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生們的統(tǒng)計很有效果。劉遙知道了全村很多人的特長和經(jīng)歷，有木匠、石匠、造紙師傅、醬園師傅、水手這些用得著的職業(yè)，也有算卦、木雕、看風(fēng)水等等用不著的。
在燈下翻檢著這些涂滿泥巴、文筆稚嫩的紙片，劉遙大為感慨地說：“咱們村也是藏龍臥虎的嘛，看來這個年代的職業(yè)身份轉(zhuǎn)換比人們想象的要頻繁?！?p> 姚英接著說道：“或者說，這個年代的職業(yè)準(zhǔn)入比我們想象的要容易。只是他們怎么都不做下去了呢？莫非都是學(xué)藝不精的被淘汰了才到這里來開荒種地的？那咱們還得去縣里開個人才市場來招聘高層次人才么。”
劉遙點點頭說：“有可能，也有可能是經(jīng)濟(jì)形勢不好。不管如何，這些人都要用起來，爬科技樹就靠他們了?，F(xiàn)在我就像來時世界的村支書一樣，有地，有人，但是至少目前，也只有這些地，這些人。劉滿，你明天讓趙飛和孫壯去通知這些人來……來老趙家里。老梅家已經(jīng)被我們徹底占據(jù)沒空間了，哈哈。我這就去找老趙商量一下。你等我回來再去通知趙飛和孫壯。”
“等你回來再去，天都黑透了。這沒路燈沒警察的，你讓劉滿一個女孩子到處跑？”姚英心疼地抱怨道。
“這農(nóng)業(yè)時代，村子里沒半個外人，太平得很。而且她只要跑一家，后面就會有保鏢了。我敢打賭那個保鏢一定是先送劉滿回來，再自己去通知另外一個。”劉遙一副看穿一切了的想法。
“我一家都不跑，讓小梅去。所以老趙家我可以代替你去，免得你說我一點都沒勞動。”劉滿嘿嘿地得意的笑著走了出去。
“你看，混得不錯哦?！眲⑦b跟老婆聳聳肩。
姚英搖搖頭說道：“混得好才讓我擔(dān)心啊。這幾個男孩我都看不上，可是已經(jīng)有很多人來試探我的口風(fēng)了，問我啥時候打算嫁女兒。我只好含混地應(yīng)付過去?！?p> “你可千萬不能含混。你要清楚明白地跟他們說，至少18歲才考慮這事，而且我們不做主，都聽女兒自己的?！眲⑦b趕緊給老婆定調(diào)子。
“啥不能含混??？”劉滿搖搖晃晃地走了進(jìn)來，聳聳肩說道：“小梅主動要求去老趙家，我沒事了?！?p> “確實混得不錯啊。我跟你娘說你找男朋友的事呢。小梅你覺得怎樣？”劉遙半開玩笑地問道。
“不行吧。真要找的話，我還是希望來時世界的人”劉滿肯定地說。
夫婦兩人對望一眼，一下子憂愁起來。姚英走過去抱著女兒憂傷地說：“女兒呀，這個恐怕就是實現(xiàn)不了的事情了。就算咱們眼前這重建文明的事情結(jié)束，我們回到原來的世界時，你的年齡也變不回去了。你還是得考慮在這里結(jié)婚?！?p> “那我要是在這個世界結(jié)婚，將來測試結(jié)束，我的丈夫能帶回去嗎？”劉滿睜大眼睛問道，眼里已經(jīng)有了淚光。
劉遙抱著妻子女兒：“我不知道。我覺得是不能的可能性大。滿啊，這是你要面對的痛苦。”
“那我還是不結(jié)婚了吧。”劉滿走到自己臥室里去了，留下無言以對的夫婦二人。
老趙家的規(guī)模跟老梅家還大些，畢竟他們家有四個兒子。不過這個時空的建筑跨度都不大，家具的尺寸又都很大，所以堂屋坐了十多個人，就顯得滿滿的了。應(yīng)該也是兒子多幫手就多的緣故，老趙家里沒請傭人，現(xiàn)在人都出去工作了，只有老趙的老婆一個人留下來，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忙著給每個人遞上一杯茶。茶杯很快用完了，又拿吃飯的碗裝了茶過來。劉遙也在屋子里走來走去，這里坐著聊幾句，那里站著說會兒話，詢問每個人都做過什么，從前的營生為何不做下去了。老趙老婆看每個人都有了茶，在圍裙上搓搓手，對劉遙說聲先生慢用，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片說話的嗡嗡聲和喝水的吸溜聲，十多個人散亂的坐著，心事重重。