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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酒星

橋上

祭酒星 度歲 4680 2022-03-29 21:23:43

  隨著時間的流逝,奔涌而去的韓倉河水隨著天色漸暗,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河中泛起的白沫漸漸的破滅消失了,失去了這些泡沫的襯托,失去了參照的事物,不過是對比兩岸的景致,也看不出來這水的流動了。

  最終江慕山坐在河堤上,盡管聚精會神的去感受,也感受不到河水的流動了,就連之前微微起伏的波瀾也平靜了,不復(fù)涌動,也不再奮力的拍打兩岸的河堤,之前隱隱的濤聲也沉寂了下去,無聲無息,不再得聞。韓倉河重新變成了一面映照天光的鏡子。

  日頭也漸漸的降下去,很快就觸到了地平線,可惜的是,韓倉河并不如云夢澤或是青海湖的浩渺,并未見到水天一色,日落在中的奇景。

  雖然夕陽的景致也很美,但是人流卻也漸漸的小下去了,但終究游人還是要回去吃晚飯的,河堤上散步時卿卿我我的青年情侶,或者是攜老帶幼的成年人們,也不約而同的向家里的趕,將這夕陽西下的景致拋之腦后。

  但是江慕山卻沒有離開,依舊坐在這長凳上,就像是一副思考者的石雕,靜靜的,沒有聲息,沒有動作,更沒有想到去吃晚飯的事兒,只是有些呆滯的在這坐著,目光停留在河上的景致上

  看著日頭漸漸的變得赤紅如火,點燃了天邊的火燒云,將白云燒出了一些粉紅色的味道,時不時中間也摻雜了幾點金光,把韓倉河變得半邊猶如火光一般,仿佛變成了一個流動的赤紅火河。

  盡管天色已經(jīng)漸漸的變晚,天光也開始渲染上了深藍的色調(diào),仿佛有一只巨手正在上面用無形的畫筆大肆涂抹,又漸漸的暈染開來,融入天際的顏色中。

  但盡管天色已經(jīng)開始發(fā)藍,乃至于漸漸擦黑,江慕山還是不太愿意走入那座城市,只是繼續(xù)坐在這里,感受著夜晚漸漸吹起的河風(fēng),在春日里,這種天色晚后從河上吹起的風(fēng),依舊帶來了絲絲涼意,

  回去面對這樣的陌生的城市,他寧可繼續(xù)坐在這里,雖說孤獨感對于他來說并不是值得享受的事情,但是他更不愿面對虛假的喧囂,盡管外邊再怎么喧鬧,可惜他的心門都是緊閉著的,靜的仿佛有人在里頭栽下了一株落葉滿地的梧桐。

  天色逐漸晚下來的同時,韓倉河畔,也漸漸的刮起了愈來愈大的冷風(fēng),攪動周圍的空氣,盡管黑夜并沒有被那紊亂它的顏色,但寒風(fēng)卻毫不費力的穿過有些單薄的衣物,像一把細密的鋼針刺在肌膚上,卻被江慕山護體的內(nèi)氣阻擋在外。

  但是夜風(fēng)依舊不甘的向上沖起,吹散江慕山了束起的長發(fā),那個木質(zhì)圓潤光滑的發(fā)簪斜斜的滑落下來,不過并沒有滑落在地上,而是被一只手接住了。

  但是木簪這次的敗下陣來,也解開了這愁絲的束縛,然而終究是生長在身上的事物,雖然被這寒風(fēng)裹挾,但卻還未被放逐入河,隨著流水前往遠處的碧色大海。風(fēng)讓他,江慕山這一頭長發(fā)變得迎風(fēng)飄揚,如一面黑色的旗幟,只是天色著實暗淡,便有些隱隱綽綽的,若是再遠一些,就看不清楚了。

  但江慕山?jīng)]有束上長發(fā),反而是放任其在風(fēng)中飄揚,也虧的是天色已晚,周圍沒有什么人,也并無將這一幕暴露出來的天光,若不然這樣的景象,一定能吸引大量的目光。

  然而隨著天色,韓倉河的水面也不再明亮了,漸漸的變得幽暗深邃,向下看去,白日里仿佛還能看到底下在流水的打磨下早已圓潤無棱的鵝卵石的清水,現(xiàn)在卻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見到一片難以形容的黑色,朦朦朧朧的,仿佛連形狀都失去了。

  平靜的河面上,甚至連一個水花都不再涌現(xiàn)了,仿佛河中的游魚,都已經(jīng)在水底深深隱藏了自己的身形,也見不到半絲光亮,像是一個吞噬一切后,讓里頭的事物永不得出的深淵。

  然而這個景象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不遠處城市當(dāng)中的燈光漸漸亮了起來,一片一片的,從遠至近,不斷被點亮,像是一片不斷蔓延的古怪疾病,如同大地的裸露傷痕。

  這些燈光以白色為主,透出一股子冷意,雖然其他顏色的光華也有,但只是零零碎碎的,就像是火堆當(dāng)中飄出來的幾點火星,成不了氣候,更照不亮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事物,最終還是被淹沒在白光中了,也被同化成了這樣冰冷的顏色。

