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黎江喊這么一聲,場內(nèi)眾人停了下來,那個胖子如蒙大赦,沖著黎江點頭哈腰道:
“黎小師傅,你快說句公道話!我們是不是放了金銀在你黎家做首飾來著?”
黎嫂子和丁香兒異口同聲喊道:
“哪有這回事,連憑據(jù)都沒有,我們不認(rèn)!”
聽到對方口中喊出和自己一樣的話,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頗感意外地對視了一眼,油然而生惺惺相惜之感。不過黎家嫂子隨即將目光投注在方沁眉身上,復(fù)雜的神色一閃而逝。
“我認(rèn)!”
黎江斬釘截鐵地道,場內(nèi)不由響起一片惋惜聲。那幾個討金銀的中年男子則頓時喜形于色,就差給黎江磕頭了:
“黎小哥果然信人也!”
“就沖你小哥這句話,我們便是損些金銀也可,只求能退還部分。”
“正是正是!”
黎江因為悲痛而顯得有些麻木的臉上微微掠過了一絲笑意:
“眾位伯伯若是肯退一步,小的哪有不退的道理?但方才小的已經(jīng)說過了,有部分金銀已經(jīng)熔煉,初步成型,實是無法退還原樣的物件來,還請眾位伯伯稍安勿躁,家父雖去,手藝卻已傳承于小的,小的自當(dāng)盡心竭力為眾位伯伯打造出滿意的金銀首飾,定不讓眾位伯伯的親事蒙羞!”
說著,他長長一揖到地。
那幾個男子面面相覷,眼中分明還有幾分猶豫。
方沁湄見狀,上前一步:
“眾位,古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該知道黎家哥哥乃是性情純良,不愿貪墨眾位的財物,若是換了另外的人,比如小女子……”
她微帶狡黠地笑了笑,語氣中淡淡的威脅卻是讓那幾個男人打了個抖,忙忙作揖告別:
“是了是了,是在下等魯莽,告辭!改日再來拜會!”
“想是有這許多人見證,你們該不會不認(rèn)賬,告辭告辭!”
一忽兒走得干干凈凈。
見這樁飛來的禍?zhǔn)滤查g消弭,大雜院中的眾人不由齊齊將驚訝的目光投向了方沁湄——這個瘦瘦小小的小女子,幾時修煉出這么一張利嘴了?!
黎嫂子情緒復(fù)雜地整了整麻衣孝帶,捧著黎大哥的靈牌上前沖著方沁湄福了福身:
“多謝小湄,若不是你……”
她看了一下黎江,眼圈陡地紅了,隨即卻浮上一層自豪的神氣來,挺著胸膛道:
“也許別人瞧著我家江兒是傻,我這為娘的卻實是覺得,江兒是我的好兒子,黎家的好兒郎!”
方沁湄看著黎嫂子此刻的模樣,心中軟了一角:是了,這就是父母……無論在外人面前脾氣如何暴躁,形容如何荒唐,但只要牽涉到自己的孩子,就會表現(xiàn)出無限勇敢的樣子。
她正怔著,就覺得自己袖子被人一拉,抬頭看去卻是丁香兒,小女孩兒眼中的神色也同樣極為復(fù)雜,有一絲感激,有一絲忌憚,甚至還有一絲諂媚,一絲乞求:
“正是呢,就像我平日和小湄說的那樣,黎家哥哥最厲害,最善良了,對不對,小湄?”
方沁湄不由啞然,丁香兒到底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少女,她的這點小心思擱在心理年齡足有倍數(shù)之遙的方沁湄眼中實在算不上什么。另外,那位黎江雖然乃是純正的花樣少年,但擱在前世領(lǐng)略過各種風(fēng)格花美男的方沁湄看來也絕對談不上驚艷到絕世出塵的地步。
所以,方沁湄伸手在丁香兒的手上輕拍了一下,鼓勵地笑了笑,隨即沖著周圍眾人團(tuán)團(tuán)一福:
“既是此間事了,小女子便先告辭了,家母有恙在身,小女子該去抓藥了。”
讓方沁湄意外的是,這話一出,幾乎在場看熱鬧的其他大雜院居民都熱烈地致以了問候,更出來好幾位大嬸表示要替她照顧方嫂子,這回方沁湄留了神,注意到這幾位大嬸似乎在照顧醒來的自己時也在場,方點頭同意了。
當(dāng)方沁湄引著幾位大嬸走向自家時,她瞥見碧池嬸嬸一臉掙扎地抱著孩子站在甬道邊,和方沁湄的視線相遇,她的臉頓時一紅,到底沒敢跟上來。
方沁湄自然更不會注意到,黎江站在她的身后,一雙黝黑的眼眸定定的瞅住了人群中她的背影,一瞬不瞬。
丁香兒看見黎江的神情,咬了咬牙,甩著辮子轉(zhuǎn)身大步跑開了。
…………
時近黃昏,街市上人群漸漸稀少。
城中偏西位置的菜市上,傳來一聲驚喜的叫喊:
“啊呀,好大的珍珠!”
嘩啦!傳出叫喊的攤位上頓時圍上了一群人。
這是一個賣水產(chǎn)的攤位,水淋淋的排開了魚、蚌、蛤蜊、泥鰍等物,攤主是個濃眉濃須的打魚漢子,身上一件短褐,散發(fā)著洗刷多少遍也散不去的魚腥味。
他的手中,捏著一只足有成人大小的蚌殼,殼子被短刀撬開,露出了里面軟塌塌的蚌肉,而蚌殼壁上,果然凸起好幾塊珍珠體,最大的一塊珠體竟有酒盅底大小。
一旁圍觀的攤販們不由喝彩道:
“老何,你這可是要發(fā)財??!”
“哎呀,真不賴!這叫啥來著,對了,叫開門見喜是也不是?”
“正是,開門見喜,好兆頭好兆頭!”
“快取出來仔細(xì)瞧瞧……”
那打魚的老何哈哈一笑,當(dāng)下用小刀劃開了蚌殼壁,撬出了最大的那塊。
當(dāng)珠體完全暴露在空氣中時,一旁圍觀者當(dāng)中年齡較長的人不由嘆道:
“唉,這樣的珠體,可惜了!”
“雖是珍珠,但長成這樣,實是賣不上價呀……”
惋惜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打魚老何也是濃眉一皺,捧著那塊珠體嘬住了嘴唇——這是一塊不規(guī)則的珍珠體,體量雖然龐大,卻歪歪扭扭的,完全談不上賣相。
老何有些不甘心,又將剩下的四五塊珠體都撬了起來,卻也同樣長得不齊整,表面總有些小小的坑洼棱角,或干脆沒有長成圓形。
打魚老何捧著這半手捧珍珠——雖是形狀不規(guī)則,屬于珍珠的寶光卻是熠熠生輝——不由瞪著眼睛不肯罷休,嘟噥道:
“難道真要空歡喜一場?!不,老何我偏想再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