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溪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他一直游離于混亂血色間,不知徘徊了多久。
啪!忽然,一個厚重的巴掌落在他臉上。
眼看他沒什么反應(yīng),那寬厚的巴掌又是啪啪啪,連續(xù)幾個大耳貼子直接呼在臉上,清脆的聲音動聽躍耳,與暴力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這么抽都沒動靜,看樣子這小子是真死了,不如我們……”
這聲音粗魯話語竟帶著異樣的垂涎。
“至于這個更小的就先留著,等下頓吧”
接話的是另一個精瘦漢子,他手里正提拎著一個激烈掙扎的小孩,那小孩八九歲模樣,身型瘦小,衣衫破爛陳舊,黑漆漆的跟個煤球一樣,微長臟亂的頭發(fā)下面,一雙眼睛卻純澈透亮,此時正泊泊往外冒著淚水。
似是被小孩惹得心煩,精瘦漢子隨手幾個巴掌呼在他頭上,頓時,黑小孩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被打的沒有了力氣,嗓子里也發(fā)出嘶嗬的抽泣聲。
“看樣子,這個小的話都不會說,倒是又能省些力氣了”
精瘦漢子一臉無所謂的說著。
這邊,抽著李成溪大耳瓜子的漢子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手感不對,死人的皮膚不該這么軟,于是,帶著疑惑,又是一個巴掌下去。
而這時,連哭泣都無聲的煤球竟喊出那挨打少年的名字。
“十六!”
這聲音如同閃電劈開迷霧,竟被思緒游離的李成溪聽到。
“十六?十六是誰?”
不等他多想,臉上就有一陣火辣辣的痛感傳來。
???
李成溪費力的睜開雙眼,視野中,一張蒲扇大的巴掌正朝著臉上扇來,
“臥槽!”
電光火石間他腦袋橫移,但是距離太近,還是被刮到了鼻子,鼻血瞬間涌出。
還沒搞明白狀況的李成溪大怒,驚跳起來對著身前的中年人大吼
“你這人什么毛病啊你,你等著,我要你知道你這巴掌有多貴……”
話還沒說完,李成溪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兇神惡煞的家伙怎么這么高?不對,不是他有多高,而是我變成了一個孩子?還有他們這打扮這么古樸……什么情況?演戲嗎?
等他看到那被提著的黑孩子時,腦海里陌生記憶涌起,這個是滿臉臟亂的黑孩子好像是自己妹妹,而且很可憐,從小就不會說話。
數(shù)月前家族遭難,看著她在血雨中手足無措,便拼命救了下來,之后就帶著一路逃跑。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對她很不友好,動輒打罵。
這一路上歷經(jīng)磨難,他的傻妹妹竟然學會了說話,雖然只會兩個字。
而這兩個字,正是十六。
他想要回憶起更多關(guān)于這具身體原來的記憶,對面的漢子卻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抬腳就向李成溪肚子揣去,同時粗魯?shù)恼f問候著李成溪家人,他的心情很不好,畢竟,能直接下鍋的肉又活了過來,不知道又要廢多大功夫。
面對這一腳,李成溪本能躲過,反手一拳砸在漢子腰間,那看似輕飄飄的拳頭竟一下就將漢子砸飛出去。
李成溪愕然,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瘦小的身體竟然有這么強大的力,但這一切就是這么不可能的發(fā)生了。
當然,驚呆的不止是李成溪,提著小女孩精瘦漢子也被嚇的一個激靈,看著自己飛出去的兄弟,面現(xiàn)狠辣之色,兩只大手掐住煤球脖子,竟是打算直接掐死。
李成溪顧不上疑惑,兩步跨出就到了精瘦漢子身前,掰住他的手用力一扯,將黑孩子救下,反踢一腳在漢子小肚,直接將其踹飛出去。
而黑孩子正軟倒在地上拼命咳嗽,不管那漢子的死活,李成溪小心翼翼地輕拍她后背。
還好,李成溪救援及時,半刻鐘后,黑孩子終于緩過氣來,小臉滿是凄楚,抓住衣領(lǐng)就往他懷里湊,同時,嘴里一直委屈的喊著十六。
李成溪身體一僵,有些嫌棄,他想趕緊擦掉黑孩子蹭在他身上的鼻涕眼淚,但看著她傷心欲絕的小臉,只得先強行忍住這有些冒犯的舉動。
安慰著莫名的妹妹,李成溪內(nèi)心卻有些復(fù)雜難明,努力壓下心里的不適,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huán)境。
此時,夕陽斜照,暗紅的天際下,盡是衣衫襤褸的人,老人,孩子,婦人,當然,更多的還是壯年男子。但無論是誰都臉色蠟黃,身型消瘦,他們各自分散于路邊,不知何幾。
想著腦海里殘留的記憶,李成溪明白,這些都是受了旱災(zāi)的流民,他們需要流亡到富庶的江都,那里,有官府的救濟,有能容納他們所有人的富庶的土地。
如今天色已晚,災(zāi)民們要在這里休息到第二天再趕路。
不去想災(zāi)民的事,李成溪腦海中掠過些許陌生的畫面。
那其中有家族被滅滿門的慘烈場景,他看到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尸體,耳邊再次回響起混亂的嘶喊,一幕幕殘酷血腥的景象沖擊著李成溪的大腦。
他看著攔在自己面前,小斯裝扮的中年仆人仰面倒下,那面容給人一種模糊難言之感,在李成溪的視角卻能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卻同時真實的存在著,想到這,回過神來的李成溪發(fā)現(xiàn)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這具身體被屬于李成溪的人格占據(jù),他看申時六的往事就像是在瀏覽別人的故事。但此刻,卻有種異樣的感同身受。
是,是這具身體主人殘留的念頭嗎?李成溪如此想到,這應(yīng)該是他悲傷最深的一幕。
他是怎么死的?自己又是怎么穿越過來的?太多的疑惑在腦海間回蕩,自己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呢?
