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陵一眾,身影終是停下。唐秋梨一陣喘息,奔走了近半個時辰,可算是死里逃生,躲過了那墓尸陣。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再要跑下去,我就得……就得……橫死在這木王墓中了……這木王墓中安葬的,到底是何許人?這墓中,怎那么多死尸?”唐秋梨不解,看向陸陵追問。
陸陵一愣,“你問我?”
“是啊,師者傳劍授法解惑也。不問你,我問誰?”唐秋梨瞪眼,倒是幾分無賴。
“唐姑娘,錯了,錯了。是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也?!碧K墨糾正,而后繼續(xù)說道:“陸少俠不知這木王墓中,死尸因何而來,也是情有可原?!?p> “蘇某倒是知道,這其中因果。這事得從千百年前說起。木王為皇帝親叔,位高權重,平生所愛,一是蕩寇平叛,二是鑄刀造劍。他為中土之上,難得的鑄造大師,窮盡畢生之力,造就三刀四劍,流傳于世?!?p> “后帝皇鎮(zhèn)壓,木王不敵逃竄。為后世復興,其命一萬親軍,費了數月,挖出了這木王墓,將畢生蕩寇平叛所奪財寶,盡數藏于墓中??蓢@,木王終是死于帝王之手?!?p> “既是如此,那這墓中死尸,到底是何處而來?”唐秋梨還是不解,繼續(xù)追問。
“木王身死,尸身被手下所藏。帝王震怒,一令敕下,所有木王麾下投降者,盡數被屠殺。當時,這木王墓外,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死者被斬下頭顱,曝曬三日三夜。而后,官軍撤離,就是留了這無數尸身?!?p> “木王屬下,留有一活口,僥幸逃脫。其忠心不二,不忍弟兄們死后陳尸,僅憑一人,便是偷盜尸身。一日七具,足足偷盜了三年,這才將墓外的所有尸身,處理完畢。想來方才那些無頭尸身,就是傳聞中的木王手下罷。”
唐秋梨聽言,頓時毛骨悚然,沒想到這些都是木王的收下,曝曬了數年,而今又是掛在墓中千年,就是可怖。再一想到那尸身上蠕動的長蛆,那黏糊糊的尸油,唐秋梨就忍不住作嘔。
她急忙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及周身,生怕沾惹那尸體上的尸油,惡心到自己。
“不用看啦,你身上若是沾惹了尸油,只怕早就中毒了。”蘇墨取笑。
唐秋梨一哼,而后又覺得奇怪,“不對啊,你說的這都是千百年前的事情。這千百年前如何,你是如何知道的?”
蘇墨一笑,淺淺得意,“蘇某精通奇門遁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能掐會算。別說千百年前的事情,就是萬年前的事,蘇某也略知一二?!?p> “哦”,唐秋梨點頭,“師傅,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又是一個,與你一般的神棍?!碧魄锢娲笮ΓΦ脷g喜。
陸陵聽言,手握破云劍,就是以劍柄敲在唐秋梨腦袋,“你這丫頭,連師傅都敢戲言。你莫不是想抄千金方三千遍?”
“啊?一來就抄千金方三千遍?我還是你收的好徒弟么?”唐秋梨叫嚷,撅嘴不喜。
“少貧嘴,沒事多向你姐姐學學。她可比你溫柔乖巧不少?!标懥険u頭。
“師傅,我沒聽岔吧?你說我姐姐溫柔乖巧?”唐秋梨一笑,故意壓低聲響,“師傅,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是沒見她惡狠狠的樣子,活像一頭母老虎……”
猝不及防,唐秋梨的腦門,又是挨了一擊?!鞍パ剑l又打我?”唐秋梨定睛一看,只見唐少橙近前,手中秋刀一晃。
唐秋梨咽下話茬,急急改口,“師傅,你方才說的都沒錯。我姐姐啊,那就是溫柔乖巧。她美若天仙,知書達禮,可是世間難得的女子?!?p> 陸陵聽言,忍不住竊笑。唐秋梨說完,急忙往前,躲開唐少橙。她正欲往前,卻是被蘇墨叫住。
“唐姑娘,你方才不是不信,我有通曉天地的大能么?”蘇墨伸手一指,“由此而往,不出一里,便是有一道墓門。墓門高三丈,寬一丈,是一道玄關金門?!?p> “真的?”唐秋梨不信,急忙快步往前,走了不足一里,她身影停下,驚叫出聲,“這還真有一道墓門。”
唐秋梨上前比劃丈量,確定這墓門是一丈高。唐秋梨驚嘆,見蘇墨走來,幾句夸贊,“蘇姐姐,我算是服了。你倒是能掐會算,這墓門真是一丈寬。”
陸陵、唐少橙、楚南風、無名和尚近前。得見墓門,陸陵神色一變,“莫非又要闖陣?”
