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子賞賜

　　　　今日天子回宮的時辰格外的早，照例要去長信宮向竇太后請安，晨昏定省是古之大孝，皇帝日理萬機(jī)只能簡略為每天一問安，鑾駕匆匆來到長信宮前停下來，看到一列從未見過的四輪大馬車停在道旁。

　　天子挑開簾角看了會兒，吩咐道：“去問問，這是哪家人在覲見母后?！?p>　　小宦官邁著步子一溜煙的跑過去，過了不大會兒又跑回來復(fù)旨：“回稟主上，來者是陽信公主并平陽侯夫婦，奴婢聽長信詹事說公主伉儷著實帶來許多東西，衛(wèi)士府的上番們忙活好一陣子抬上去?！?p>　　天子下了鑾駕，斥退郎官及左右護(hù)衛(wèi)登上臺階，回首俯瞰三十六級階下的四輪大馬車：“不必向?qū)m中通名，朕要去看看這平陽侯是怎樣個人才?！?p>　　平陽侯曹時的名字最近頻繁出現(xiàn)在御前，初時河?xùn)|太守公、都尉由言及平陽侯國諸多變故，侯令長丁回貪贓枉法誣陷平陽侯事敗，于安邑牢獄中畏罪自殺，接著是都尉由的私線奏報平陽侯制器有得，以鐵器通賈九州之地為河?xùn)|士民所敬仰。

　　以上消息并沒有多少奇特之處，百肴宴聽起來似乎聳人聽聞，可是比起諸侯王以及個別列侯在封國里驕奢淫逸，只自己用餐就要耗費數(shù)百道菜肴的作風(fēng)，宴請河?xùn)|名流共用百肴真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謁者不敢通報鑾駕到來，宮女并宦官悄悄的退到廊下等候，踏入宮殿的前廷只有天子一人，只身走入廷間帷幕前俯身望過去，只見不及弱冠的少年用其變聲期特有的嗓音侃侃而談，廷中的婢子官宦豎耳聆聽的入神，手中的動作也慢了許多。

　　望見竇太后、王皇后聽的仔細(xì)認(rèn)真，天子覺得頗有趣味就站在帷幕后聽了會兒，一不留神聽的如神竟沒注意到時光流逝，待演講逐漸到尾聲才想起枯站許久，心里想著好笑便讓謁者通名直入。

　　“臣曹時拜見陛下。”

　　“妾陽信拜見父皇。”

　　天子披著黑色長袍頭帶長冠，長的文質(zhì)彬彬如讀書人，只是臉上倦色難掩：“起身吧，坐！”

　　王皇后恭敬的行禮問候，才聽到竇太后說道：“天子今日來的早，正巧陽信這丫頭帶著郎婿來拜見老身，從府里帶來許多稀罕事物，我這老眼不中用也看不到影子，王皇后看了一會兒也說不清好處，方才平陽侯說了好些個妙處，老身也沒記住幾條，正巧天子歸來就代老身分解這事物到底哪般好?！?p>　　“兒子好些日子沒見到母后展顏一笑，今日母后心情好就由兒子為您看看這好物什。”天子擺擺手阻攔王皇后勸諫的意圖，起身走到銅爐前提著燒沸的銅壺親自為竇太后斟茶倒水，又為自己倒?jié)M一杯嘗了嘗贊嘆荼葉的甘美，獻(xiàn)上的幾樣銅器也一一點評，火爐能燒水做菜便利萬民而被評價最高，鐵鍋與水壺只是器具的改良評價也較為普通。

　　陽信公主聽著不滿意，撅起嘴吧說：“我家君侯制作器物可不止如此，宮門階下那五輛四輪大馬車也出自君侯之手?！?p>　　“你這丫頭，不讓人說幾句不是。”竇太后笑罵幾句使得氣氛輕松起來。

　　王皇后沒見過馬車，就著衛(wèi)士抬著馬車都廷中，沒想到這一趟等待許久才看到八名衛(wèi)士用抬杠緩緩架著一輛巨大的車架進(jìn)來，通體黑紅相間的四輪大馬車高端大氣，即便久居宮廷見慣奢華的皇后也為之一驚。

　　見衛(wèi)士們抬著馬車揮汗如雨，王皇后問道：“好漂亮的四輪馬車，此物份量不輕吧？”

　　“以漢制計量四輪馬車凈重一千六百三十余斤，每輛馬車的選料相同重量相同形制略有區(qū)別，這四輛車就是臣獻(xiàn)給太后、天子、皇后、太子的器物，臣與公主所駕的那輛四輪馬車只有一千二百二十斤，形制與規(guī)格要差這四輛馬車許多?！?p>　　王皇后驚訝地說道：“竟然有這么重的馬車！難怪衛(wèi)士們累的汗如雨下，吾等作主賞賜衛(wèi)士們一千錢買寫冰鎮(zhèn)的飲子解解暑氣?！?p>　　漢制一斤等于半市斤，1630余漢斤折合815市斤左右，一輛馬車有八百多斤分量也著實不輕了。

　　衛(wèi)士們領(lǐng)命退下時神情十分歡喜，天子正向太后描述著四輪大馬車的模樣，對于皇后施以恩惠的手段也不在意，宮中法度與外朝漢律截然不同，按照規(guī)矩應(yīng)該是皇后掌宮禁拿生殺大權(quán)，奈何太后在上也只好委屈皇后搞點小恩小惠收買人心。

