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像是一個天平?!?p> “作為洛城市民,你有義務(wù)為公共治安作出貢獻?!?p> “你不像是那種有著使命感的蠢貨?!?p> “都是陰謀,這全部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全是陰謀。”
“我不敢想象會怎樣,在這里獻上我最高的敬意?!?p> “皮革制物需要的只是動物尸體,而你從大甩賣里淘來的T恤,是不到十歲就猝死在血汗工廠里的東南亞童工?!?p> “你相信有神的存在么,探員先生?!?p> “丑陋的人犯了錯,要不顧天地良心的譴責他,而美麗的人犯了錯,要不分青紅皂白的原諒他。”
“盡管天國的光景已被先賢描繪,但這世界仍然是千瘡百孔。”
“撕裂……而留下的血痂,需要被剝離?!?p> “你這虛偽的人,我的同類?!?p> 遁形于虛空中的電流,宛如無數(shù)緊貼著擠來擠去的蠕蟲在耳邊游蕩。
那些呢喃,那些囈語。
周圍一張張僵硬面孔冷眼注視過來,如同游人欣賞瘋子。
全部都猶如最狠毒的詛咒折磨著柯林的腦子。
陰森如地獄的辦公室,證券操作專用的老式電子顯示器,如繪畫者調(diào)色板污濁的晦暗紅綠股指線條在其中扭曲蠕動。
以最恐怖,最惡心,最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方式,從那玻璃屏中溢出,從那顯示屏外所有孔洞中滲出,連接入侵著周圍一切,滲入鍵帽的縫隙,沒入內(nèi)里,為之徹底浸沒。
那鍵盤,它增生出丑惡的血肉來,節(jié)肢類,兩棲類,飛禽,爬蟲,怪異的糅合,反光的惡濁甲殼,密密麻麻的復(fù)眼,口器,附肢,觸角。
“你是催化劑,還是發(fā)明物,或者實驗中產(chǎn)生的無用泡沫?!?p> “亦或許三者都是?!?p> 它開口說話,以完全冷血空洞的鰲肢摩挲,對柯林這樣說著。
柯林已經(jīng)受夠這一切,對策局,潛淵癥,幻覺,SCT,這一切的一切,太瘋狂了。
過于瘋狂了。
“愚蠢,謬誤,貪婪?!?p> “占據(jù)著你的靈魂,折磨著你的肉體。”
“如同乞丐哺育身上的虱子,你竟然養(yǎng)育你的罪惡?!?p> “下墜吧,下墜吧?!?p> “潛到最深處?!?p> “人類命運交織之地。”
“終極真理的應(yīng)許之地?!?p> 那些怪異的紅綠股指線條從蟲子身上蔓延而出,試圖鉆入柯林的身體。
就在它快要得手時。
柯林猛的驚醒,握住那血肉質(zhì)感的怪異線條,抓住兩端直接將其扯斷,涌出狂暴的鮮血。
那蟲子頓時萎靡下來,口器內(nèi)仍在囈語著意義不明的話語。
“mu……ti……crown。”
像是凳子突然掉下一截。
柯林再度驚醒。
……
……
……
不知過了多久。
柯林從混沌朦朧之中漸漸恢復(fù)了意識,但全身都疲軟無力,就連身體也無法活動。
他極盡艱難的睜開沉重無比的眼睛,視野一片模糊,自己的手臂……上面插著針管一樣的東西,旁邊還有著采血瓶般的儀器,正在源源不斷的抽著自己的血。
聲音……
極其悅耳的聲音傳來。
那帶著可以忽略不計噪音的音質(zhì),并不是一般的音箱,而是老式唱片機鳴奏的音樂。
腦子里一片混沌,眼睛朦朧一片看不真切,但耳朵可以聽得清晰。
他聽過這首曲子。
是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二圓舞曲。
隨著舒緩的音樂讓他身心協(xié)調(diào),他的瞳孔從渙散狀態(tài)慢慢恢復(fù)了聚焦。
