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寧榮街。
初春還寒,下了一夜細雨,街道兩邊剛抽芽的槐樹嫩葉子堅挺著。
東邊的寧國府中,賈蓉帶著管事賴升哈著寒氣從府里出來。
二人不久便來到隔壁榮國府,找到管事的王熙鳳院里。
“喲,什么風把蓉哥兒吹來了?”王熙鳳嫁給賈璉時間不短了,深得老祖宗的喜愛,她輕笑道,“這春風還沒有吹幾天寒氣又回來了,蓉哥兒不在府里歇著,萬一凍著了生了風寒,最近府中風寒可不少!”
初春之際,京都之中各地病疫四起,榮寧二府之中也有不少人患病,就連榮國府的老祖宗也有點不適。
“二嬸啊,侄兒正是為這事兒來的!”賈蓉瞄了一眼王熙鳳的腰肢,眼中含笑道,“兩府本來并無病疫,突然之間卻生出這多事端,小侄忽然想起一事,住在后跨院的賈亮似乎是第一個得病的!”
王熙鳳美眸流轉,蘊含風情道:“賈亮?可是年前來的亮哥兒?”
“正是他!”賈蓉目光上移,正視王熙鳳臉龐,“老祖宗好心收留與他,沒曾想此人卻將病疫帶進府里?!?p> 王熙鳳沒有接話,低頭思索。
賈蓉說的這個賈亮她知道,此人本是賈家八房中流落在外的一支,與賈蓉同輩,不知怎地家道突然敗落,只剩一人進京投奔賈府。
因為這一支和寧國府近一點,所以老太太發(fā)話,就留在寧國府住著。
賈府家大業(yè)大,多一人少一人本沒有大礙,但這賈亮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賈蓉,天天被賈蓉捉弄,一個月前天寒地凍的還被淋了一身涼水,這才病倒。
“這是你們東府的事情,蓉哥兒怎么找到我西府來了?”以王熙鳳的精明,她并不打算插手這種恩怨。
賈蓉笑道:“小侄心想,這賈亮害得府中不安寧,連累老太太也不適,所以不能留他......小侄找二嬸不過是做個見證...”
......
寧國府后街,靠近賴升等人居住的院落,一處簡陋的屋子里。
這間屋子里除了一張床、一口木箱、一張木桌之外再無別的家具。
此時滿屋子都是醋的酸味,一個小爐子上正“咕嘟嘟”的煮著什么,酸味正是從中散發(fā)出來的。
小爐子邊上的木桌前,賈亮正在伏案書寫什么。
半晌后,賈亮停筆,整理好默寫下來的紙張:“終于搞定了《傷寒雜病論》,沒想到紅樓世界居然沒有。”
賈亮,前世本是一名杰出的醫(yī)生,年紀輕輕的成就非凡,最后勞累過度猝死。
沒曾想老天爺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來到這一方紅樓世界。
這一方世界和賈亮所熟知的歷史并不一樣,此時還是明朝,可卻不是那個明朝,而是都城在南京的明朝。
現(xiàn)在是大明文昌十九年,天下承平日久,京城是最為繁華之地,有錢人都喜歡去秦淮河品鑒風月,可實際上國內(nèi)并不太平,薊遼一帶女真鐵騎肆虐...
“我想這些干嘛?瘋了簡直!”
賈亮搖頭嘆息一聲,將腦海中太遠的事情驅(qū)趕出去,準備去收拾行李。
他來此好幾天了,已經(jīng)明白此刻的處境,他說是賈府分支,可是都要出五服了,他在寧國府就是寄人籬下。
“一身的武藝,還有不凡的醫(yī)道本事,你怎么就讓賈蓉欺負成這樣呢?”
賈亮融合記憶,發(fā)現(xiàn)原主底子十分了得,只不過就是性格軟弱,忍氣吞聲好些日子,結果在冬日被賈蓉捉弄,一命嗚呼才有現(xiàn)在這個情況。
醒來之后,賈亮自己調(diào)養(yǎng)了好幾天才好。
賈亮收拾好衣物,包成一個包裹,再拿出過年的時候老太太給的十兩銀子放好。
不管有沒有賈蓉的原因,賈亮都不打算在寧國府住下去。
他雖然對紅樓不是很熟,但知道此時紅極一時的賈家卻沒有幾年好日子過,到時候難免抄家。
早點脫身,自食其力才是正路。
錢和權,后者不好說,但是錢之一字,賈亮自信還是有能力做到的,就憑這一身中西結合的醫(yī)術,走到哪不香?
“亮哥兒可在家?”就在此時,門外人聲響起。
賈亮還沒有答話,木門就被人從外無禮的推開,露出后面賴升那張臉來。
賴升自顧自的走進屋里,一時不察腳底下踢到一件硬邦邦的東西:“哎呦,我的腳...”
他哀嚎一聲,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幾十斤的石鎖。
“我說亮哥兒,沒事在家放著大石鎖干嘛?”賴升語帶埋怨。
從進門到開口說話,賴升雖然沒有像以前那樣說怪話,卻對賈亮沒有絲毫的尊敬。
“防賊!”賈亮走過去,輕飄飄的提起石鎖放在一邊,“你來作甚?”