　　陽信公主沖著曹時甜甜地一笑起身說道：“此物制造前，我家君侯畫過幾長草圖給妾看，初時妾也是極為不信的，妾記得只有天子祭祀才會用到四輪、六輪馬車，而且車體沉重轉(zhuǎn)向不靈非常笨重，但是我家君侯所制的馬車轉(zhuǎn)向靈活，在官道上行走感覺不到顛簸，如果不去破爛低洼的道路想來應(yīng)該是長安最好的載具?！?p>　　天子扶著竇太后走下中廷，在宮女的幫助下登上馬車的座位，天子、皇后分坐兩邊四處打量著車?yán)锏膬?nèi)飾，王皇后用手按壓柔軟的蒲團(tuán)坐墊對座椅非常好奇：“平陽侯能說說這座椅設(shè)置有什么原因嗎？”

　　“出于身體放松的考慮，僅次于躺臥最舒適的姿勢就是這樣坐著，背后有靠墊可以保持微微仰臥的姿勢，有助于緩解長期跪坐而感到不適的雙腿，此物只不過是馬車上隨手一用的方便工具罷了?！辈軙r隨口解釋幾句，跪坐的益處是源自上古行禮方便，害處卻有跪坐久了血管不通暢，長期跪坐會變成羅圈腿等等，這個小設(shè)計只不過打了個擦邊球。

　　竇太后靠著坐墊露出舒適的笑容，罕見地夸獎道：“平陽侯設(shè)的馬車坐席非常好，老身坐著總覺得腰背更舒適了?！?p>　　如她這把年紀(jì)的老人骨骼松脆是最不耐長久跪坐的，即便盤腿而坐也已經(jīng)非常困難，馬車上舒適的座位非常適合老人，曹時也是誤打誤撞投其所好，獲得一份難得的認(rèn)可。

　　得到老太太的贊許，天子也就不再猶豫：“平陽侯甚博學(xué)，守孝三年學(xué)到不少有用的東西，這四輪馬車可載人亦可載物，只要馳道修建的好南北運輸不在是困難，北方用兵事也不必緩慢運作，此物乃利國利民的國之重器也！平陽侯時造器有功，賜千金，授予令符可出入長樂未央宮禁之內(nèi)?！?p>　　謁者隨即唱道：“天子有詔曰，平陽侯時造器有功，賜千金，授予令符可出入長樂未央宮禁之內(nèi)！”

　　宮外一聲聲唱響傳遍長樂宮，不消片刻功夫長樂未央之內(nèi)人人皆知天子與長信宮重賞平陽侯，宮中來往的勛貴子女們驚愕的望向長信宮的方向，對平陽侯充滿了羨慕與嫉妒之情，這就是天子一言舉世知的力量。

　　按照規(guī)矩有功者才賜予千金，天子舍得拿出千金賞也是看出四輪馬車造價不菲，還有銅爐銅壺雜七雜八的器物的花銷甚劇，作為岳父回賜給女婿的禮金太少也不合適，說不定陽信到宮里哭訴自家折本賠錢討好天家而一文不得。

　　天子不想在老太太面前做惡人，多花點錢圖個家人舒心也是好的，更何況天子用這筆賞賜著重加提點了句國之重器，暗示平陽侯把制造馬車的技藝轉(zhuǎn)給少府一份，即使曹時片刻間領(lǐng)悟不到還有他聰慧的乖女兒陽信提示，用一千金買來四輪馬車的專利技術(shù)絕對劃算。

　　這邊天子精打細(xì)算，那邊曹時心里也清楚明白，當(dāng)即稽首拜下道：“臣謝陛下賞賜，臣初造四輪馬車時也想著會為軍中所用，于是特意繪圖數(shù)張并府中制作馬車的木匠送往少府，想必不出一年長安城內(nèi)隨處可見四輪馬車了?！?p>　　“平陽侯忠謹(jǐn)，朕甚歡喜?！碧熳訐嶂L須高興不已，女婿聰明懂事是個好苗子。

　　竇太后坐在馬車上忽然哀嘆一聲：“如果阿武還在，館陶也過來，我們一家人坐著四輪馬車，阿武做御戎游覽長樂宮豈不快活?！?p>　　天子欣喜地表情頓時凝固著心里老大不痛快，他與已故梁孝王劉武之間的恩怨世人皆知，劉武死后竇太后尋死覓活就是不肯吃飯，迫使天子封梁王五子為諸侯王裂土分疆，老太太這才轉(zhuǎn)怒為喜好吃好喝安穩(wěn)下來。

　　聽到母親提及已經(jīng)死掉的弟弟，天子的心里很不痛快：“館陶長公主家出了點小事，這幾天不能侍奉母后，可是兒子侍奉在母后身邊還不夠嘛？”

　　眼見要皇家秘聞，王皇后當(dāng)即輕輕揮手讓女兒女婿起身離開，陽信公主與曹時噤聲行禮退下，整個過程不敢有一絲一毫聲息。

　　長信宮門前，早有天子身邊的侍中取來竹符，并告訴他：“此為天子所賜令符，出入宮禁之內(nèi)守衛(wèi)不會阻攔，平陽侯要謹(jǐn)慎使用，須知有些地方即使有令符也去不得的?！?p>　　“多謝告知，吾省得，此令符只用于拜見而不敢用于他途。”曹時握著漆制的竹符返回車隊里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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