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太原
凌青菀治好了大表嫂周氏的病,贏得了安家上下一片感激。他們頗有疑惑,凌青菀到底是怎么學會的醫(yī)術,卻沒人當面問凌青菀。
只剩下高興了。
就連汝寧長公主——就是周氏的嬸母,也親自登門看望凌青菀,送禮酬謝。
凌青菀瞧見汝寧長公主,就不停打量她。
“菀兒!”景氏輕咳,“你這孩子,怎么傻傻的......”
回神間,凌青菀看著汝寧長公主發(fā)愣。
汝寧長公主笑容和藹,雙目慈善。她含笑而語,聲音溫柔又親切,絲毫沒有長公主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對景氏道:“表姑娘同我有眼緣,這是咱們娘倆的緣分。”
說罷,她接下腰上的一塊羊脂蟬花玉玦,送給凌青菀,道:“這塊玉佩,我常年佩戴,是我幼年時太皇太后所贈,如今贈給菀兒姑娘吧。”
景氏大驚,連忙拒絕。
凌青菀卻覺得這玉玦眼熟,非常眼熟。
她恍惚中伸手,接了過來,道了句:“多謝長公主?!闭f話的時候,她有點惶惑。
景氏重咳,又不好從凌青菀手里去搶,一臉尷尬對汝寧長公主道:“讓長公主破費。小女不懂事,冒昧收下您如此貴重之物......”
她說了很多客氣話。
汝寧長公主既然拿了出來,自然不是敷衍的,故而她笑笑,說自己很喜歡凌青菀,又說凌青菀治好了周氏,也是周家的恩人等等。
景氏再三道謝。
凌家擺席,請長公主用膳,景氏把二房、三房、三姑娘和老太太,都請了過來。
她們全部興高采烈的來了。
景氏想到上次凌青菀生辰,她們打發(fā)下人來送禮,不肯親自來,如今請長公主坐席,她們倒來得齊全,不由在心里好笑。
宴席上,二嬸母表現得很熱情。
長公主性格和善,也一一和她應酬,很親熱的樣子。這讓二嬸母誤會了,以為長公主很喜歡她。
當天長公主告辭,沒過兩天,二嬸母居然給長公主下帖子,想去拜訪長公主。
長公主府根本無回應。
這件事,不知從哪里傳開了,下人們都知曉了,背后嘲諷二嬸母,都笑得半死。
連凌青菀的乳娘和丫鬟們也聽說了。
長房素來和二房不和,聽聞如此鬧劇,豈有不笑的?
“賈氏這人,行事有時候叫人摸不著頭腦?!绷枨噍业哪赣H聽說此事之后,倒也沒生氣,只是無奈。
二嬸母娘家姓賈。
景氏也覺得挺丟臉的,畢竟長公主是來看凌青菀,才到晉國公府。
不過,這件事沒有形成什么大笑話。
晉國公府乃落寞貴胄,沒什么話題。唯有你得勢、高高在上,旁人才對你的事感興趣
落水的鳳凰不如雞,二嬸母這般鬧劇,親戚朋友連看熱鬧的心情都沒有,故而沒什么影響。
不幸中的萬幸。
事后,景氏登門,去二嬸母那邊,明確警示了一番,讓二嬸母不要丟凌家的臉。
二嬸母惱羞成怒,氣得在背后大罵景氏。
景氏就當聽不到。
凌青菀很佩服她母親:該嚴厲的時候,景氏從來不怕事;該裝聾作啞的時候,景氏一向熟視無睹。
所以,她執(zhí)掌這個家,旁人挑不出半點錯兒。
光陰快如梭,碧瓦添新霜,轉眼間新年就到了,舊的一年悄然而去。
晉國公府上下,圍在一起守夜。
凌青菀把家里人重新認了一遍,她努力把他們的樣子一個個記下。
就連祖父也出來了。他已經快七十了,因為個子高,背有點彎。消瘦、蒼白,表情默然,蹙著眉頭,似乎很討厭這種團聚。
祖父不喜歡孫女,這是母親過告訴凌青菀的,故而她沒有往祖父跟前湊。
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堂弟,都在祖父身邊坐了。
碧穹澄澈,繁星點點,午夜格外寒冷。終于挨到了子正,放炮之后,大家吃了些熱騰騰的宵夜,各自回房。
凌青菀回了母親的屋子。因為冷,她連忙爬到了床上,濄在被窩中。
她母親卻把大哥和四弟也叫了來。
母親給他們兄弟一人一個荷包,笑著道:“新年了,娘祝你們步步高升......”
