”,羅青婉大笑,“我這就命人下去準(zhǔn)備雨具?!?p> “不必麻煩,大雨亦可行?!碧茐舨凑f道。上官澈、白禮聽言,亦是點頭。
“如此,那就啟程罷?!绷_青婉高聲,將兩把短金斧別在腰間,領(lǐng)著一眾弟子,出了堂口。堂口外邊,四堂弟兄齊聚,聲勢浩蕩。眾人未及披上雨具,奔波幾日,身上早已是濕噠噠。
碧柏堂堂主林錦楓,與林青堂堂主葉盞月,領(lǐng)了堂中弟子,在秋河之中現(xiàn)身。這秋河離秋亭山最近,與游云門的清溪相連。
林錦楓與葉盞月一個揮手,一眾堂中弟子,紛紛跳入河中。河中數(shù)百根蘆桿浮起,緩緩向游云門游去。林錦楓與葉盞月,相視一笑,縱身一躍,亦是遁入河中。
朝歌堂堂主葉君問,背著君問劍;潛星堂堂主柳不言,手握扶桑長劍;響草堂堂主沈七臨,拿了羅盤;三人易容化身,時而化身老嫗,時而化身老翁,時而化身孩童,時而化身少女……
三人同行片刻,又是分散。分散多日,又是會合。三人前行,向游云門緩步走來。
陸陵安坐堂中,看著山門地圖,愁眉緊鎖。朝小滿眾軍行蹤,他派三守堂弟子,探查了個大概。對方來勢洶洶,也該早作準(zhǔn)備。他一個伸手,招呼鐵由近前,而后與鐵由秘語。
鐵由點頭,手握掌門令牌,唐少橙手信,飛身離去。
夜半,他在林中靜候。等了許久,云遮月影。一名金甲將軍終是現(xiàn)身,他身材魁梧,無聲無息,來到鐵由跟前。
金甲將軍單膝及地,叩拜鐵由,“崇明離火傳訊,不知掌門召喚我等,有何差遣?”
鐵由上前,與他俯首帖耳,言語一陣。
金甲將軍聽言,點頭應(yīng)諾,瞬息間,無聲無息離去。
一眾山門弟子,奉命撤離,回守山門。一百零八名護(hù)門衛(wèi)士,悄然無息間,在山門各處現(xiàn)身。
只見這些人影,各個身穿銀甲;身影兩側(cè),各有三把短匕;腰中斜掛,一把月牙寶劍。銀甲身影,在山道之中游蕩,無聲無息、無影無蹤,仿若風(fēng)吹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