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溫情時分
我回到了葉慈市的家中。剛一開門，亞里士多德就走到門口，迎接我。我蹲下來摸摸亞里士多德的頭，卻突然想到麥克斯得病的事，一時心里焦灼難安。我準備當下就去探望他，但又不知他轉院了沒有，或者是不是在做什么檢查不方便我去探望。于是我給麥克斯發(fā)去信息，詢問他現(xiàn)在在哪個醫(yī)院，情況怎么樣了。
“哦，還沒轉院。在聯(lián)系中，說起來，你有什么認識的人嗎？我想去馬太星中心醫(yī)院或者馬太星航空醫(yī)院?！丙溈怂乖儐柕馈?p> 馬太星中心醫(yī)院和馬太星航空醫(yī)院都是是位于葉慈市馬太星上最好的醫(yī)院之一。東州醫(yī)院屬于葉慈市醫(yī)院里很不錯的醫(yī)院，但比起馬太星中心醫(yī)院或馬太星航空醫(yī)院，還是有一定的差距。我想想自己平日做義工工作那些醫(yī)院，都是市郊或縣城中人手不足的中小醫(yī)院，自己根本就不認識馬太星中心醫(yī)院或馬太星航空醫(yī)院里的醫(yī)護人員…所以情急之下，我聯(lián)系了平日里因為工作繁忙很少聯(lián)系的父親，給他發(fā)了一條消息：爸爸，我的一個好朋友得白血病了，他想讓我?guī)兔枂栐谥行尼t(yī)院或航空醫(yī)院有沒有認識的人，你有什么關系嗎？半天后得到的回復是：沒有認識的人。我只好遺憾地將結果告訴麥克斯。
“沒關系，老弟。我還托別人也幫我打聽了?！?p> 我知道馬太星這個地方，因襲了一種深入星球文化歷史的傳統(tǒng)社會規(guī)則——私人關系在諸如求職、求醫(yī)、經(jīng)商、辦事中要發(fā)揮莫大的決定性的作用——這是一個“人情星球”：一切重大的人生事件的發(fā)展方向都倚仗你或你的家族所擁有的社會關系…我想起謝夫曼常常掛在嘴上的對這個星球文化歷史的不滿之辭：“對既得利益者，這是一種方便，對相關權益者，這是一種不公正，對受迫害者，這是一種殘殺?！?p> 我懷著一種十分抱歉的心情，和麥克斯發(fā)送說自己想要探望他的信息。結果得到的回復是直截了當?shù)木芙^：不用。別來看我。
麥克斯的病況和對我探望的拒絕使得我的心情實在是不好。不過我也能理解麥克斯是怎么一回事。他大概是不想讓我看見他病中虛弱的樣子。他回復我說道：“其實我是一個相當悲觀的人。一切都失敗了，我就要死了?！?p> “喂、你在胡說什么呢？好好治病啊?！蔽也铧c流下眼淚。
突然間我看到麥克斯蒼白沒有血色略顯浮腫的臉呈現(xiàn)在我眼前，他無奈地笑著，那笑容中有一種絕望的凄切的憤慨：“我就要死了！”那張臉先是對我喊叫了幾聲，最后那上面的憤慨與不滿全部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平靜的絕望：“我就要死了。”
顯然麥克斯已經(jīng)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靜和理性，他不斷地和我重復著說他就要死了。無論我再和他說什么，他只有這一句話回應我。我沒法貿(mào)然去探望他，這一天實在難熬。姑姑珍妮特也很反常地沒有待在家里。她在我回來的前一天出發(fā)去南陸旅游了，并給我發(fā)了訊息，說她不在的日子里讓我好好照管亞里士多德。當我問她她是要去南陸什么地方旅游，會不會見到我父母時，她卻沒有回復。
我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正感到孤寂，亞里士多德悄聲走來，轉了一圈，在我腿邊蹭了蹭，跳上了沙發(fā)緊緊地貼著我趴下了。我抱起它，把它放在膝上，用手摸著它渾圓的頭和鼓鼓的下巴。
“又胖了?！蔽液退洁炝艘痪?。此時亞特竟發(fā)來信息，問我在做什么。我告訴她我什么都沒做，只是剛到家，正在和亞里士多德在一起。
“拍一下，給我看看它?！眮喬靥m蒂斯回復道。
我拍了一段亞里士多德在我腿上安靜地趴著的視頻，發(fā)給了亞特。
“好可愛。哈哈。你養(yǎng)得有點肥了?！眮喬鼗貜偷馈?p> 我把這段亞里士多德的視頻發(fā)布在了社交網(wǎng)站上。就在收到亞特給我回復來的信息的時候，kiki打來了電話，告訴我她也回到了葉慈市。她問我一會要不要和她出去轉轉，然后到她家里喝幾杯。
