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叫花！”

　　晨光微熹，街道上籠罩著一層薄霧，一扇噌光瓦亮的大鐵門前，站著位穿著鵝黃羽絨服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正拿著把掃帚，沖著窩在墻角的小乞丐喊道：“過來！把門前的這塊地掃了，就賞你五塊錢。這生意怎樣？”

　　脆生生的聲音，在寒冷的晨霧中，像是一塊薄冰。

　　墻角的小叫花聽著，也不知睡醒了沒有，伸出一只污黑的爪子撓了撓屁股，沒有說話。

　　“呸！活該當(dāng)叫花子，懶鬼！”小姑娘淬了口唾沫，恨恨道。

　　話音剛落，身后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道縫隙，一個穿青色風(fēng)衣的男子打縫隙里鉆了出來。

　　“聽紅，怎么了？”

　　“沒事。”小姑娘答了一聲，不再多說，低頭掃地去了。

　　青衣男子支吾了一聲，眼睛一轉(zhuǎn)，看到蜷縮墻角的小乞丐，面色一冷。

　　“小乞丐，快滾！祝四爺?shù)拈T前，不是你睡覺的地方！”

　　青衣男子嗓門很大，一旁掃地的聽紅都怔了一下。

　　墻角的小乞丐，卻似乎只聽到蚊子在耳邊哼哼，揮手趕著蚊子。只是這寒冬臘月的，哪有蚊子呢？

　　見小叫花紋絲不動，青衣男子怒氣更盛，他斜斜瞟了一眼聽紅，擰著眉毛走到小乞丐身前，一腳踢在小乞丐屁股上。青衣男子有意要在聽紅面前找回面子，因此這一腳看著輕飄飄，其實(shí)暗暗藏了力氣，尋常人挨了這一腳，必定吃不住痛。

　　可這暗戳戳的一腳，就像泥牛入海一般，踢在小乞丐身上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小乞丐仍舊是那個姿勢、那個表情，不痛不癢，安詳自在。

　　青衣男子一陣臉紅，想伸手把小乞丐揪起來，又問到一股能熏死蒼蠅的刺鼻氣味從他身上涌出，熏得差點(diǎn)把隔夜飯吐了出來。

　　咬緊猛退了三步，青衣男子才緩過一口氣來，此時他也顧不上在小姑娘面前的形象，張口罵道：“你奶奶的，臭死老子了！這是打出娘胎就沒洗過澡吧！”

　　一邊說著，一邊捂著鼻子，嘴里喊著“晦氣晦氣，你給我等著！”轉(zhuǎn)身往回走去，進(jìn)了大門，吱呀一聲，又把門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聽紅見青衣男子吃癟，已經(jīng)憋了許久的笑，此時才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哈哈哈，小叫花，真有你的！”

　　她打懷里摸出來五塊錢，捏了一把揉成一團(tuán)，隔著四五步的距離，輕輕拋到小乞丐身上，說：“這錢賞你了，叫這個臭保安再得瑟！”

　　小乞丐仍沒有說話，聽紅忍不住想，這人莫非是個聾子，不然怎么好話賴話都不搭理，哪怕做叫花子的，不會說話也難要到錢吧。

　　正尋思著，身后的大門又傳來吱呀聲，回頭看去，只見青衣男子連同另一名保安，帶著大口罩遮住口鼻，準(zhǔn)備將小乞丐趕走。

　　這回倆人倒沒費(fèi)什么力氣，一人拽手，一人拎腿，像拉豬一樣把小乞丐拉走了。

　　聽紅看著小乞丐被人整個拎走，卻依舊一副似睡非睡的樣子，忍不住又是一樂。低頭繼續(xù)掃地，見地上靜靜地躺著一張鈔票，才發(fā)現(xiàn)小乞丐連錢也懶得撿。

　　拾起錢幣，卻已經(jīng)不見了保安們的身影，只怕他們是要把小乞丐丟到兩條街外去了。

　　被兩個人扛在肩上，小叫花依然沒有要醒過來的樣子。反而像是十分享受，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實(shí)在讓人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么能睡。

　　兩個保安忍受著臭氣，嘴里罵罵咧咧，邊走手上邊使勁在小乞丐身上掐著。

　　“江哥，你說這個小乞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一直都不見醒，不會是……”