  白光照在韓倉河的水面上,不是像其他河水上一樣的一片碎銀,而是一整片,雖然有時候也會被肉眼不可見的流動攪動扭曲一陣,如同被尖銳的刀鋒劃過的一片黏黏糊糊的莫名物體,但終究還是沒有破碎,重新擠成一大片。

  但是這樣的景象看起來并帶有絲毫的美感,反倒像是虛弱的久病者的蒼白面色,透露著病態(tài)扭曲的詭異感,配上逐漸變得陰冷的夜風(fēng),仿佛在這片黑夜當(dāng)中無形的游吟者的低語,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江慕山看著這一幕,也似乎是明白了一些這兒晚上為何沒有什么人愿意在這里停留,這里白天還是一片明艷的風(fēng)光,晚上就成為了凄然的荒地。

  但江慕山還是不愿意走,盡管這里已經(jīng)變得氣氛不對,讓常人能夠產(chǎn)生恐懼了,但是,就算現(xiàn)在離開了這里又怎么樣呢?無論走到哪里,終究還是自己一個人,江慕山雖然像是有社交恐懼癥一般不愿意回到這繁華的城市,但內(nèi)心卻是無比的孤獨。

  從江慕山認識到自己在這茫茫人海當(dāng)中的孤獨和迷茫那天開始,他就已經(jīng)不再是像之前那樣渾渾噩噩,像是欺騙自己一樣的與周圍的人假裝合得來,努力的跟周圍的每個人打招呼。

  但是在這人海當(dāng)中,盡管周圍喧囂,但事實上這些人往往都只是在忙于自己的事情,沒有一個能夠與他深交,更沒有一個能夠推心置腹。

  仿佛在人流穿梭的火車站上,只遺留了他一個不知自己要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的乘客,只能無措的看著周圍穿梭如同潮水的過客,看著每個人都乘坐上自己選擇或者是被迫擠入的列車中,然后在汽笛聲中離開這里。

  有時他想攔住一個人問問,但是對方都不會理睬他,或許是低著頭在看自己的車票信息,或許是匆匆忙忙的走開,也不給他搭話的機會,沒有人告訴他將去往哪里,也沒有人告訴他應(yīng)當(dāng)乘坐哪一輛列車。

  于是江慕山便搬到了山上,離開了那個讓人迷惑的俗世,拜了一個面目慈祥的師傅,談起頭上的愁絲長發(fā),日復(fù)一日的守著那個早已殘破不堪,陳舊而清靜的小觀,

  江慕山在山上也并不是能夠很合得來,他并不是忽羨神仙的人們,也不是心向大道的徒眾,當(dāng)不少羽客聚在一起坐而論道,討論修行上的感受,研讀仙經(jīng)時。

  縱使這場討論會上,玄音響徹,在經(jīng)驗的碰撞之間,迸發(fā)出了不少能夠指點修行的金玉良言,江慕山也并沒有參加這樣的集會,任由他們討論的多熱烈,所說的修行境界又講的如何透徹,仿佛讓人一點便通,一聽便明。

  江慕山也只是在一旁一遍一遍的掃著山道上的落葉,或者將酒星觀里里外外擦拭的一塵不染,江慕山盡管同他們隔的并不遙遠,只是幾步路的距離罷了,或許隔著墻也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但江慕山卻獨立于這群討論者之外,像是一架沒有感情的機器,不知疲倦的運行著,這幾步距離就像是從未被試探的雷池,又像是深不見底的裂地峽谷。

  仿佛江慕山并沒有閑下來的時候,一刻不歇的工作著,嚴(yán)格的遵守著元辰宮的時間表,哪怕是修行,也更像是打卡上班,并沒有那些羽客修煉時的如癡如醉,也沒有那入定當(dāng)中,一定千年的氣魄。

  閑下來的時候,看著空空蕩蕩的周圍,連色調(diào)也是冷的,孤獨感就如同潮水一般淹沒上來,漫過口鼻,讓他感到難以呼吸,仿佛被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存在扼住了喉嚨。

  然而活著就是活著,縱使是空虛的活著,甚至于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卻依舊要給自己一個呆在這個世上的理由。

  不遠處的大橋,已經(jīng)亮起了昏黃色的路燈,雖然將大橋的橋面照的通明,但是在橋洞之下,卻顯出了一股更加濃郁的深黑,水面本當(dāng)如鏡,能夠映射出河岸旁的燈光,同時由于流水的性質(zhì),也能暈洇出些許的光暈。

  然而今日卻不知是如何,水面盡管倒映出了燈光,但是這昏黃的色調(diào)卻擠在一團,這不僅沒有被暈開,反倒是在波動當(dāng)中縮小的如一粒粒可憐的黃豆,不僅沒有將做黑暗點亮,反道令周圍在這樣點點亮光的襯托下,顯得更加黑暗。

  江慕山目光轉(zhuǎn)向大橋的時候,忽的產(chǎn)生了一個奇怪的感受,說不出來,但是感覺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有一些混亂,仿佛有什么危險的事情在眼前將要發(fā)生一般,這種感受是從內(nèi)心發(fā)出的,尋不到他的來處,也不知道他的起因,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心血來潮”吧。

