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曬壩上，幾個小學二三年紀的女生正在跳繩。

　　村里的廣播在十一點半準時響起。

　　“徐徐回望曾屬于彼此的晚上，

　　紅紅仍是你，贈我的心中艷陽，

　　如流傻淚，祈望可體恤兼見諒，

　　明晨離別你路也許孤單得漫長……”

　　動人的歌聲灌入耳中，莊臻雙眼睜開了一條縫，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他趴在房頂上，舔了舔爪子，目光朝曬壩上幾個小姑娘看去。王建明家的二丫頭跳得最好，也是個子最高的一個。

　　就是穿的不合身，褲子和衣袖明顯短了一截，屁股和膝蓋還打了幾個補丁。

　　小姑娘玩得很開心，額頭上全是汗水。

　　“燕子，王曉燕，這都幾點了，還不趕緊回去煮飯。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養(yǎng)你這么大，飯都不知道煮，養(yǎng)你有什么用。”

　　遠處田里，傳來王建明老婆的大嗓門，一開口就是各種陰陽怪氣。

　　歡快的王曉燕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我要回去煮飯啦！”

　　說完，她趕緊跑回家，不一會王家的煙囪就冒出了縷縷白煙。

　　王曉燕一走，其他小姑娘也都散了，回家煮飯的煮飯，擇菜的擇菜。

　　莊臻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一副慵懶的模樣。抬腳，輕輕一踩，優(yōu)雅地走在房頂上。

　　瞅準前面的樹枝，選取了一個落點位，起步，飛躍，精準落在樹枝上，然后下地。

　　下地后，莊臻下意識甩了甩頭，讓自己的毛發(fā)看起來更漂亮。

　　“那是沈新建家的貓。”

　　聽到動靜，莊臻瞄了眼，是村里的閑漢。

　　他離開曬壩，沿著田坎一路奔跑。初秋的風吹在臉上，還有點熱氣。

　　張家的蜜蜂又跑出來了，幾只蜜蜂追了他一路，討厭得很，他又不是花！

　　水田里，沈良朋同三五個小伙伴正在扣黃鱔。

　　莊臻就蹲在田坎上，看熱鬧。

　　“黃豆，黃豆……”讀二年級的沈良朋一抬頭就看見了莊臻，“我家黃豆來了！我家黃豆最厲害啦！”

　　他同小伙伴們炫耀著，激動得直接從水田里跳起來，奔跑著沖向田坎。

　　隨著他的奔跑，水混著泥土濺落在腿上，褲子上，衣服下擺。

　　“我家黃豆叫我回家吃飯了?！彼贿吅爸贿吪?，上了田坎也顧不得腳上的泥，就沖莊臻撲來，作勢要抱。

　　一股土腥味撲鼻而來，莊臻嫌棄地跑開，他才不要抱。沈良朋渾身都是泥巴，回去等著竹筍炒肉吧！

　　“黃豆快給我抱抱?！鄙蛄寂筮€不死心，連竹簍里面的黃鱔都顧不上了，只想抱著自家黃豆炫耀。

　　莊臻一扭頭，分外嫌棄。

　　哼！

　　就是不給抱。

　　當心將他的毛給弄臟了。

　　“好吧，不給抱就算了。黃豆，你快看我一上午抓到的黃鱔，有這么多。”

　　沈良朋失落了一下下，又興奮起來。

　　他舉起竹簍給莊臻看，并伸手從竹簍里面挑出最大最肥的一條。

　　“這條起碼有半斤，直接賣給開館子的，至少了能賣這么多?！?p>　　他比劃了一個巴掌。

　　五塊錢？

　　莊臻好奇地湊到竹簍前瞄了眼，還真不少，大大小小竟然有十來條。

　　“等我賣了錢，我就給你買最愛吃的冰棍。到時候你一根，我一根。再來一杯糖水。你是要紅色的糖水，還是綠色的糖水？”

