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機中,播放著一部老舊的黑白槍戰(zhàn)片,大個子手握遙控器,坐在沙發(fā)上安靜地看著。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他關了電視,連忙起身,接起電話。
“Hello?”
電話里傳來哈里不悅的聲音:“你們他媽的昨天跑哪去了?”
大個子解釋道:“我們出去吃晚餐了,就出去了半個小時?!?p> “是嗎?那你們吃什么了?”哈里追問。
“晚餐吃什么了?”大個子重復了一遍。(這里真的很細,說謊的往往會下意識的重復一遍對方的問題,以組織自己的謊言?!?p> “嗯哼?!?p> “披薩,在必勝客吃的?!贝髠€子回道。
哈里猶如一只獵犬一般緊追不舍:“好吃嗎?”
大個子顯得有些無辜:“嗯......很不錯。必勝客嘛,就跟英國的一樣?!?p> “Well,這就是全球化啊,對吧?”哈里像是戲耍完了獵物,終于開始切入正題:“雷和你在一起嗎?”
“他在衛(wèi)生間里?!贝髠€子為雷遮掩。
“他能聽見嗎?”
大個子回頭看了眼衛(wèi)生間,像是真的有人似的回道:“不能?!?p> 哈里繼續(xù)追問:“他在干什么?”
“什么意思?”哈里的問題讓他覺得有些疑惑。
“他是拉屎還是撒尿?”
大個子有些無語,硬著頭皮回道:“我不知道,哈里,他把門關了。不過我可以去瞅瞅,如果你實在想知道的話?!?p> “讓他出去半小時,隨便干點什么,不過別讓他起疑心?!彪娫捓飩鱽砉锏统炼鴱娪驳穆曇?。
大個子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為了掩護雷今晚的約會,他還是裝起樣子,對著衛(wèi)生間說道:“雷,你想到酒館呆個半小時嗎?”
“對,對,我說過你不能出去,不過還是得放松一下,不是嗎?”
“我不知道有沒有保齡球館,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看?!?p> “好的,回見!”說罷,他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又重重關上。
像是演了一場影帝級的表演一般,大個子自豪的重新接起電話:“好勒,他已經(jīng)走了?!?p> “你和他怎么說?”
“我說‘你去喝一杯吧,你不是說這像坐牢嗎’”
“他怎么說?”
“他說好極了,他想看看能不能打保齡球?!?p> “那他剛才是在撒尿了?”哈里又回到了這個問題上來。
“......嗯,我想是吧?!?p> “確定他沒有起疑?”
“沒有,他很高興能出去?!?p> “他真的走了?”
“走了,一甩門就出去了?!?p> “那不代表他走了,去門外看看。”
對話很快,大個子看了眼鏡中的自己,覺得哈里今晚真是莫名其妙,但殺手服從命令的職業(yè)素養(yǎng)讓他放下聽筒,再次走到門口,開門關門。
“哈里,他的確走了?!?p> “你知道布魯日沒有保齡球館嗎?”
“我知道,哈里,但他還是想去找找看。”
哈里調侃起來:“布魯日會有什么?一個中古世紀的保齡球館?”
大個子無奈:“我說了,他就是想出去走走。”
“那,他開心嗎?看看風景,那些運河什么的。我上次去的時候開心極了,那些運河、古老建筑之類的?!?p> 大個子有些好奇,顯然他沒想到陰郁的哈里會有“開心極了”的時候:“你什么時候來的。”
電話里傳來哈里懷念的聲音:“我七歲的時候,我他媽的擁有的最后一個快樂的假期?!?p> 大個子沉默無言......
哈里繼續(xù)問道:“在運河上坐船逛了嗎?”
“嗯......”
“在那些古老的鵝卵石街道上走過了吧?”
“嗯......”
“那里就像童話般美麗對吧?”
“嗯......”
“那些教堂是中古世紀的吧?”
“嗯......”
無意義的對話還在繼續(xù)進行著。
“那他過得很開心吧?”