  “這橋。。。。?!苯缴接行┮馔?,這種心血來潮往往預(yù)示著某種事情即將發(fā)生,而且與自身有極大的關(guān)系,這下他就更不愿意走了,反倒是聚精會神的看著這橋,想知道到底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

  天色越來越晚,最終漆黑的如同一團濃墨,大橋上面,昏黃色路燈發(fā)出的光仿佛是被擠成了一團,漸漸的也暗淡了下去,橋上的車輛也開始變得稀少,通過橋面時車輛帶起的風(fēng)聲與路面的摩擦聲也消失了,最終是等了很久,都沒有任何一輛車出來通行了。

  天上的星辰已經(jīng)遍布,就像是一個棋盤上落滿的無數(shù)棋子,可是韓倉河的水面卻沒有把它倒映出來,反倒是黝黑的如同終年不見天日的山谷,更像是宇宙之外不可名狀的虛空。

  雖然時間漸漸的過去,城市中并沒有雞鳴,也不知道如今是幾更天了,雖然手機上有時間,但是江慕山在平時里就是沒有看手機的習(xí)慣的,心血來潮的時候,人的行為也會反常。

  江慕山只是一直注視著橋面,甚至跑過去,拉近了這座大橋的距離,但他卻躲在陰影處,他能看見橋上的情況,橋上卻看不見他。

  這一種不得而知的能力,類似一種極度準(zhǔn)確的直覺,不少修行人都會有,江慕山只是毫無道理的覺得,只有躲在這里,能真正阻止一個悲劇的發(fā)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由于這夜已經(jīng)深了,寬闊的橋面上并沒有一個人,更沒有一輛車,一片死寂,就算有人在這里遺落下一根針,恐怕都能發(fā)出金石擲地的清脆聲響,周圍的環(huán)境,安靜的只能聽到黑暗角落當(dāng)中,江慕山自己的呼吸聲。

  然而,周圍環(huán)境的靜謐反倒讓人感到更加的慌張,不僅沒有給江慕山帶來安全感,反而個人沒有感覺到這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心跳也跳的更快,像是里頭有一個正在奮力擊鼓的戰(zhàn)鼓手,“咚,咚”的心跳上在這一片寧靜的環(huán)境當(dāng)中,顯的格外刺耳。

  氣溫變得更低了,仿佛回到了寒冷的冬夜,周圍的冷意令人一陣陣的直打哆嗦,連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來,若是尋常人,定然是早已跑回去了。

  但江慕山只是運轉(zhuǎn)內(nèi)氣,護著周身,依舊在這里等著,他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了,盡管周圍安靜的有些可怕,但他依舊隱藏在黑暗里,靜靜的等待,也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

  終于,不見人煙的橋面上,遠處漸漸傳來了腳步聲,還未看見人影,遠處一拖一拖的腳步聲就順著橋面?zhèn)鬟^來,鞋跟與堅硬冰冷的地面摩擦,發(fā)出的聲音刺耳,像是被人用蠻力拉扯的銹鋼鋸。

  橋面上昏黃的燈光下,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形,因為距離太遠,也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只是能夠看見是穿著一身白,腳下的步子一拖一拖的,頭也低垂下來,頭發(fā)散落在身前。

  若是常人看見一幕,只是以為會遇鬼了,也許會大叫著跑開,或者是兩眼一翻,干脆暈了過去,但江慕山并不是很害怕,但是他也知道這個人就是他要等的人。

  當(dāng)這個白色身影出現(xiàn)的時候,江慕山的內(nèi)心的那種古怪感受直接淹沒了全部的感官,有一種從心底透出來的冰涼與慌亂。

  但是,江慕山運轉(zhuǎn)內(nèi)氣,看這白色身影,卻并非是鬼類,只是一個活人罷了,雖然舉止奇怪,情緒也不大正常,但終究是一個活人。

  “他這模樣。。。。莫非不是要自殺?”江慕山看著周圍的寂靜,又看看這般深邃幽暗的韓倉河,心里頭也沒來,有的有了這樣一個想法。

  仿佛,現(xiàn)在投水下去,除了一個水花,也許就真的不會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跡了,甚至都不會有人知道,這里曾經(jīng)有一個人跳下了河去,對于那些對生命絕望者來說,對于常人來說這個荒涼可怕的地方,也許是這個世界對他們最后的善意。

  江慕山想到這一幕,也動了惻隱之心,有些想沖上去,但冰冷的夜風(fēng)讓他冷靜了下來,卻只止住腳步,繼續(xù)在黑暗中默默等待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不過精神卻變得無比集中,仔細的觀察著這個白衣人的一舉一動,企圖從蛛絲馬跡當(dāng)中,了解到對方的過往與這般失意的原因。

  他現(xiàn)在還并不知道這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就算真的是自殺,現(xiàn)在找不到原因,貿(mào)然上去也不能解開他的心結(jié),也許這一次攔下來了,但是如果將黑暗中的人救下來以后,卻不給他光明,這是一種更大的殘酷。

  自己總有一天要離開的,但是對方會不會再一次去自盡,誰又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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