這個時空的人個子都偏矮，男人大都一米六上下的樣子，不過強(qiáng)壯的人倒是不少。劉遙走到八仙桌邊上，朗聲對大家說：“諸位，今天請大家來，是要跟大家商量一起開作坊的事情。作坊雖然不同，但是要不要開，怎么開，這要商量的都差不多，所以就請大家一起來了。各位都有手藝，木匠、造紙、石匠、醬園，都是很好營生。剛才我也大致了解了，近年來天氣不好，連我海南都時有霜凍，收成不好，又加上朝廷里閹黨作亂，所以雖不至于民不聊生，但也百業(yè)凋敝，大家才走到這里，種田糊口?！?p> 看大家紛紛點頭，劉遙接著說：“我覺得，只要手藝好，做出來的東西好，那肯定就是有人買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嘛。我們梅家村的酒不就是賣出去了嘛?！北娙撕俸傩α似饋?，才發(fā)覺酒坊的賴?yán)习鍥]有在這里。
“賴?yán)习逦乙舱埩怂?。他的作坊紅火得很，所以沒來?！眲⑦b看到有人拿眼睛在找人，解釋了一句，接著說道：“咱們這些還沒把作坊開起來的，還沒紅火的，也都想有個好場面是吧，所以我想跟大家商量，是不是把各個作坊再開起來。我是這樣想的。開作坊要用地，用到磚頭木料，也要用到各種工具，這些我有的，就是我出，要花銀子外面買的，也是我去買來，以上土地物料，一共是花了多少銀兩，記個賬，算作本錢?！北娙碎_過作坊，自然明白這些。
“我出本錢，出料錢，諸位出人工，出技術(shù)，把作坊開起來，把東西做起來。覺得做出來的東西有人買，可以賺錢的，就跟我分帳，我三成你七成，不過花的本錢也要按照三七分?jǐn)?，你要把七成本錢給我。”為了讓大家反應(yīng)一下，劉遙停下來喝了口茶，才發(fā)現(xiàn)茶碗已經(jīng)空了。
“如果覺得一下子沒有那么多人來買，沒法賺錢的，那我就請大家做，向大家付工錢，暫時按照大工5斤小工3斤算，花的本錢自然跟你們沒有關(guān)系了。不過這樣做出來的東西或者東西賣出去的錢，就都算我的。方法就是這樣，大家先合計合計。”
方案簡單明白，也公平合理，眾人紛紛議論起來。劉遙看大家討論的熱鬧，端著杯子去廚房倒水。每家的廚房都是這么昏暗擁擠，看上去很不衛(wèi)生。烏黑的大灶上一鍋熱水正冒出蒸汽，曾經(jīng)的醬園老板周力亞正彎腰在鍋里舀水，天棚上幾片蚌殼磨的明瓦灑下一點模糊的光線，正好照在蒸汽和人身上，倒是一幅不錯的攝影作品。
劉遙在背后看了一下，突然想到，這醬園老板怎么一點細(xì)菌感染的概念都沒有？一摞空碗就在灶臺上放著，周力亞視而不見，拿著自己的碗在鍋里舀著。劉遙走過去拿過一個空碗，也舀了一碗水，倒到自己杯子里，然后問道：“周師傅，這做醬園，是不是最要緊的及時當(dāng)心壞了醬，發(fā)出雜霉來?！?p> “先生果然見多識廣，連醬園的事情都明白。這發(fā)出雜霉，是醬園最怕的事情。”周力亞連連稱是。
“雜霉是怎么發(fā)出來的呢？”
“多是碰了不干凈的東西，就像婦人之手，或是瓢啊盆啊沾過不潔之物?！笨磥磉@個時空確實沒有細(xì)菌感染的概念，做醬園的都拿著自己的碗在大鍋里舀水。劉遙點點頭哦了一聲，跟周力亞一道走出廚房。
外面眾人商議已畢，看劉遙出來，推了一個黑瘦的站人起身問道：“先生，若是先領(lǐng)著工錢，然后再轉(zhuǎn)作分成，不知是不是可以？”
“可以，隨時都可以，只要你把本錢算給我，就可以分成。你要是一下子拿不出本錢，先賒著都可以，拿分成來還。但是一樣，轉(zhuǎn)作分成后，就不能再轉(zhuǎn)回去了，本錢虧完，就關(guān)門散伙?！北娙诵ζ饋?，紛紛道自然是這樣，大家不都是關(guān)門散伙了才到這里來的嘛。