大個子停頓了一下:“嗯......我在這里過得很開心,我不確定他是否開心?!?p> “What??”電話里傳來哈里震驚的反問。
大個子解釋道:“你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太喜歡這里。”
“你說他不太喜歡是什么意思?他不太喜歡是什么意思!那他媽的是什么意思?!”電話里傳來哈里憤怒的質問,他的情緒喜怒無常。
“沒什么意思,哈里?!贝髠€子像個受氣包。
哈里像個連珠炮般咆哮:“那里是個童話般的地方對吧?一個童話般的小鎮(zhèn)怎么可能會有人他媽的不喜歡?那些運河、石橋、石街、教堂,都他媽是童話里的東西,你告訴我怎么可能會有人不喜歡,蛤?!”
“我想我的意思是......”
還未等大個子把話說完,哈里打斷道:“那些天鵝還在嗎?”他似乎從來不懂聽人把話說完。
“還在,那些天鵝......”大個子的話再次被打斷。
“那些天殺的美麗的天鵝,怎么可能會有人他媽的不喜歡?”
“唔,我的意思是,剛到的時候他還不適應,但當他進入這個古老的小鎮(zhèn)后,看到那些運河、石橋、天鵝,別提他有多開心了!怎么都看不夠,那些中古世紀的建筑,哈里,這都得感謝你?!?p> “是嗎?那可棒極了,我很高興他能感到開心?!?p> 聽到哈里的話,大個子坐在沙發(fā)上開始放松下來,整個身子向后靠去,繼續(xù)發(fā)揮他的想象:“你知道嗎哈里,當我們走在大街上,一切都是霧蒙蒙的,看起來就像是仙境一般。他轉過頭對我說,你猜他對我說了什么?!?p> “他說了什么?”
“他說,‘肯,我知道我醒著,但我感覺現(xiàn)在像是在做夢一樣?!?p> “是嗎?他說像在做一個美夢?像一個美夢?哈哈哈,Great!哈哈哈哈......”電話里傳來哈里欣慰的笑聲。
“哈哈哈”,大個子配合著笑了起來:“是的,他說像做一個美夢,很感謝你為他做的事,哈里?!?p> 哈里的笑聲戛然而止,突又變得陰郁:“很好,我很高興我們能為他做點什么。他不是個壞孩子,不是嗎?肯?!?p> 大個子的笑聲也停了下來,顯得有些尷尬。
“聽著,記下這個地址,明克街13號?!?p> “明克街13號,記下了?!贝髠€子重復了一遍。
“明早9點會有人在那里,他的名字叫尤里。”
“明早9點,尤里?!贝髠€子又重復了一遍。
“他會給你一把槍,事情辦完之后,用公用電話在下午四點打電話給我?!?p> “什么事情辦完之后?”大個子神情凝固,眉頭緊鎖。
“你是傻了還是怎么了?”電話里傳來哈里的罵聲。
“沒有,我很好。”大個子面無表情。
“聽著,我喜歡雷,他是個好孩子。不過發(fā)生了那事情,你知道的,他誤殺了一個孩子,他得接受懲罰,肯。如果他不負責,誰來負責?”
大個子嘴唇囁嚅了幾下,沉默,雙方良久沒有說話。
“肯?如果他不負責,誰來負責?”哈里又重復了一遍。
“我來負責,哈里,這很簡單?!?p> “聽著,別發(fā)火,肯。聽著,我很高興,我能在他走之前,為他做點什么。”
“為他做什么?”大個子反問道。
“你知道的,讓他來看看布魯日,我也希望死之前能再去看看布魯日。他是怎么說的來著,對了,他說,‘這就像在做夢。’”
大個子糾正道:“我知道我醒著,但我感覺現(xiàn)在像是在做夢一樣。
“嗯,很好。他死之后給我打個電話?!?p> 嘟嘟嘟嘟......話筒里只剩下一陣盲音,肯高大的身影在房間里佇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