kiki和我一樣，是葉慈市人。我們是中學同學，但她沒有在葉慈市繼續(xù)讀大學，而是去了彼得星讀大學，在霍斯維爾卡尼頓大學主修藝術學，畢業(yè)后又去了卡尼頓電影學院專修了電影制作專業(yè)，現(xiàn)在在彼得星的一家影視制作公司做視覺設計師。她和我關系一直很好，也樂于在我們都在馬太星的時候和我約會。我心里正因為麥克斯悵然若失，便欣然接受了kiki的邀請。
北陸的葉慈市已經(jīng)漸漸冷了起來，我和kiki約在晚上18:30到她家附近看電影。我給亞里士多德制作了一頓三文魚南瓜餅“大餐”后，拿出姑姑去南陸前留下的茶點，開始邊喝茶邊看書。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由于這一天起的很早，到傍晚時我已經(jīng)困倦得不行，但現(xiàn)在必須出門去和kiki看電影了。
kiki家離我家不遠，但要更靠近皇宮一些。我來到和她約定好的西宮電影院。遠遠地就看到她正靠在影院大廳最粗的那根立柱上等我。她身形嬌小，似乎上了中學就沒再變過，所以十幾年過去了，她的外貌和我當初剛認識她那會差不多，而這些年我卻不停地長高，現(xiàn)在她也只到我胸口那么高。我走近了她，她抬起頭，沖我溫柔地一笑，遞給我一瓶礦泉水。kiki心地純善，雖然身材嬌小，十幾年未曾改變，長相里卻一直透著一種女人特有的嬌柔嫵媚。她很喜歡和一群同學朋友打打鬧鬧，但是和我在一起時，這種愛嬉鬧的本性卻減了幾分，留下更多的是嫻靜溫柔。她這樣對我，只是偶爾和我開個玩笑，我反而不能識別出她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了。
熟人之間總沒有太多客套。我看見她，打了個招呼，沒想到她走上來一把抱住了我?！昂镁貌灰姟！蔽乙粫r沒再說出話來，我突然想起來中學畢業(yè)典禮那天，畢業(yè)典禮、合影都已經(jīng)結束后，在走道里碰到kiki，她也是這么一把抱住了我。當時她是哭著的，淚水在她臉上流得橫七豎八，像是決堤的河流。那時候她什么都沒說，只是抱著我一直哭。我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說出口。那之前我一個人在教室里默默地收拾東西和中學的回憶，kiki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對我說：“我要和你合影?！比缓笏业揭粋€同學，和我合了張影。那時我也什么都沒說。現(xiàn)在kiki更懂禮貌了，而我卻疏于準備。她松開了我，我正要去買票，她拉住了我的手說：“我都買好了?！?p> 電影是5D魔幻電影《狐仙3》，故事取材于黃金王朝中期的民間傳說，電影雖然是5D的，我仍然沒太看進去。電影里馬太星當紅女明星梅瑞戴斯飾演的“白狐仙女”在影院里那慘白巨大的面頰讓我聯(lián)想起最后一次見麥克斯他那憔悴蒼白的面容。我在極度疲倦的狀態(tài)下，堅持不在看電影時睡著。我看了一眼一旁的kiki，她全神貫注地看著電影，看得十分認真。電影射出的各種顏色的光束在她溫柔恬靜的臉上亂晃亂蹭，著實讓我不太舒服。
從西宮影院出來，沿著種有海梧桐樹的桑梓大道向南走1.6公里，左轉向東走690米就是kiki家了。此時的海梧桐仍舊是綠色的，但在夜晚的昏黃色燈光下卻變成了一種墨綠金色，透過這些海梧桐茂密的枝葉，路面上灑滿了靜靜的溫柔的黃色路燈光斑。我和kiki靜靜地走著，轉向小路的一瞬間，她突然打破沉默，用一種嚴肅的口吻，說了一句：“我有件事要告訴你?！?p> “你說?！?p> “你過來?！眐iki示意我離她近點。
“這沒有別人?！?p> “但我要悄悄地和你說。”
我只好湊近了她，低下頭。她踮起腳突然湊到我的左耳旁，吹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沒什么事?！?p> 我意識到被耍了。kiki說完哈哈大笑著跑開，在我前面蹦蹦跳跳地走起來。真拿她沒辦法。
kiki家境優(yōu)渥，她母親霍爾依很有經(jīng)商頭腦，我知道她們的姓氏。但她從來不讓我提及她的本名。因為她的姓氏本屬于黃金王朝皇室一族。后來發(fā)生了革命，社會制度也迅速地革新了……她母親用更加迅速的“手腕”，帶著大量的財產(chǎn)和kiki脫離了她父親的皇室家族，并且在革命黨發(fā)現(xiàn)一切前，改名換姓，改頭換面，開始經(jīng)營幾家實力雄厚的星際貿(mào)易公司?；魻栆朗帜芨桑裉焖辉诩?。