他記得清楚,這個賴升是跟著賈蓉出手的“主犯”,賈蓉出主意,賴升動手。
賴升見賈亮提起石鎖那種輕松勁道,頓時眼光一縮,心道這悶葫蘆什么時候有這么大的本事了?這個石鎖怕不是有五六十斤吧?
“亮哥兒瞎說啥呢?咱們寧國府哪來的賊?不要命了?”賴升疼得直抽抽,感覺腳指頭都要掉了。
“這不是起作用了嗎?”賈亮嘴角露出譏諷笑容說道。
“你...”賴升被噎一下,眼神詫異,這是那個悶葫蘆?言語這么犀利了?
他心想,今日的賈亮似乎不一樣了,不再是往日里那個被捉弄都不敢發(fā)聲的家伙,眸子有點像刀,看得他冷颼颼的!
“賴升,亮哥兒好些了么?”賈蓉從賴升后頭走過來,賴升趕忙忍痛讓開。
后面,王熙鳳帶著丫頭平兒也跟著進來。
三人一進屋,立即眉頭一皺,怎么這么酸呢?
“亮哥兒身子骨大好了?”王熙鳳看到玉樹臨風、劍眉星目的賈亮,頓時美眸一亮,“好些日子沒見了,聽蓉哥兒說亮哥兒身子有病,現(xiàn)在看來可是好了?”
實際上,賈亮并沒有見過這位大名鼎鼎的金陵十二釵之一的王熙鳳,上次拜年人太多,賈府后宅的女子太多,興許是原主看花眼了。
“有勞璉二奶奶掛懷,賈亮沒事了!”賈亮微微一笑,不卑不吭道,“璉二奶奶來的正好,賈亮正要告辭,想去拜見一下老祖宗,不知道現(xiàn)在可方便?”
璉二奶奶?這么生分?
王熙鳳是多么精明的人,瞬間便察覺到賈亮話語中的隱藏的不滿情緒。
而賈蓉則是心喜,覺得賈亮自己走更好,日后問起來也好推脫。
剛才王熙鳳看賈亮的眼神,賈蓉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說起二人之間的恩怨,也是因為賈亮的皮囊好,讓他賈蓉落在了下風,僅此而已。
“亮哥兒!”王熙鳳一笑,風情萬種,“老祖宗微感不適,我看你一時半會兒是見不著了?!?p> “這樣啊...”賈亮眉頭微微一皺,“那賈亮改日再上門拜見老祖宗,敢問璉二奶奶,老祖宗是怎么啦?”
“沒什么大事,偶感風寒!”
“那...賈亮這有個方子,璉二奶奶要是信得過,讓下人去抓藥煎服,另外再讓人在老祖宗屋子里燒些醋!”
說完,賈亮拿起毛筆來“刷刷刷”幾筆,干凈利落的寫下一個方子,方子來自于《傷寒雜病論》。
賈府中其他人不去說,老太太有病他是不能看著不管,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就是他的性格。
“告辭!”賈亮留下藥方,背起簡單的包裹走出門去,再在細雨寒風中走出寧國府后門,留下一個穿著單薄長衫的背影。
賈蓉的目的達到,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王熙鳳視而不見,拿起桌子上的藥方看了一番:“這字,真漂亮!”
平兒“噗嗤”一聲,隨即抿嘴,她知道鳳姐的底細,覺得好笑。
“嬸子!”賈蓉回首,伸手去拿藥方道:“賈亮來了這么些時日,從未聽說過他會醫(yī)術,這勞什子藥方定然是假的,待侄兒丟掉?!?p> 賈蓉也是知道的,心里老大不痛快。
“誒,丟什么!”王熙鳳手快,將藥方交給身后的平兒道,“這么好的字丟了怪可惜的,糟踐了東西,你嬸子我呀,就喜歡這些漂亮的!”
她沒說用不用藥方,只是說賈亮的字好,而實際上賈亮的字確實好,這么好的字賈府幾代人中可不多見。
幾日后,榮國府的老太太的病居然更加沉重起來。
府里請來了太醫(yī)院的王濟仁,王太醫(yī)。
賈政、賈赦還有東府的賈珍都來了,王熙鳳和賈璉也在,老祖宗久病不愈非同小可。
王太醫(yī)給老太太診過脈,神情肅然道:“太夫人這病和京城近日流傳的風寒類似,晚生開一副方子先吃著試試看!”
“試試看?”老太太抬頭,吃力道,“怎么,我這病不得好了?”
王太醫(yī)嘆道:“實不相瞞,這風寒十分古怪,晚生并不十足把握,若是年輕人體力強健也就罷了,但太夫人...”
王太醫(yī)的醫(yī)術醫(yī)德賈府上下都認可,不然也不會在這個當口被請來給老太太瞧病,此時就連王太醫(yī)都沒法子,賈府上下頓時慌了。
王熙鳳忽然想起前幾天賈亮給的方子,連忙讓平兒去取。
待平兒取來賈亮寫的藥方,王熙鳳將之交給王太醫(yī),笑道:“王大夫,你給看看這個方子能不能治好老祖宗的?。俊?p> 王太醫(yī)看到藥方,眼睛頓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