這是一個大型的圖書室,大得驚人,豪華的水晶吊燈為這里提供照明,散發(fā)出柔和的光暈,琳瑯滿目的書籍堆滿了每一個角落。
還有一個用書桌改造后的工作臺,上面擺放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工具。
手術(shù)刀,鑷子,剪刀,開孔器,匕首,鉗子,工具錘……
各種型號,各種尺寸,應(yīng)有盡有。
隨著管弦樂節(jié)奏加劇。
接下來的一幕讓柯林瞳孔猛的緊縮。
像是制作昆蟲的標本一樣,一些工整排列的人體零件……被鐵刺穿過穩(wěn)定結(jié)構(gòu),下面有金屬底座令它們立起來。
緊接著柯林看到了熟悉的人。
約莫兩個月前,打過一個照面,在十一科地下基地的會議室內(nèi)見過,和自己同時成為正式探員的兩個人。
男人……
已經(jīng)死亡了,在椅子上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歪曲著頭顱,他死前的表情扭曲,似是目睹到了極為可怕的事物。
即使管弦樂壓過了悲鳴,但目睹到那一景象時,才讓柯林聽到了……可憐到令人心碎的啜泣。
那穿著考究戴紅色墨鏡的男人,正在折磨一個女人,她還活著。
“死亡……”
“沒有任何安詳可言,那是永恒的孤寂,永恒的空洞,直抵時光終結(jié)的折磨?!?p> “而時光……不會終結(jié)?!?p> “這種至極的恐怖,已經(jīng)一秒一秒在向你靠近了?!?p> 蘭迪把手表放在邊幾上,秒針清脆的走著,緊接著用匕首劃過她的肌膚。
“你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忘川的綠水?!?p> “你在發(fā)抖。”
“這無限擴張的香味,琥珀……麝香……安息香……乳香……”
蘭迪貪婪的吮吸著空氣,他的手顫抖摸著她的臉。
“我真是有罪?!?p> “?。√熘?!請賜予我力量與勇氣?!?p> “讓我毫不惡心的去端詳我骯臟的心,與污穢的肉體?!?p> 刀鋒撫過。
濃香更甚。
“這至臻的恐懼……”
“你喜歡旅行,孩子,你的確喜歡,那些光景。”
“阿爾卑斯積雪山脈下灑落草地的陽光?!?p> 撕裂聲。
“黃金海岸不徐不慢輕撫而來的碧波?!?p> 流動聲。
“干涸沙漠盎然綠洲中清澈的汪泉?!?p> 研磨聲。
“那些詛咒的話。”
脆響。
“褻瀆的話?!?p> 碎裂聲。
“埋怨呻吟?!?p> 血流如柱。
“迷醉,叫喊。”
纖細線條紛紛剝開。
“淚水,感恩的詩篇。”
廣義相對論。
冰錐手術(shù)。
進入了眼眶,抵達了額葉。
那是一種……
喊都喊不出來的至極痛楚與究極恐懼。
“是千百個迷宮傳來的回音?!?p> “是千百個崗哨傳來的喊話?!?p> “也是千百個話筒發(fā)出的命令。”
說罷……
女人的表情永遠凝固在那無窮無盡的驚駭恐懼之中。
蘭迪拿出懷里的詩集,找到了他較為中意的一段。
“啊,蛆蟲,無眼無耳的黑心伙伴?!?p> “看,你們中間來了個快樂的死者?!?p> “請徑直穿過她的遺體,不帶一點內(nèi)疚。”
“告訴我,還會有什么來折磨?!?p> “這沒有靈魂的舊肉身,這死人中的死人?!?p> 他合上書本,聽著第二圓舞曲,有些陶醉。
而柯林,從未見過如此瘋癲之人。
“你恢復(fù)意識了……”
“真是抱歉,我沒想到會那么快,這……”
蘭迪看了看自己渾身是血的衣物,有些失措,補充道:“我真是太沒禮貌了,希望你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