商議下來，大家都愿意先拿工錢的做法。劉遙點點頭，讓大家各自說說看，能開什么作坊。周力亞有剛才的廚房晤談之緣，感到最是熟悉，率先提出能開個醬園，可做醬油、醋和釀酒。說完又期期艾艾地說：“只是這釀酒，已經(jīng)有人在做了，怕是做不過他?！眲⑦b點點頭，走過去跟他握了個手，說道：“做什么我們可以商量，先把作坊開起來。我們握手成交！”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接著站起來一個削瘦漆黑的漢子，眼睛閃閃發(fā)亮。他叫錢二，是錢三的哥哥，兩兄弟長相幾乎一樣，就是錢二要矮些。錢二說自己以前是做木器作坊的，能做些精細(xì)的家具和工具，想把木器作坊開起來。眾人紛紛對錢二說道：“你的手藝那么好，平時大家也都在你那里買東西，你還是直接作分成吧。”錢二搖搖頭說：“連老趙都在跟先生學(xué)手藝，我分什么成？至少學(xué)三年再說?！眲⑦b多少有些意外，對錢二的判斷力有了一個不錯的印象，走過去笑瞇瞇地握著錢二的手說：“我們也成交！我要教給你的，你三年都學(xué)不完，不過呢，你肯定不會領(lǐng)三年工錢，手藝好的人發(fā)財很快的?！卞X二在大家的哄笑聲中坐下了。捅捅身邊一個干瘦的老頭，讓他趕緊說。
劉遙知道這個老頭叫做王虔，他走過去挨著坐下，問道：“王兄可愿再來做老本行啊？”王虔拱拱手輕聲說道：“當(dāng)然想啊。我一輩子都在干造紙的活兒，一輩子就會造紙。我哪里會種地啊，而且這把年紀(jì)也種不動地了。我也不想著三七分成了，只要能有口飯吃就行了?！眲⑦b握著他的手說道：“王兄，咱們也成交！不過，我對你有個要求?！蓖躜止肮笆终f：“東家但吩咐無妨?！眲⑦b也對王虔拱拱手，站起來對大家說道
“我這個要求，這也是對大家的。我的要求就是，大家手藝不要藏，也不要固步自封。剛才錢二說了，他愿意跟我學(xué)三年手藝。我其實沒啥手藝，但是懂一些技術(shù)。就像趙世祿老兄，他有手藝，我有技術(shù)，我們互相教，互相學(xué)，現(xiàn)在我和他都比以前更會造房子。咱們在這里商量開作坊，肯定是希望越開越好，東西越做越好。我把技術(shù)拿出來，你們把手藝拿出來，互相印證，互相學(xué)習(xí)，一起提高。你們說這樣行不行？”
眾人紛紛叫好，王虔也說：“我是聽先生府上小姐說起，紙可以做到米一樣白。要不是先生家的人這么說，我還真的不信，這個技術(shù)我倒真的想學(xué)呢?！?p> 劉遙肯定地對大家說：“只要是大家想學(xué)的技術(shù)，我都會傳授。說句不好聽的話，只會一招的人，才要把技術(shù)藏起來。生怕別人偷學(xué)去了，自己就沒飯吃了。這個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呢，我這里技術(shù)很多?！彼c點自己的腦袋：“不僅知道造紙的技術(shù)，就說醬園吧，酒要不要做呢？要做，但是我肯定不做現(xiàn)在賴?yán)习逡呀?jīng)在賣的酒，我首先要做治療的時候用的酒精，你們也都聽說了，梅家駒治腿的時候，我是先蒸了一瓶酒精來用的。”
見眾人紛紛點頭，劉遙繼續(xù)啟發(fā)大家：“你們也知道，我現(xiàn)在開了學(xué)堂，沒有教孩子們吟詩作對，倒是教了不少行醫(yī)的學(xué)問。今后，這行醫(yī)之人就是醬園的大買家，醬園的酒精怕是供不應(yīng)求呢。到時候沒準(zhǔn)還要請賴?yán)习逡黄饋碜??！?p> 錢二一拍大腿，大聲說道：“這行醫(yī)之人都是先生的弟子，那酒精斷不會去別家買去。賴?yán)习遄隽耍仓荒苜u給我們的醬園?！?p> 劉遙搖搖頭，說道：“諸位，這樣想不行的。我們不能強(qiáng)求任何人買我們造的東西。實際上也沒法強(qiáng)求。賴?yán)习逡菍W(xué)會了做酒精又賣得便宜，自然會有人想去他那里買，不管是不是我的弟子，是不是我們一村一族的人，都會想要去買。人家一兩銀子在我們這里買半斤貨，在別人那里買一斤貨，我們要是強(qiáng)迫別人買我們的東西，那么賣出去一斤貨，我們就是搶了人家五分銀子！”
見眾人先是震驚繼而沉思，又道：“我們的醬園想要辦得好，就是要先做賴?yán)习宀粫龅木凭?，然后等賴?yán)习鍟隽?，我們就要把酒精做得更好更便宜，如果賴?yán)习灞任覀兒?，比我們便宜，我們就去做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