腦袋開始發(fā)漲,他趕忙停下了自己的思緒。默默的擦了一把臉上流淌的熱淚。
他不知道自己忘記了什么,他只是很擔心年老的爸媽知道自己失魂之后的反應(yīng)。
想到這里,他有些悲哀的發(fā)現(xiàn),父母的面容就如同此刻的視野一樣模糊不清,他,已然忘記了父母的模樣。
心臟在抽搐,濃烈的悲傷讓他放下了內(nèi)心的疑惑。
而他懷中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了哭泣,看著眼前一臉悲意的李成溪,一動也不敢動,小臉上滿滿的不知所措。
她想幫他擦去眼淚,可是看著悲傷的少年,她卻連一絲多余的動作都不敢有。
察覺到這一幕的李成溪閉目半響,開始平復(fù)自己的內(nèi)心,接著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面對這個和自己同病相憐的小姑娘他很是有些憐惜。
他壓下內(nèi)心的悲傷,準備盡力扮演好一個哥哥的角色。低頭看著眼前的黑炭,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柔聲的說著:
“剛剛想到一些事情,現(xiàn)在沒事了,放心好了。”
那黝黑的小臉沉默不語,卻是不敢說話,靜靜的看著他的臉,好久,才放下了提著的心,輕輕喊了聲:“十六……”
看著眼前的黑炭,從申十六的記憶里知道她叫申瑤。
幾個月前的那場滅門慘禍,申十六仗著對申府的熟絡(luò)躲開殺劫,帶著眼前的申瑤在后院的狗洞里熬了整整兩天。
還好,大戶人家的狗洞都特別的不一特別的不一般,李成溪對此無語的吐槽一句。
這之后,申時六怕餓到?jīng)]有力氣,連唯一的反抗都做不到,就丟下申瑤沖出去強殺了那幾個留守的賊人。
之后便一路南奔逃,二人在半路碰到逃荒的災(zāi)民,便混入其中。
后來,嗯?后來怎么樣了?
他想要繼續(xù)回憶下去,卻發(fā)現(xiàn)腦海里一團亂麻,自己的記憶因為穿越出了問題,斷斷續(xù)續(xù)的多出很多空白。
在這基礎(chǔ)上,他又繼承了部分申十六的記憶,兩種記憶混亂在其腦海中,讓他有些難以分清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除此之外,還有莫名的力量,如霧靄般籠罩于他意識之上。
此刻,混亂的記憶被觸動,莫名的力量開始掠奪他的意識,李成溪心中升起明悟,這就是導(dǎo)致申十六死亡的元兇嗎。
我也會死嗎?他有些不甘的想著,那力量自然不會在意他的想法,漸漸的,李成溪眼神變得空洞,好似靈魂被抽走,意識在一幕幕雜亂斑駁的畫畫里沉淪。
他努力的想要主導(dǎo)這一切,卻根本無能為力,只能堅持著自我的認知不被淹沒。
而黑孩子申瑤,見哥哥不再搭理自己,委屈的起身,抱著瘦小的胳膊蹲在一旁,不哭也不鬧,她早已習慣了少年對她的不冷不熱。
這一路行來,不說無視她,心情不好,揍她都是經(jīng)常的事,只是,年幼的黑炭并不知道,他的哥哥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