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總得試一試
“正主來了,不要輕舉妄動。”
晦暗的樓閣上,靜謐得只聽得呼吸聲。
“是?!?p> 老農(nóng)裝扮的男人扶在窗臺旁,手指不住摩挲著木框上帶血的刀痕。
也許有一個(gè)倒霉蛋曾血濺于此,因而才留下了這道痕跡。
呵,別擔(dān)心,很快會有人來給你作伴。
唰——
刀刃出鞘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遐想。
“怎么回事?”
男人聲音不由拉高,不滿的目光如尖刀刮向身旁的下屬。
“不是叫你們別打草驚蛇,等他們到預(yù)定的位置再……”
寒意梗在心頭,卡住了正欲說出的話語。
那剛剛還和他答話的大活人此刻脖子突兀出現(xiàn)了個(gè)血洞,透過血洞可以看見,那罪魁禍?zhǔn)祝话褢K白色的劍,正懸浮在半空,將染血的劍尖對準(zhǔn)了他。
“放箭!”
……
“鐺!”
池云清橫劍胸前,格開了疾射而來的弩矢,弩矢應(yīng)聲寸斷,半截木桿子落在了水泊里。
雖然埋伏的人數(shù)量不少,但好在池云清先行出手,打亂了他們的盤算,否則一輪齊刷刷的箭雨下來,便是神仙也救不回來。
俄頃,池云清劍上綻起青芒,周遭十?dāng)?shù)名身披鐵甲,頭戴鋼盔的兵士正持盾攏來,已是形成合圍之勢。
池云清思緒飛轉(zhuǎn),馬上便有了定奪。
只見他腳底生風(fēng),竟是以極快速度朝兵陣一角掠去。
“咻?!?p> 眼角余光瞥見,又是幾發(fā)弩矢破空齊至,池云清面色不變,身形幾個(gè)變換便躲過了破空而來的弩矢。
而此刻,他也恰來到了鐵甲兵士面前,劍芒流轉(zhuǎn),直朝兵士面門刺去。
然而這些個(gè)鐵甲兵士早年也是在戰(zhàn)場上廝殺過來的老兵,好巧不巧,當(dāng)面這個(gè)更是曾受過功勛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yàn)分外豐富,并無自亂陣腳,慌亂拔刀迎擊,只是舉起寬大的盾牌掩住身體,朝迎面而來的池云清撞去。
但這正是池云清所要的。
眼見兩人就要撞到一起,池云清手腕一抖,長劍忽地折轉(zhuǎn),正好卡在盾面正中的花紋凹處,隨即他腳尖一點(diǎn),整個(gè)人便自平地躍起,隨著劍刃在空中劃過圓弧。
兵士未及轉(zhuǎn)身,眼中驚駭便是徹底凝固,壯碩的身體隨著脖間浮現(xiàn)的一串血珠,咚的一聲砸在了盾上,已是斷絕了生機(jī)。
其后,池云清扶劍而立,眸光冷冽,身旁,一把飛劍不住盤旋。
此刻再無亂箭掠來,顯然那把奪人性命,卻不見血跡的飛劍已然將樓上的弩手?jǐn)貧⒋M。
……
“好本事。”
街對面,一黑袍人徐徐走近,掌聲響亮,語氣中卻無半點(diǎn)慶賀之意。
“閣下是?”