荷包里放著狀元及第的銀錁子。
兄弟倆接下,都道謝。
“桐兒?!蹦赣H見凌青桐又要跑的樣子,立馬喊住了他,讓他到自己身邊來,然后對大哥道,“城兒回去睡吧,明日早起還要拜年。”
凌青城有點擔心幼弟又惹母親生氣,故而腳步微停,有點猶豫。
母親輕輕咳了咳。
凌青城不好再耽誤,轉身去了。
母親把凌青桐帶到里屋,讓他坐在臨窗的炕上,也不避諱凌青菀,對凌青桐道:“你舅舅又來信,讓你去太原府軍中,你可愿意去?”
凌青桐抬眸,看著母親,問:“娘,您要我去嗎?”
不知為何,母親眼睛突然濕了,聲音陡然微哽道:“我當然舍不得你去?!?p> 凌青桐愣了下。
躺在床上被窩里的凌青菀也微愣。
母親并非懦弱性格,像這樣突然當著孩子哭起來,母親很少見的。
“娘......”凌青桐有點無措,低聲喊著母親。
景氏吸了吸鼻子,用帕子將眼角的水光拭去,整了整心緒,這才繼續(xù)道:“你總是不聽話,又不愛讀書,光顧著玩鬧。把你留在家里,我管不了你,看著你不成器,如何對得起你父親?
思前想后,還不如將你送到軍中,讓你舅舅苦心教導,總好過我慈母多敗兒,耽誤你......”
說到最后,聲音又是一哽,情不自禁濕了眼睛。母親很舍不得孩子。
“我不去!”凌青桐道。
母親都這樣哭了,凌青桐豈會不知母親的不舍?
故而,他拒絕去太原府的軍中。
“你不去,往后可用心念書?”景氏有點欣慰??尚牢恐?,她繼續(xù)追問幼子,想趁機逼他立下誓言,今年好好讀書,不調皮搗蛋。
凌青桐卻低頭沉默,良久不語。
“那你到底要如何?”景氏又是傷心,又是生氣,見他這樣,聲音微提,“你是要氣死我!”
凌青桐頭更低了,就是不說話。
景氏對這孩子,簡直無計可施。她心底太軟,舍不得送他去軍中;可是他又不服管束,凌青城和景氏都壓不住他。
景氏以為他跟往常一樣,不會再開口了,無可奈何準備讓他回去,卻聽到他說:“我不去舅舅軍中,可是我愿意去軍中?!?p> “這是為何?”景氏愕然。
凌青桐低著頭,不答。
景氏突然臉色微變,神情不自然起來。她盯著凌青桐,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端倪。
凌青菀坐在床上,都遠遠瞧見母親眼神微顫。
她似乎很震驚。
“姨母家的大表兄從信陽回來了,過了年才走。我愿意跟大表兄去信陽?!背聊肷?,凌青桐繼續(xù)道,“我不去太原!”
“你......”母親想問什么,突然抬頭看了對面床上的凌青菀,話頭一頓,話就咽了下去。
“我不喜歡念書,我不去太原!”凌青桐突然從炕上爬起來,丟下這兩句話,立馬跑了。
母親都來不及抓住他。
“你慢點跑......”母親追出去,叮囑了一句??墒橇枨嗤┑纳碛?,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去太原?!绷枨噍屹咳挥X得這句話好熟悉。
“不,我不回太原?!彪姽馐痖g,凌青菀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個稚嫩的聲音,語氣和她四弟一模一樣。
是女孩子的聲音,是喊她姐姐的那個聲音。
凌青菀愣在那里。
母親回房,她都恍然不覺。
“菀兒!”母親喊她,打斷了她的思路。
凌青菀回神,沖母親笑笑。
母女倆各有心思,都有點睡不著。躺下之后,凌青菀裝睡,盡量均勻的呼吸;母親則輾轉反側。
夢里的事、四弟的事,讓凌青菀腦袋昏昏沉沉的。
“不,我要回太原府。我誰也不怕,回去跟嬸母過日子,就是不想留在京里?!绷枨噍衣牭竭@樣的聲音。
然后,她又聽到同一個聲音說,“不,我不回太原,我寧死也不回去?!?p> 為什么?
同一個人,為什么要說完全相反的話?太原府,到底跟凌青菀有什么關系?
凌青菀頭疼欲裂。
最后,她幾乎哭出聲,是母親把她搖醒了。
天已經大亮了。
“什么太原府,說了半天的夢話,就聽到這個詞??谝舻故菍W得很像?!蹦赣H笑著問凌青菀。
凌青菀又是一愣。
上次,她的丫鬟說她做夢說夢話,是太原口音;如今,母親也說她帶著太原口音。
而凌青菀自己,根本不知道太原話怎么說,她只會官話。
她低垂著眼簾,任由丫鬟替她梳頭,心思兜兜轉轉。
“我大概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绷枨噍蚁耄皠e告訴母親,她會擔心的。”
醫(yī)者不自醫(yī),凌青菀無法給自己診斷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一直留心。
將來若是有醫(yī)術超群的大夫,她必然要去問診。而太醫(yī)們,連個情志病也治不好,凌青菀不信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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