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何為清官何為昏官
程大人微微變了臉色，慍道：“收回銀子？你此舉是不屑于收受本官佯為不見才得來的好處？”
孟祌聽出他確實是知情的，起身拱起手緩緩道：“并非不屑，只是大人既知所謂的歹人親屬乃聚富行刻意安排還收下這筆銀子，恐有損大人為官清廉的聲譽。草民心知這些銀子對我姜家而言算得上救命錢，將銀子歸還并非不識好歹，實是不愿令大人的名聲受累?！?p> 程大人深深的看他一眼，才嘆道：“你且坐下吧！”
“謝大人寬恕草民的魯莽之舉?！?p> 孟祌坐下后仍望著他，求一個答案。
程大人飲了一口茶，沉沉的呼出一口氣，道：“姜相公要坦蕩磊落，本官也不瞞你。此二人是聚富行要保的人，聚富行驚動東鄴城城主，他有意插手此事，本官若堅持下去，非但要無條件移交此案，連賠償銀都拿不到，這對你而言又有何好處？”
孟祌沒想到這樁青金石的搶劫案竟會驚動城主。
此事對他們而言雖是人命關(guān)天，但城主跟他們小小莊戶之間的距離何止十萬八千里，想來聚富行是求城主做了靠山吧！
程大人又道：“不妨跟你說個題外話，你可知東鄴城的頂頭官員為何不叫知府而叫城主？”
孟祌道：“草民求學時曾略有耳聞，說東鄴城乃藩王封地，除納稅外，政務軍務以及商貿(mào)等皆自行管理?！?p> 程大人道：“不錯，這也意味著，哪怕青金石是京都權(quán)貴都眼熱之物，本官利用自身人脈透露此事，此案也出不了東鄴城。”
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何況他如今不過是新上任的小小知縣。
若當做一樁尋常的搶劫案就更不必說了，哪個大官閑著沒事干來過問微如螻蟻的農(nóng)戶被搶。
孟祌很能理解，道：“如此說來，大人明知那兩人會在押送流放途中被毫發(fā)無損的放走也要接受五十兩銀子，實是無奈之下盡量彌補我夫婦二人的損失？”
程大人起身，手背在身后望著外頭，唏噓道：“本官一位友人，嫉惡如仇之心太過強烈，曾在斷案時不愿給作惡方留半點后路。最后，作惡方得了應有的報應，聲名狼藉，受害者雖討回了公道，日后行事卻處處受刁難，直至受不住威脅而自縊身亡?！?p> 孟祌皺眉聽著，直覺那案子的當事人應如青金石案一般，過錯方想要捏死受害方是輕而易舉之事。
程大人又道：“自那以后，友人時常感嘆，勢力懸殊又無法上達天聽求得懲惡揚善時，何為清官，何為昏官？能保得一方平安，不讓百姓蒙受損失，便可算對得起頭上這頂烏紗帽?！?p> 孟祌再無話可說。
這五十兩是程大人為他籌謀得來的，他總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來質(zhì)問他是清官還是貪官。
“大人，草民……并不懂為官之道，今日言行若有唐突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程大人回看他一眼，忽而笑了出來。
“孟祌，聽犬子說，孟家村的花生長得尤其好，兩三條花生秧下能拖出十幾二十顆花生來，且粒粒飽滿？”
孟祌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怔的看了他好一陣。
“大人怎的突然提到花生？”
程大人笑道：“沒什么，只因犬子先前走街串巷跑遍了各縣各村，發(fā)現(xiàn)咱們清黎縣和毗鄰的清陽縣畝產(chǎn)的花生較多。其他縣知曉后眼熱，托本官查一查這其中可有什么門道。”
孟祌汗顏：“興許是土地不同？”
“哈哈哈……若真如此，就只能讓他們眼熱一輩子了！”
話落，他又嘆了一聲，道：“花生到了城里或是京城是何等稀罕，三四十文一斤花生粒，進村批收卻幾文錢一斤。”
孟祌對此倒也沒什么可抱怨的，道：“莊戶種出來的東西便是稀罕物也賣不出大錢，此事素來如此，大人不必介懷?！?p> 記起他方才提到程搴蘭，又道：“大人，令郎一事……在明鳳爹臉上加刺字乃我夫婦二人閑聊提起，明鳳爹所為令人不齒，令郎這么做實在大快人心，大人千萬別氣壞了身子?！?p> 程大人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重重的嘆了口氣。
此時程搴蘭正在起居室，趴在軟塌上接待沈落田。
“沈大夫，你今日來也不將那兩只相思鳥給我?guī)?，我都快悶死了?！?p> 沈落田坐在一邊，用藥粉調(diào)制藥膏給他留用。
“誰知你會被打？說起來，你此舉確實魯莽了些?！?p> 沒想到程大人竟親自監(jiān)督下人動手，每一板子都毫不含糊。
程搴蘭臉砸在軟塌上，道：“我知道，自從那只羊送到我家大門我就知道，我給爹闖禍了?！?p> 沈落田怔?。骸把颍渴遣皇巧窖?？賊貴的那種。”
難不成他們托周石山賣的羊是進了程府？
“唔，據(jù)說花了十五兩，還是刻意買來給我補身子養(yǎng)傷的?！?p> 果然如此！
沈落田沉了面色道：“想來此事必是讓程大人為難了?！?p> 程搴蘭訝然抬頭：“你還真說對了，有些人是存心想告訴我爹，我做的事全被他們看見了，讓我爹接受他們的賄賂，往后有些事也能睜只眼閉只眼?！?p> 沈落田默不作聲，調(diào)了藥膏交給伺候的人便提著藥箱要離開。
程搴蘭道：“沈大夫，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沈落田在門口回視他：“何事？”
她最關(guān)心什么她自然清楚。
只是心里記掛著賠償銀的事，又得知程搴蘭受罰的前因后果，心里不暢快，便不提也罷。
“阿蜜果啊！”
程搴蘭嘿嘿笑了笑，又道：“我已托朋友送來了，專挑好的，就在后院，枝條的切口浸著水不會壞?！?p> 沈落田道：“程少爺，你幫了我的大忙了，回頭酸蘿果若能長出甜果子，所得收獲算你一份?！?p> 程搴蘭手撐著下巴笑道：“如此甚好，我要求不高，去姜家隨便摘來吃便好。唔，也算小泥鰍一份，她幫我養(yǎng)著相思鳥呢！”
沈落田似笑非笑道：“養(yǎng)相思鳥不是她對你的補償嗎？”
“咳咳~養(yǎng)得好便小功一件，小爺我不會虧待她的。”
話落，門外一道略帶責備的深沉聲音傳來。
“為父跟你說了多少次，在外頭不許胡亂自稱，什么小爺？你是小爺為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