kiki拉著我登上她家門口的階梯，拉開門，牽著我進去了。我?guī)洗箝T，她像一只輕盈的小鳥一樣，一轉身趴在我胸前，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她就踮起腳，她有一股香甜的櫻桃氣息……kiki笑著跑開了，“利莫。你喝點什么？”我在門口正準備換鞋的時候，她已經(jīng)跑到了開放式廚房旁的餐廳里，正要打開冰箱，準備酒水飲料。
“來杯莫吉托，不會太難為你吧。”我突然也和kiki開起了玩笑?！霸趺磿??！彼沉宋乙谎坌Φ?。
我坐在kiki家開放廚房的吧臺上，看著kiki嫻熟地調(diào)了兩杯雞尾酒。
一杯長島冰茶，一杯莫吉托。我坐在沙發(fā)上，瞇著眼看著她走來，昏昏欲睡。她把莫吉托遞給我前，用吸管逆時針攪動了一下。我看到莫吉托里面的冰碴子和薄荷葉子在kiki家柔和的燈光下逆時針旋轉了起來，地攤上也像是灑上了一小片星光。
Kiki緊挨著我坐了下來，我突然想到我們還沒吃飯。便問她：“不好意思，才想起來，你吃過飯了沒？”
“沒有啊，晚上也不太餓。你餓嗎？”
“我也不餓。”我一點胃口都沒有，喝了一口莫吉托，冰涼的檸檬水混著清香涼爽的琴酒和著朗姆酒的馥郁甘甜……
“沁人心脾啊……你做的酒。”我贊嘆著，感慨道。
kiki喝了幾口長島冰茶，迷離地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最近還是在忙那游戲？”
“是啊，去高段位專業(yè)打游戲去了?！蔽艺f完凄苦地笑了一下，繼續(xù)說道：“這里環(huán)境沒彼得星好啊，電視臺的工作，你也知道，就像是半個偵探，半個特警一樣……”
kiki聽完，“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問道：“那么你就去轉職打游戲了嗎？”
我瞥了她一樣，只見她白皙的臉頰上透著微微的健康的粉色，酒精的作用使我更放松了，我對kiki歪著腦袋，柔聲說道：“你呢，看你狀態(tài)倒是不錯，最近還是在彼得星西風谷做電影嗎？”
“最近一直駐扎在達太星，做《星系之間3》的前期設計，需要到豪斯冰川取景?！?p> “豪斯冰川就是達太星最大的高原冰川了吧？冷不冷？”我一邊說一邊想伸手摸摸kiki的臉。沒想到她提前看出了我的想法，把酒杯從我手里拿過去，連同她自己的放在茶幾上，一歪頭，整個人貼在我胸前，頭倚著我，右手插進了我后腰和沙發(fā)之間的空隙。
“不冷啊。這樣就不冷?！?p> 我和kiki之間就像是有一種對彼此而言都永恒存在的“友誼”一樣，不需要定義、解釋和世俗意義上的約定，也談不上開始和結束。它好像一直都在似的。我感到頭暈目眩，仰起頭，看見了天花板上懸掛著沒有開啟的水晶吊燈，在夜色里閃著淡紫微黃色的金光。
和kiki在一起，我不用顧慮太多。她有一種春風化雨般溫暖濕潤的氣息，解開了一切枷鎖，讓人盡情釋放……
我醒來的時候，仍然迷迷糊糊的。我從臥室的開著的門看到kiki在向我走來。她進來時，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醒了，和我說了一句：“你醒了啊?！?p> 我還沒有睡醒，她走近到床邊坐了下來，繼續(xù)說道：“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p> 我竟然睡了一整天，“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嗎？”我驚訝地問道。
“是啊，你最近一段時間是不是很累？”她輕聲說著用手撫弄著我額前的亂發(fā)，然后她猶豫了一下，用一種略帶干澀的聲音問道：“亞特是誰？”
“怎么了？”
“沒什么。昨天你一直睡著的時候，移動設備顯示她找過你兩次。”
“你接了？”
“沒有?！?p> 我一把抱住kiki，把她拉到床上，她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想還是不要和她說太多《星球榮耀》和關于亞特的事——我感覺眼前這個溫柔純凈的靈魂之主和那個世界離得好遙遠?！敖裉焓乔嗄竟系奈兜??！蔽覝厝岬乜粗τ膋iki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