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集回來的第二天,司徒嫣燒了早飯后,就將買來的舊棉衣和從李家拿來的那床舊棉被一起拆洗了,將棉花曬在席子上,仔細的敲打了一番,總算將打結(jié)發(fā)硬的地方敲打開了,棉花畢竟是下等的,又用的年頭有些久,眼下又沒有彈棉花的地方,只能用這個法子勉強將就著用。
下了秋雨的山里到處都有山耳(木耳)和蘑菇,李家村也因此而熱鬧了起來,家家戶戶每天天一亮,婦人們就帶著孩子們,背著筐、簍一起進山摘山耳(木耳)。幸好這李家村的人不吃蘑菇,二年前因有人吃了蘑菇而中毒死了,村民們就不再敢吃蘑菇。這倒反而便宜了司徒嫣,這一山的蘑菇,她一連采了近五天。都曬干了,留著當冬菜。可惜山耳采的少,曬干后才有五斤左右。
白天忙著進山,到了晚上就忙著做棉衣,一連忙了四個晚上九月三十夜,四兄弟吃了晚飯坐在正房地上編草席閑嘮嗑。司徒嫣將最后一針收了,四套棉衣終于做好了。
“哥哥們快來試棉衣?!彼就芥逃行┘?,這四套棉衣她做的也真是辛苦,布太粗又有些硬,棉花也要小心著處理,所以連著忙了四個晚上,才做好了四套,她自己的那身兒,還沒來得急拆洗。
李二郎第一個起身,先拿起一件棉衣就要往身上穿,“二哥,那是三哥的,你穿著小,這件才是你的?!彼就芥虒⒍傻拿抟逻f了過去。
幾人這才拿了自己的棉衣穿了起來。大郎更是先用手摸了摸棉衣,這才小心翼翼的穿在身上。
“小五,怎么,不穿?”三郎穿上棉衣,一邊系著帶子,一邊問。
幾人一起回身看司徒嫣,他們都有了新棉衣,可小五還穿著夾衣呢?
“我的合身著呢,這都晚上了,就不試了。”
“小五,你是不是只給俺們做了新棉衣,你自己的還沒做,那俺不穿了,你先穿俺的?!崩畲罄蓪⒋┑揭话氲拿抟掠置摿讼聛?,他不要自己暖和,卻讓小妹挨凍。
“俺也不穿了。”聽了大郎的話二郎心里是即高興又心疼。小妹處處為著他們,連自己的棉衣都沒來得及做。
“大哥,二哥快穿上給小五看看,俺真的有棉衣的,俺也穿上?!彼就芥虒⒎旁诳焕锏囊粋€布包打開,從里面拿出翠萍給她在估衣鋪買的棉衣,雖然舊些,也臟了些,但穿著還算合身。
幾人見小妹真的也有棉衣,但也看的出,小妹的棉衣不是新拆洗過的,想是這些日子忙著他們的還沒來得及,心里是即甜又苦。
“謝謝小妹!”李大郎這聲謝不只是發(fā)自內(nèi)心最深處的,更是連靈魂最深處都被這小妹所感動。
“大哥,你和俺客氣啥,棉褲也穿上,看看合不合身,有不合適的地方,好再改改。”
“合身著呢,小五的手藝最好?!倍擅砩系囊路?,都不想脫了。
“好暖和,大哥俺也有新棉衣穿了?!彼睦筛歉吲d的哭了。
“那明兒個干活,哥哥們就穿著,別著了涼。”司徒嫣想著明天干活兒穿正好。
“俺可舍不得,干活又是泥又是土的,弄臟了要心疼的。”二郎抱著胸,護著衣服,害怕的就像要被人搶了一樣。
“俺也不穿,反正這時候穿著單衣干活也不冷,等過年的時候,俺再穿?!彼睦上胫^年穿新衣,現(xiàn)在他可舍不得。
“不行,就算干活不穿,也不能等到過年,要是天氣再冷些,哥哥們一定要穿棉衣,否則凍出病,俺要生氣的?!彼就芥逃X得有些好笑,這沒有棉衣挨凍,有了棉衣還要挨凍,這四人怕是窮怕了,有了新衣也不敢穿。
“就聽小五的,干活要是不冷俺們就不穿,要是冷了,就都穿上,可不能得了病,再把病氣過給小五,你們舍得?”李大郎明白弟弟們的想法,他也不舍得,可也知道,再珍惜,也沒有身體重要。
“大哥說的好?!彼就芥痰闪硕珊退睦梢谎?,又往四人身上掃了一眼,見衣裳還算合身,就將針線收了,打算休息。