　　“喵！”莊臻伸了伸爪子，他想喝紅色的糖水。綠色，敬謝不敏。

　　“我就知道你想喝綠色的糖水，綠色的糖水更好看?！鄙蛄寂笞哉f自話，“到時候我?guī)闵辖?，買兩杯綠色糖水?！?p>　　莊臻斜著眼看著對方，這究竟是什么樣的審美，竟然認為綠色比紅色更好看。

　　“走啰，回家了！”

　　沈良朋同小伙伴們揮揮手，提著竹簍打道回府。

　　黃豆走在前面，好似開路先鋒，又像是地主老財在巡視自己的地盤。腳步不急不緩，既優(yōu)雅又從容。

　　“我家黃豆就是和別家的貓不一樣?！鄙蛄寂蠛俸俸俚匦?。

　　黃豆回頭瞥了他一眼，傻帽！

　　“黃豆聽得懂我說的話，是不是？”

　　沈良朋總是很容易高興起來，“我家黃豆最聰明了，晚上讓老媽做爆炒黃鱔吃，我偷偷給你多留點?！?p>　　嗯！

　　孺子可教！

　　莊臻很滿意，朋朋真乖。

　　一人一貓頂著午時微醺的太陽，一路走回家。

　　肖淑芬坐在堂屋內(nèi)，正在削蘿卜皮，將蘿卜皮上的根須給處理了。

　　“媽，中午吃什么？”沈良朋一回家就嚷嚷著吃的，跑到廚房翻櫥柜，啥都沒有。

　　肖淑妃頭也沒抬，“中午沒什么菜，就吃個涼拌蘿卜絲，再來個酸菜回鍋，再炒一盤花生米給你爸下酒，夠了！”

　　“我想吃肉！”沈良朋一聽著菜單，就覺著肚子冒酸水，難受。

　　“吃什么肉，等你大哥從學?；貋碓俪匀??！毙な绶抑苯臃駴Q。

　　“我就想吃肉！我抓了黃鱔，我要吃爆炒黃鱔?！?p>　　“狗日的，你又跑去抓黃鱔！”肖淑妃一抬頭就看見從廚房走出來的沈良朋，分明是個泥猴子，渾身的稀泥巴。

　　她氣得立馬丟下蘿卜，拿著菜刀就追上去。

　　沈良朋經(jīng)驗豐富，轉(zhuǎn)身就跑，速度如風，八匹馬都追不上。

　　“跟你說了有蛇有蛇，狗日的，你就是不聽。那誰，就是被蛇咬了，花了好多錢?！毙な绶易妨藥撞?jīng)]追上，就站在屋檐下罵道。

　　最后又補充了一句，“衣服自己洗。洗衣粉不要錢??！”

　　沈良朋站在院壩上，“沒蛇！你兒子又不是傻的，蛇和黃鱔我分得清。媽，你要不要看我今天抓了多少黃鱔，可以賣錢了?！?p>　　“賣個毛線錢，你能抓……誒，這么大一條?！?p>　　肖淑芬拿起竹簍，看著里面的黃鱔，喜笑顏開。

　　她對沈良朋說道：“放水缸里面養(yǎng)著。這個周末等你哥從學?；貋?，就給你做爆炒黃鱔吃?！?p>　　“我哥還要一個星期才回來，我不，我就要今天吃?！鄙蛄寂蟛淮饝?。

　　他哥在縣城讀高中，兩個星期才回來一趟。每次家里吃肉，都緊著大哥。他想打牙祭總要等啊等，等到他哥回來才行。

　　“你怎么這么不懂事！”肖淑妃自個提著竹簍去水缸，就是院子里一個破水缸，偶爾抓了魚吃不完就養(yǎng)在里面。

　　現(xiàn)在水缸是空的，用來養(yǎng)黃鱔正合適。

　　沈良朋郁悶壞了，他的爆炒黃鱔還要等一個星期。

　　不過，明天一早，他就把最大最肥的那一條黃鱔給賣了。賣了的錢，他自己藏起來，絕不給老爸老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