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家家戶戶在做中飯的星期六,又一個重物墜地的巨響。
“喂,您好,這里是石子坡派出所?!?p> “警察!你你們快來!這里有人跳樓!一個女的!人已經(jīng)不行了!”
問清了地址,郭警官對旁邊整理資料的小劉催道:“學士路景春花園有人跳樓,我們趕緊過去!”
“郭哥,這個景春花園,聽著怎么這么耳熟?”小劉邊開車邊問。
“兩個月前也有人跳樓,記得不?”郭警官一臉嚴肅地說,多年從警的敏銳讓他不自覺產(chǎn)生了聯(lián)想。
“對對!”小劉忍不住驚呼“一個中學生!也是咱們出的警!”
到了現(xiàn)場,120已經(jīng)過來,圍觀的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郭警官和小劉迅速疏散了人群,設置了隔離帶,轉向地面那具腦漿迸裂,面容模糊的尸體。
小劉在搜查死者的衣服口袋,試圖找到能辨認身份的物件。郭警官邊詢問急救人員,邊查看現(xiàn)場情況。
“摔成這樣,應該是從50米以上跳下來的,也就是15層以上。”經(jīng)驗老到的救護老李跟郭警官說,倆人同屬一個轄區(qū),經(jīng)常合作辦案,已經(jīng)有了些許默契。
郭警官仰頭往上看,回憶閃現(xiàn),兩個月前的跳樓事件也是發(fā)生在這里,沒有錯。
“郭哥,死者身上沒有任何物件?!?p> “嗯,你去詢問一下圍觀的群眾,看看有沒有目擊者?!?p> 小劉走向人群,圍觀的人騷動起來。
一個中年婦女驚魂未定地發(fā)著顫說道:“警察,我剛經(jīng)過,就聽到后面一聲巨響,回頭一看,她人砸在地上了!”
小劉點點頭,轉向大家問道:“有人看到她從哪里掉下來的嗎?”
眾人紛紛搖頭,一個快遞小哥開腔了:“我當時正從大門往這棟樓騎,騎到半路才看到她掉下來,但是沒看到她從哪里跳的?!毙「缪鲱^模擬當時的情景“應該是十樓的樣子?!?p> “兩個月前這棟樓也跳了一個中學生,會不會兩人有關系???”一個老年人插話道。
“對哦!”
“這女的不會是那男孩的媽媽吧!”
“是不是???”
“還真可能誒!”
“太慘了!”
“這棟樓真的晦氣??!”
“咱們小區(qū)又要出名了!TMD!”
一時之間人群七嘴八舌喧鬧起來。
法醫(yī)的報告出來了,郭警官一邊看,一邊比對著電腦上的存檔信息,眉頭緊鎖。
上午的死者,馬麗花,女,45歲,離異,身前無固定工作,在沙縣小吃和服裝店打兩份零工,死因系高處墜地所致的死亡。
結案報告,死者,吳海陸,男,16歲,秋華中學高一學生,死因系高處墜地所致的死亡,親屬關系那欄,只填了一項:母親,馬麗花。
兩個月前,吳海陸從景春花園A5棟的20樓跳下,當場死亡。郭警官和小劉趕到時,馬麗花抱著她兒子的尸體,幾次哭得暈厥過去,即便意識模糊,馬麗花也是死死抱住兒子,救護和倆警察根本無法分開倆人。
那也是一個周六的中午,吳海陸起床,馬麗花罵了他一句,吳海陸就從20樓家中陽臺跳了下去。
詢問時,馬麗花一直口里喃喃地說著一句話:“我只是說他馬上模擬考了,還睡懶覺......”
“我真的就說了一句,馬上模擬考了,還睡懶覺,也不知道抓緊時間......”
說著說著馬麗花大哭又大笑,整個人陷入了癲狂的狀態(tài)。
所以這次馬麗花是因為無法承受喪子之痛選擇了自殺?郭警官思忖著,這確實是最合理的推斷。當然還要明天去了馬麗花家里做完偵查才能完全斷言是不是自殺。郭警官看看時鐘,已經(jīng)十點半,站起身,揉揉酸痛的腰,走向更衣室。
進到馬麗花家里,那是一個50平的小兩房,客廳餐桌上放著沒吃完的面條。房間里沒有異常,陽臺上擺了凳子,上面有依稀可辨的腳印。刑偵科的同事在勘察全屋,郭警官端起桌上的面條,下面一張紙條露出來,寫著八個字:我是罪人,兒子等我。郭警官轉頭望向陽臺,想象著當時的場景:馬麗花在喪子兩個月后的一個同樣的星期六中午,情景重現(xiàn)讓她精神一瞬間崩潰,沖動下選擇了自殺?郭警官盡管唏噓,也本能的慶幸,基本確定這是一起自殺案件了。
“郭隊,你過來看一下!”一聲呼喊讓郭警官放松的神經(jīng)立馬繃了起來。
刑偵隊華子把從主臥床頭柜里拿出的一疊紙遞過來。
最上面那張A4紙上只有短短的兩行字:
“你就是個罪人。害死了自己兒子,還要害死我們嗎!”
郭警官頭皮一陣發(fā)麻,這起自殺案件沒有那么簡單!這些紙條指向的人無疑是馬麗花,但是誰做了這些紙條?
郭警官細細看著每一張,都是大同小異的話,其中一張引起了郭警官特別的注意。
“你造的孽,害我們這棟樓成了兇宅,誰還敢買??!快滾??!”
所以這些紙條的來路是這棟樓的住戶?
勘察結果出來,馬麗花確系自主的自殺。郭警官走訪了她打工的小吃店和服裝店,店員都說兒子死后的一個月,馬麗花復工,狀態(tài)尚可,看樣子在努力平復,但是一星期后明顯變得反常,嘴里模糊不清地自言自語,依稀可以辨出“罪人”“該死”的話,兩家店都體諒她,就沒有苛責,想著過段時間就好了。
郭警官結合所有細節(jié),把過程捋順了。兩個月前,馬麗花喪子,大概一個月后,收到鄰居的泄憤紙條,看數(shù)量,應該持續(xù)到她自殺之前,最后,馬麗花自殺。
郭警官知道這些紙條很難被定義為犯罪,但是無疑對馬麗花的死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在喪子的巨大悲痛和自責下,她又遭到了鄰居的圍剿,當然,他們或許真的不想置馬麗花于死地,只是因為跳樓事件導致自身的房價暴跌,遷怒于馬麗花,想借這種方式迫使她搬離,讓他們的財富擺脫掉這個晦氣的女人造成的陰影。馬麗花在長期的驚恐洗腦下,也在間接害死兒子的強烈自責下,內(nèi)化了自己雙重罪人的身份,走到了最后一步。
荒誕照進現(xiàn)實,鄰居的所作所為讓郭警官想起一句前段時間的言論,套用在這里:她失去的只是兒子,我們失去的是幾十幾百萬的房款??!
因為馬麗花的死,景春花園A5棟乃至整個小區(qū)成了都市傳說一般的存在,所有買房者和中介避之不及,更不用談什么房價。
結案很久,郭警官時不時回想,卻一直想不通一個問題,選擇用同樣方式離開的馬麗花,是為了體會兒子最后的感受嗎,還是,她理智尚存小小的反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