“小五,俺有些事想和你商量?”李大郎見小五在收拾了,知道她這是忙完了,打算要睡了。
“大哥你說吧!”司徒嫣停了手里的動作,直起身子坐在炕邊上,看著李大郎。
“村正叔和俺說了,明兒個來幫忙的有阿牛叔和山娃子,四叔和狗子,還有張發(fā)叔。這阿牛叔家和四叔家倒不用給銀錢,可這張發(fā)叔是匠籍,靠手藝吃飯的,在這李家村里連租的官田地都沒有,每年都是靠著盤炕壘灶給人做點兒小活兒賺錢。俺家要是找他白幫忙,張發(fā)叔倒是好說,怕是發(fā)嬸子要抱怨的?!崩畲罄捎行┆q豫,家里現(xiàn)在的銀錢,都是小妹賺的,他不賺錢,還想著往外花錢,他這心里有些犯堵。
“還是村正叔和大哥想的周到,這些俺也不懂,明兒個開工,大哥就問問村正叔,這張發(fā)叔給人盤個炕、壘個灶要多少錢,俺家也按這個支付就好。到時俺直接把銀錢給發(fā)嬸子送去,這鄰里幫忙是一回事兒,要是當誤了人家的活計,就是俺們自己心里也不自在?!彼就芥逃X得按勞所得,沒什么不對,就算是另兩家,她在以后也會帶著他們一起發(fā)家的,不會讓他們白幫著干活。
“那行,俺明兒個一早就去問?!崩畲罄捎X得小妹做事有分寸,是個掌家理事的好手。
“大哥,在家里是小五管家,但在外面,這個家大哥才是一家之主,所以有啥大事,大哥要幫著小五多想著,這樣咱這日子才能越過越紅火。”
“好?!北恍∶萌绱诵湃?,李大郎心里美滋滋的。小妹這是真把他當成了一家之主來看,明年他就要行冠禮,真的是個大人了。他一定會護好弟妹,努力干活,撐起這個家。
“天兒也不早了,哥哥們也都睡吧!”司徒嫣自己先躺了下來,這些日子天不亮就起床,入了夜都還不能睡,她真感覺有些吃不消,剛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四兄弟穿著新衣,也不脫,小心翼翼的上了炕,小五睡覺輕,怕吵了她,連點動靜都不敢出。大郎最后一個上的炕,將油燈吹了,找個角落放在地上,這才挨著司徒嫣躺了下來。
二郎有些睡不著,挨著大郎輕聲嘀咕,“大哥,俺現(xiàn)在感覺心里暖暖的,每天都盼著天快點亮,能吃上小五做的飯,好有力氣多干些活。以前俺可不這樣想,總是盼著天不要亮,最好一輩子都別亮?!?p> 大郎聽了聽小妹的呼吸聲,并沒見小妹醒來,這才轉(zhuǎn)個身對著二郎,“是大哥沒本事,讓你們跟著吃苦。其實俺也這么想過,不過現(xiàn)在有了小五,俺只想好好過日子,等家里屋子起了,俺就去縣里扛活去,至少年前多干些,給小五買件新衣裳,再割二斤豬肉給小五補身子,這些日子可把小五累壞了?!?p> “大哥,俺也去,俺力氣大,讓小三小四呆(留)家,照顧小五?!倍捎X得大哥這主意好,雖說扛活很累,可能給小五買衣裳買肉吃,再累他也愿意。
“大哥,俺去。”三郎這會兒摸著新衣,也睡不著,聽到大哥的話心里著急,也想出份力給小五補身子。
“你們都別去,你們還小,身子沒長好,這扛活太累。你們留在家里照顧小五,別讓她被人欺負了去,俺想著這二驢子家怕是沒那么容易打發(fā)。這幾天俺總能看到二驢子往村西頭這邊來,怕是正在打小五的主意?!崩畲罄蛇@幾天常能見到二驢子在他家附近轉(zhuǎn)悠,雖然沒有進院子,但他這心里總不踏實。
“他敢?他要是敢欺負小五,俺弄不死他。”李二郎一聽二驢子要對小五不利,急的一下子坐了起來,聲音也大了些。
司徒嫣夢中睡的本就不安穩(wěn),被這一聲吵到,習慣性的轉(zhuǎn)了個身,幾人馬上禁了聲,大郎更是氣的給了二郎一拳。