　　后來的那個保安忍不住開口說道。

　　“別瞎說，我看這小乞丐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咱們把他丟得遠(yuǎn)遠(yuǎn)的，再揍他一頓才解氣?！苯薪绲谋０埠藓薜馈?p>　　兩人正琢磨著怎么折磨小叫花，突然聽到頭頂傳來“啊嚏”的一聲，嚇得手里一哆嗦，差點(diǎn)把扛著的人給丟出去。

　　“啊……”小叫花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扭動幾下身體，一臉玩味地看向兩個護(hù)衛(wèi)。

　　江哥見小叫花已經(jīng)醒來，明白終于不用再把這個臭乞丐扛在肩上，當(dāng)即一抖肩膀，把小乞丐雙腿甩了出去。

　　“摔你個狗吃屎！”

　　江哥心底暗爽，本已經(jīng)做好了看好戲的準(zhǔn)備，卻只見小乞丐僅憑雙手搭在另一名保安肩上，身子仍保持著水平，絲毫沒有要掉下來的樣子。

　　這一幕驚得他目瞪口呆，走在前面的保安卻絲毫沒有察覺，還在兀自向前走著。

　　“喂！孫河！”江哥忍不住喊了一聲。

　　叫孫河的保安頭也沒回，答道：“怎么了，江哥？”

　　“你……”

　　“什么？”孫河納悶地回頭一看，只見他和江哥之間已經(jīng)有四五步的距離，小乞丐卻像是輕紗一樣飄在自己頸后，頓時也是頭皮發(fā)麻。

　　“啊！”孫河大喊一聲，把小叫花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丟了出去。小叫花在空中輕飄飄地一個轉(zhuǎn)身，安然落地。

　　這一幕看著頗有些靈動，只是當(dāng)這個人是一個臭氣熏天、邋里邋遢，一只手還伸在衣服里抓著虱子的小乞丐時，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怎么了？我還想再搭會便車呢。”小叫花嘿嘿笑著，沖著江哥齜牙。

　　江哥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還沒下去，忙彎腰陪笑道：“不敢不敢，您是高人，小的有眼無珠，沖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們還要回去遛狗巡邏，就送您到這兒了！再會！”

　　江哥說著話，沖還愣在一旁的孫河使了個眼色，一溜煙兒跑了。

　　孫河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頭腦簡單，全然沒有注意到江哥的眼色，見他跑出去四五米遠(yuǎn)，才回過神來，大喊一聲：“江哥，我去幫你遛狗！”連忙撒丫子追了上去。

　　“哈哈哈，有趣有趣?！?p>　　小叫花樂道，也不去管那兩個跑路的保安，站在街上左右看了看，朝著街邊的一家早點(diǎn)攤走去。

　　“來兩個油條，一碗豆腐腦?！?p>　　小叫花一屁股坐在攤前的板凳上，抖抖腿把腳上的破鞋甩下，翹起二郎腿開始摳腳。

　　攤前本還有稀稀散散兩三個食客，見著小叫花這幅模樣，也是食欲大減，又不舍得浪費(fèi)，只好別過頭去，迅速吃完離開。

　　早點(diǎn)攤老板剛才見到小叫花的表演，知道這人看著邋遢，但身手了得，心里是又怕又惱。只好用一只粗碗端了東西給他，盼著他早吃完早走，別耽誤后面的生意。

　　小叫花美滋滋地吃著，不時砸吧一下嘴，不一會兒把油條豆腐腦全吃下了肚。

　　“味道不錯，多少錢?。俊毙〗谢ǖ?。

　　攤主心里暗忖，問什么價錢，你也不像出得起錢的樣子，但面上還是擺出一副和氣生財?shù)男δ槨?p>　　“不礙事，吃完把碗放那就行。這天下窮苦人多，沒錢的來吃完豆腐腦，咱也不在乎?！?p>　　“哦，您大義！”小叫花聽了，把碗就近放在腳邊，抹著嘴走了。

　　攤主苦笑了一聲，拾起碗來，卻見地下躺著紅燦燦的一個東西，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是張百元大鈔，剛才被壓在粗碗底下，他拾起碗才露出來。

　　將鈔票一把抓在手里，再抬頭看向小乞丐離去的方向，卻哪里還有他的身影？

　　“這……”攤主眼皮抖了抖，默默地把錢揣進(jìn)懷里，又把那只粗碗小心地放進(jìn)柜子里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