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火焰
似乎，能看到火焰。
紅色的，耀眼的火焰。
熊熊燃燒著，靜靜搖曳著，映著厚厚的雪地，幾乎照亮了整片夜空。
然后，那份火紅慢慢轉(zhuǎn)淺，一點(diǎn)點(diǎn)變成了明亮的金色，如同熔化的黃金一般，卻又比黃金更加奪目美麗，驚心動魄的力量四溢而出，冰冷的空氣都扭曲了起來。
火焰的色彩卻并未就此固定，而是再一點(diǎn)點(diǎn)的繼續(xù)變淺，最終變成了白色。
純白。
就如同雪地一般，覆蓋一切的白。
白色映照出了一個黑色的身影，他的臉上勾起哀戚的笑容，慢慢張開了嘴。
他在說著什么，可是自己卻聽不到，什么聲音都聽不到。
聽不到火焰燃燒的聲音，聽不到雪地被人踐踏的聲音，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只有強(qiáng)烈的痛苦翻滾而來，在心中化作一遍遍的低喃。
對不起。
讓你這么痛苦，對不起……
如果，能再一次遇見你的話，一定，一定……
不會再讓你……
靜謐之中，視野里的純白逐漸被鮮紅所替代，艷麗而絕望，卻蓋不住那哀戚的面容，深深的痛苦在胸口翻滾著愈演愈烈，甚至令人不忍再去注視，而就在那一瞬，鮮紅陡然一縮，變成了另一種色彩。
像是琥珀般清澈透明的淺棕，卻又更加接近于金色。
那是一雙十分漂亮，卻空洞不已的眼睛。
戰(zhàn)栗的感覺席卷而來，張龍潛猛然睜開了眼。
“這里是……醫(yī)館？”
目光從天花板轉(zhuǎn)向房內(nèi)的擺設(shè)，她從潔白的床上坐起，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皺了皺眉，卻聽見房門打開，一個爽朗的聲音響了起來。
“哦？大小姐你醒啦？”
“海云？”轉(zhuǎn)頭看向門口，卻看見季海云身后的另一個身影，張龍潛不由輕輕的“啊”了一聲，“……蒼炎……”
看了她一眼，蒼炎卻沒有跟著季海云進(jìn)來，而是一語不發(fā)的轉(zhuǎn)身離去了。
“咦？我還什么都沒說吧？他怎么……”
看了看蒼炎離開的背影，季海云輕輕笑了：“不需要你說什么吧？只要聽見你開口就足夠了。”
張龍潛一下就明白了。
他只是在等著自己醒過來而已。
“我……昏過去了？”
“嗯，誰叫你傷還沒好就逞強(qiáng)亂來呢？”
說著把手里端著的碗放到床頭柜上，季海云在床邊坐了下來，臉上雖是笑容，看向張龍潛的目光卻有些無奈，這讓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的狀況，不由緊張的詢問。
“對了，醫(yī)館……還有田櫟怎么樣了？”
“放心吧，我?guī)е銈兓貋淼臅r候?qū)W員會就已經(jīng)趕到了，闖入的十二只魘魔擊斃了九只，三只重傷捉去給了長老會。田櫟的話，她現(xiàn)在就在樓上睡著，沒事的?！?p> 聽到這里張龍潛才算是長出了口氣。
“太好了……”
讓張龍潛伸出手來給她把了把脈，確定她沒什么大礙之后季海云也是松了口氣的樣子，他端起床邊的碗，輕輕吹了一口才遞給張龍潛道：“大小姐你先喝點(diǎn)粥吧，等緩一點(diǎn)再吃點(diǎn)別的。”
接過溫?zé)岬耐胂蚣竞Ｔ聘屑さ男α诵?，張龍潛轉(zhuǎn)頭看了看放下窗簾的窗戶，順口問道：“話說我昏迷了多久?。俊?p> “不長，也就一天而已。”
“哦，只是一天而已啊……嗯？”剛感慨著就覺得不太對勁，張龍潛猛然睜大了眼睛看向季海云，一下就慌了神，“我昏迷了整整一天？那不就是說……秋祭……我和蕾少爺今天的比賽……”
“贏了。”
“……哈？”