二郎心里有愧,被大哥打了也不敢知聲。見小妹只是轉(zhuǎn)了個身,并沒醒過來,又等了一會兒,這才敢輕輕的躺下。
大郎也不敢再出聲,幾人就這樣也不知等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直到雞叫頭遍才醒了過來。
司徒嫣早上醒時,感覺身上還有些酸痛,但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知道這是身體疲勞過度的后遺證,多休息幾天也就好了??戳藥讉€哥哥一眼,不由得笑了。
這四人出了門,反而把棉衣脫了,睡著的時候卻穿著,這算不算是本末倒置。本想提醒一句,可最后還是把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無奈的搖了搖頭,“理解萬歲吧!”心里暗示了一句就去燒早飯了。
今兒個是蓋房子的第一天,早上還要祭祀,雖然宅契是司徒嫣的名字,但她一個女娃子是不能參與祭祀的,只好站在新院子外面看熱鬧。
村正帶著幫忙的人和李大郎四兄弟一起祭拜了天地,這才開工動土。李家兄弟四個,只留大郎和二郎幫著蓋房。司徒嫣讓三郎和四郎仍去挖荊棘圈院墻。
祭拜了天地,村正找到了司徒嫣,“丫頭,大郎早上來找過俺,張發(fā)的事你心里是咋想的?”村正可沒把司徒嫣當個孩子看,在別人眼中,也許這李家是大郎當家,但他明白,這李家真正的當家人,卻是這個六歲的女娃子。
“村正叔,俺想支付工錢給張發(fā)叔,一是因為張發(fā)叔家里沒地要靠著這個賺錢,二是因為發(fā)嬸子。就是俺不說,叔也能明白?!?p> “你張發(fā)叔是個好的,只是這媳婦,嗨,家家都有本爛賬。那就依你,這張發(fā)的手藝在縣城里是找不到活的,也就是在這十里八村的,所以這價錢給的不算高,一般的盤個炕是五十文,壘炕灶是三十文,廚灶是二十文,還包括砌煙筒。你們家是個啥樣兒,這村里人都知道,你就看著給些就是,只要張發(fā)媳婦不說道也就是了?!?p> “既然要給,那就一文不少,免得咱給了,人家還要說一句小氣。那叔覺得阿牛叔家和四叔家呢,要不要也給些?”
“這倒不用,俺知道你這丫頭心里一定有了成算,這兩家怕是以后少不了你的幫趁,也不差在這一時半刻的,這兩家的媳婦也都是好的,你就放心吧。”村正想了一下,李阿牛和李四兩家不會因為這個算計。
“還有丫頭,以后你就叫俺旺福叔就成,別叫村正叔,聽著外道。”村正打心底里喜歡這丫頭,是真心的拿她當自己的孩子看。
“是,旺福叔。誰幫了俺,俺這心里都記著呢,您就放心吧!”二人也沒再多聊,司徒嫣先回了家算了一下,她要蓋的是一進四合院似的房子,要盤四個炕,四個炕灶,二個廚灶,算下來要360文銅錢,將錢一文一文的數(shù)好,裝進一個麻布口袋里,并寫了一張文契,這做工給了工錢就算是“傭作”,最好還是留個文契,免得將來說不清楚,讓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又將屋里的東西整理了一下,全都收進戒指里,連水缸、木桶、木盆都沒落下。這舊屋子又和她來之前一樣,啥也沒有空空蕩蕩的。最后又仔細的檢查了一遍,這才出了門。
這幾天不只是李大郎看到二驢子,司徒嫣也看到過幾回,雖然不知此人是誰,但她有種感覺,這人這幾天一直圍著她家轉(zhuǎn),定是沒安什么好心。這種背后耍手段的小人,司徒嫣眼下實在沒空搭理,可也不能讓他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