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桃紅柳綠,春暖花開時。
薈芳居內(nèi)繡簾高揭,倆丫鬟正在伺候元霜梳妝。夏元霜端坐在妝臺前,妝臺上的奩盒里盛放著各式的金銀玉翠。她對這些金銀玉翠半點興趣也沒有,只是呆呆地盯著水銀鏡中的自己看個不住。
鏡中的她眸光瀲滟,唇紅齒白,眼底還沒有陰郁,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心生懼怕,漫長的幾年到底是一場噩夢,還是她曾經(jīng)真正走過的路,然后帶著記憶又回到了一切都還沒發(fā)生的時候?
紅袖將一朵橘色的堆紗宮花戴在了元霜的頭上,元霜伸手就給摘下來了。
紅袖不解地問:“小姐不喜歡嗎?這是皇后賞出來的,您以前不是最愛戴么?”
“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做什么,這樣就很好了?!痹男那橛行┑吐?,她無心妝扮自己。不再讓丫鬟上手,她已經(jīng)起了身。
“小姐,太太回來了?!币粋€仆婦在門口通稟了一聲。
元霜低聲回道:“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時值仲春,院子一棵栽種的西府海棠開得花團錦簇。她看著滿枝的花,不免想起綺春園里也遍種這樣的西府海棠。就因為這是她喜歡的花,所以他命人種滿了她所居住的院子。那一天也正是春光明媚熱鬧時節(jié),京中的命婦和家中姐妹皆來賀她二十歲的生辰。
為什么那天她會折了花去他的書房,為什么偏偏遇上他饑不擇食。為什么他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她到底礙著他們什么呢?
回想起這個人來,元霜心中只有恨意。夢中那些經(jīng)歷都成了痛苦的過往,再次睜眼,她重回閨中年少,尚未許親。這一定是上天垂憐,憐她正是盛年被人陷害,一生可悲可嘆。
恍惚間,她在丫鬟的陪伴下已經(jīng)來到了母親所住的嘉善堂。婁如君見了女兒臉上自然露出了欣喜之色,拉著女兒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罷,她笑著點頭道:“看上去的確已經(jīng)恢復(fù)了,這樣便好,省得我日夜懸心。”
夏元霜卻突然朝母親懷中鉆去,婁如君一把將女兒摟住,含笑說:“都多大的人了,還這樣嬌憨,真當自己還小,還在我跟前撒嬌啊?”
“母親!”夏元霜低喚,她是有多久沒有再和母親如此親近?自她嫁人后,母女已經(jīng)很少見面。最后一次相見是在她的壽宴上,當時她和母親還鬧了不愉快。為什么當時要說那些傷人的話?元霜心里有些后悔,在記憶中母親永遠都是極溫柔和善的,她是母親跟前唯一生養(yǎng)的女兒,母親待她極好,恨不得將天下最寶貴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來。就連給她挑選的男人也是,那人姿容無雙,氣度非凡,又出身貴重,天下再無別人可擬。可就是這樣光風(fēng)霽月的男人最終也視她為草芥,最后一碗毒藥就要了她的性命。母親也有看人不準的時候。
“我的嬌嬌。”婁如君輕輕拍了一下女兒的背脊,言語中滿是溫柔。婁如君給女兒拉了拉衣衫,接著說:“你舅舅、舅母都很擔心你。那些表哥、表妹們也問候你好。我說你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等好了之后再去看望他們?!?p> 聽母親說起外祖家的這些親戚來,夏元霜更覺得恍如隔世。
母女倆站著說了會兒話,一旁的陪房說:“太太,大夫人命人來問太太回來了沒有?!?p> 婁如君聽說,她整整衣衫道:“走吧,我們也該過去了?!?p> 元霜扶了母親出了門。嘉善堂種滿了梧桐樹,只是這個季節(jié)樹梢剛剛發(fā)芽,再過幾個月,碧葉滿枝的時候才最是避涼的好地方。
母女一道去了上房大院,夏老夫人所居住的屋子。
從墻下走過,元霜抬頭看了一眼,虎皮石的女墻上爬滿了凌霄的藤蔓。只是花期未到,上面一朵花也沒有。見了這些藤蔓,元霜不禁想起小時候,他們摘了這些花然后用線串成花環(huán)掛在脖子上當做項鏈,那時候也不過十歲不到,細想不過是幾年前的時候,回想自己似乎已經(jīng)走完了一生。
進得院內(nèi),此處又比別處都要朗闊,上面一溜五間紅窗正房兼鹿頂穿山耳房,兩邊是抄手游廊,廊上掛著鳥籠,有專人照顧喂食。廊下的或植香花瑞草,或放著如鼓面大的青瓷卷缸。卷缸里養(yǎng)著各色的鯉魚。水面上漂浮著蘋蓬或是荇菜的水草。那些小魚兒們就在水草下游來游去。
右手游廊下有一棵開著黃花的樹,那花樹是結(jié)香。祖母身邊兩個丫鬟,一個叫做瑞香,另一個就是這個名字了。
怔忪間,卻見正房屋子的簾子一動,從里面走出個身量頗高的丫鬟,那丫鬟穿著蔥色的比甲,容長臉面,她就是瑞香。
瑞香見了婁如君和元霜忙迎了上來:“老太太正說要差人去請二太太,二太太這就到了。兩位快里面請吧?!?p> 婁如君頷首微笑:“有勞瑞香了。”
瑞香忙與婁如君福身,接著目光又落在了元霜的身上,見元霜精神不錯,朝她抿嘴一笑,元霜也以一笑回應(yīng)。
廊上立著的小丫鬟忙替母女倆揭了簾子,元霜跟在母親身后進了屋。
她們娘倆確實到得晚了些,這邊已經(jīng)坐了半屋子的人。上首寶座上坐著的一位穿佛青褂子,脖子掛著數(shù)珠的兩鬢皆白的老嫗便是元霜的祖母,夏老夫人。
寶座下面的腳踏跪著一個才梳頭的小丫鬟正與老夫人捶腿。
右手邊第一張椅子上坐著的便是元霜的大伯娘柏氏?,F(xiàn)今爵位是有大伯父襲了,柏氏作為國公夫人理所應(yīng)當?shù)爻蔀榱讼募业淖趮D,管理著夏家內(nèi)宅的中饋。此時的柏氏還不到四十的年紀,雖已不再年輕,但因保養(yǎng)得宜,柏氏的臉上并沒有留下多少歲月的痕跡,眼角的風(fēng)韻仿佛才二十出頭。柏氏身旁坐著的是她的大兒媳,元霜的大嫂孟氏,孟氏正是青春,蘋果似的面龐,不過已經(jīng)明顯能看出她的小腹隆起許多了。
這時候正是大嫂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她這一胎生的是個女兒,孩子剛出生的時候柏氏見是女兒不是很喜歡。就在孟氏生下孩子后的第二年,她大堂兄就有了第一個兒子,只是這個兒子是庶子。
元霜與母親一道與夏老夫人行了禮。
郁楨
許久未見,郁楨又回來了。路過的親們請點個收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