看著季海云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張龍潛不由懷疑自己聽錯了，卻聽季海云又肯定的開口。
“你沒聽錯，是贏了。因為你和蕾少爺今天的對手棄權(quán)，所以你們不戰(zhàn)而勝了?！?p> 昏迷了還能不戰(zhàn)而勝？
張龍潛一臉難以置信：“真的假的？”
“我騙你干嘛？”
“嗚哇這運(yùn)氣還真是……”一時找不到什么形容詞來描述，張龍潛只能嘖嘖稱奇，隨即又問，“那蒼炎和南宮他們倆呢？”
見張龍潛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季海云忍不住笑著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這些事情之后我再慢慢跟你說，你先把粥喝了吧，都一天沒吃東西了。明天可是秋祭的決賽，你要是不趕緊養(yǎng)好身體，到時候恐怕就是你棄權(quán)了?！?p> 掌心溫柔的溫度透了過來，張龍潛心頭一暖，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淺淺的喝了一口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熱粥，張龍潛抿了抿嘴，忍不住驚訝的夸贊了起來。
“沒想到??！海云，你的手藝竟然這么好?。 ?p> 看著張龍潛確定的目光，季海云不由笑著挑了挑眉：“我不記得以前給大小姐你做過吃的吧？”
“是沒有過，但是總感覺這碗粥有一種溫暖的味道，和你很像啊?！?p> 張龍潛彎起眼睛，言之鑿鑿。
——但事實上只不過是因為她嘗出這并不是學(xué)院食堂一貫的味道，所以才猜測可能是季海云做的而已。
但是這話卻讓季海云愣了愣神，隨即抬手又揉了揉張龍潛的腦袋。
“‘溫暖的味道’……大小姐你真是會說呢……”
與充滿笑意的聲音不同，張龍潛看不見頭頂上方的季海云露出了些許復(fù)雜的目光。
那是有些寂寥的色彩。
走下樓的蒼炎在一樓大廳里撞見了行色匆匆的南宮飄，他對旁邊的醫(yī)館學(xué)員囑咐了兩句便趕到蒼炎跟前，輕聲詢問：“她醒了嗎？”
蒼炎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冷冷的“嗯”了一聲，南宮飄撫著胸口松了口氣。
“太好了……啊，之前多了不少傷者，我今晚都要待在醫(yī)館，炎，你就回宿舍去吧，不用等我了?！?p> 又是“嗯”了一聲，蒼炎便踏出醫(yī)館步入逐漸降臨的夜色之中，直接瞬移回到了道家宿舍。
整潔的房間與許久前張龍潛來時并無區(qū)別，也并沒有一個“室友”出現(xiàn)，沒有用法術(shù)照亮昏暗的寢室，蒼炎獨(dú)自坐在桌邊，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片刻后，他略微抬起手掌，掌心之中冒出了一縷火焰。
火紅的色彩搖曳著，跳躍著，漸漸變成了金黃，散發(fā)出令人心驚的可怕力量，卻并未就此停止，而是接著變淡變淺，終于成了近乎消失一般的純凈白色，卻已感受不到半點(diǎn)熱度或者力量，就好像那并不是火焰，而只是單純的“白色”而已。
他靜靜的注視著那縷純白的火焰。
“你可要保護(hù)好她啊，要是‘再一次’讓她消失的話……”
魔那意味深長的聲音似乎又出現(xiàn)在耳邊，蒼炎的目光微微動搖，薄唇輕啟，細(xì)微的聲音點(diǎn)點(diǎn)溢出。
“消失……再一次……”
劍眉微微皺起，蒼炎突然握起手掌，白色的火焰倏然消失無蹤，房間頓時陷入了黑暗，卻聽得一聲呢喃。
“……保護(hù)……”
細(xì)微，卻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