池云清凝神細(xì)細(xì)打量著黑袍人。
黑袍人兜帽下的臉被張白色的哭臉面具蓋住,只是從聲音和有些佝僂的背脊可以斷出,年紀(jì)并不小,黑袍人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各握著把弧形彎刀,刀尖幾與握柄勾連,形如滿月,映出滲人寒光。
“無名之徒矣,不值一提?!?p> 咳咳——
一陣暗啞的咳嗽聲后,黑袍人復(fù)又冷笑道:
“你只需記住,此刀名為圓月,將取你項(xiàng)上人頭。”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
池云清輕笑一聲,飛劍便搶于人先,飛掠而出。
……
聶天明腦海一遍又一遍地回溯著池云清的話語。
“前路兇險(xiǎn),我這位朋友麻煩你照顧一下了?!?p> 他側(cè)過頭,背上的謝臨安雙眼緊閉,尚還處在昏厥中。
池云清的手法并不標(biāo)準(zhǔn),甚至有些粗暴,因而謝臨安脖子已經(jīng)大片的紅腫了,但……也比丟了性命好。
誠如池云清所說,疲憊無力的他回頭也不過是平添冤魂一縷,倒不如折返回去,把有用的信息傳給后面的同僚才是于局勢最有利,于死者最安慰的事。
只是無論如何自辯,聶天明都知道自己其實(shí)是膽怯了。
深深吐了口氣,聶天明緩下了腳步。
他可以膽怯,因?yàn)樗麜ε滤劳觯瑯雍ε聛G掉榮譽(yù)。
……
池云清甩出飲血飛劍后,卻做出了相悖的決定,朝街道另一側(cè)跑去,而飛劍也在黑袍人做好招架準(zhǔn)備后,折回了池云清身旁。
徒留黑袍人與一干兵士呆愣原地,好一會沒反應(yīng)過來。
顯然,池云清從一開始就沒有存血拼到底的心思,畢竟敵明我暗,天知道留下來把這些人收拾完,還會不會有別的什么東西出來。
要知道,聶天明此前遭遇的那位能呼風(fēng)喚雨的雨師可沒出場呢。
所以池云清只是用飛劍做了幌子,吸引天理教一干人注意力,便找了個(gè)可供逃跑的陰蔽方向跑了,而飛劍由于喝飽了血,此刻也變得比之前聽話了許多,并沒有與敵人纏斗,而是乖乖回到了他身邊。
可別怪池某不講武德,只能說你們太傻了。
狂奔了一陣后,身后的喧鬧聲漸漸模糊了,顯然他已經(jīng)暫時(shí)擺脫天理教的追擊了,只是池云清心中卻沒有半點(diǎn)欣喜。
前路被擋住了。
一個(gè)枯瘦的人形生物恰卡在路中間,背對著他。
人形生物渾身不著片縷,外露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似乎泡水過久的浮腫與慘白。
有些部分甚至于已經(jīng)開裂,不斷有水珠從中流出,順著背脊的扭曲曲線滑落,將地上爬滿青苔的紅磚又浸深了些許。
腳邊則是一把禿了毛的羽扇,扇骨上刻著幾個(gè)很小的舊體字。
【奉民祈雨】
啪。
一絲溫潤的涼意從空中墜落,綻開,攀上了池云清鼻尖。
雨師。
看來天理教比我想象得聰明。
“我認(rèn)得你?!?p> 已經(jīng)不復(fù)人形的雨師轉(zhuǎn)過頭,嗯,更恰當(dāng)?shù)拿枋鰬?yīng)該是,他的脖子原地轉(zhuǎn)動了半圈,將臉對準(zhǔn)了身后的池云清。
“什么?”
“我見過你的師兄——寧魚?!?p> 池云清默默握緊了劍,估摸著兩人間的大概距離,與此同時(shí),體內(nèi)沉寂的靈力也在此刻慢慢活躍起來。
“那時(shí)還在東州,一切也還沒發(fā)生?!?p> 雨師牽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然而,皸裂、隱約看得見鮮紅肌肉紋理的皮膚卻是難堪重負(fù),猛地綻到了耳際。
“可惜,那一位太常平得了東州水患,斬得了通天蛟龍,卻沒能挽回日漸崩壞的綱常,以至于我淪為過街老鼠,以至于……我妻兒慘死于愚民之炬?!?p> “而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雨師的語氣仍舊平靜,但從那顫抖的身體,可以看出他心中壓抑的憤怒與痛苦。
“不知道,也許什么都做不了,也許做了也終究是失敗?!?p> 池云清食指輕彈手中劍刃,青芒漸起。
“但總得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