“那倒不必,看見了玄關金門上的凹陷圖樣么?那是三刀四劍的模子。只需將三刀四劍放在上面,自可開啟墓門?!碧K墨說著,打了打哈欠,不覺眼睛一瞇。越是往里,她越是困倦。
陸陵近前細看,果見那玄關金門上有一凹坑,與他手中的破云劍想像。這倒是簡單,陸陵思忖,與眾人說道,“神兵利刃都帶來了,大伙都放上去罷?!?p> 陸陵帶頭,先是將破云劍放在上面。唐少橙其次,將秋刀放在門上。楚南風緩步,將念陽刀放入。唐秋梨奔走,將手中冬劍放入門上,而后,將身后所背木匣打開,亦是將匣中相思劍也放在門上。
無名和尚面無表情,他身影近前,亦是將手中無心刀,放在門上。他的手碰觸到了墓門,而后一道寒意襲來。一個白衣少女的身影,浮現(xiàn)在他腦海。無名和尚一愣,而后忽是歡喜,“是她是她,就在這墓門之后?!?p> 蘇墨在旁見得,幾分詫異。
“怎不見這墓門打開?”唐秋梨見六把兵刃已在門上,好奇發(fā)問。
陸陵蹙眉,猜度了大概,“蘇姑娘方才說的是三刀四劍都放上去。這還缺了一把……”陸陵上前,看著最后一處空著的寶劍,“可是這第七把寶劍,該是上哪去找?”
一道劍意自墓門傳出。劍意氣勢磅礴,就是將無名震飛。無名身影墜落,跌倒在三丈外。
蘇墨心疼,急忙上前,“和尚,你沒事吧?”
無名和尚捂著腦袋,忽又覺得腦袋欲裂。他在地上一陣掙扎打滾,嘴里不住叫喊,“好疼,好疼,我的腦袋好疼……”
蘇墨看著他難受的身影,將他攙扶起身,“走,這木王墓中的真相,我們不看了。我們這就走,我?guī)愠鋈ァ?p> 無名和尚看著蘇墨,強作鎮(zhèn)定,搖了搖頭。他身子虛弱,宛若被抽干了神魂,言語棉弱無力,“不,我自蘇醒,就不知自己是誰,從何而來,要往哪去。這墓門后,有我要的真相?!?p> “真相真相,你就知道真相。我好不易等了你百年,還不及你心目中要的那個真相?!碧K墨看著無名,眼淚不覺流了下來。
“我……我實在記不起你是誰……姑娘……我知道你待我極好……可是……貧僧自有自己的路……”無名伸手,指向墓門之后,“這里邊,有貧僧想看的因果。還望姑娘不要阻攔?!?p> “我……記不記得不重要……我就是蘇墨……師兄……我就是你的蘇墨……不要再進去了……進去里邊,不會有結果的……我們走,前塵如何,不重要。往后去哪,也不重要。只要是你就好……”蘇墨急了,淚水吧嗒吧嗒地,就是往下流。
無名和尚勉強站穩(wěn),雙手合十,與蘇墨行禮,“阿彌陀佛,蘇施主,貧僧與你無緣。往后與你,也是無緣。還請施主自重,還望施主成全?!?p> 蘇墨冷冷一笑,頓時心如死灰,“可真是個薄情人。你既想知道這墓中真相,你就等在這吧。我倒要看看,你等個千年,這墓門可是會開不會開?”話音一落,蘇墨決絕,就是轉身離開。她腳步重沉,未有遲疑。
無名和尚在旁,看著蘇墨離去的身影,總覺得有些熟悉。而后,他自覺累乏,身影沉沉倒下。
緊接著,就是唐秋梨等人的叫喊,“和尚,你怎么了?你可別死了啊?!?p> 蘇墨聞聲,回身看去,見得無名和尚倒下,心上著急,急忙奔走回來,上前查看。
“怎么了?他這是怎么了?”蘇墨擦了擦眼角淚痕,關切發(fā)問。
“不知道,說倒下就倒下了?!碧魄锢鎽暋?p> 蘇墨細看了無名臉色,只見他臉色蒼白,幾近昏厥。蘇墨伸手,與他號脈,而后臉色突變。蘇墨不大相信,在無名身上一陣扒拉。她掀開無名和尚右手衣袖,見得他一條胳膊,皆是發(fā)黑,泛著淡淡腐臭之味。
蘇墨驚恐,這是尸毒。他這是何時染上了這尸毒?蘇墨細思,想到了墓尸陣中,他替自己擋的那一下。明白了,原來是這般,蘇墨苦笑。
她緩緩起身,看向無名,小聲發(fā)問,“你真要看看這墓門之后的東西么?”說話間,蘇墨又是難受,淚流不止。
蘇墨的話,無名還聽得見,他點了點頭,仍是倔犟認真,嘴里蹦出幾個字眼,“阿……彌……陀……佛……該……見……因……果……”
因果?蘇墨冷笑,長長一嘆,“這世上的男子,都是負心漢,說過些什么好聽的話,轉眼便是忘了……負心漢啊……可真是個負心漢啊……”
蘇墨回頭,看向無名,輕然一笑,而后掏出了一把匕首。她快步上前,及近墓門,嘴里說道,“六刃齊備,還不能開墓門,是因為這墓門中,還有一道陣法?!?p> 說話間,蘇墨伸手,按住六刃中央。大門瞬時異動,只見六刃飛速旋轉。六刃中央,浮現(xiàn)又一個凹坑。凹坑型如心臟,也是不同。
蘇墨舉起匕首,沒有絲毫猶豫,就是一把插入自己的胸膛,而后割過,將自己的心臟割下捧出。那一顆心臟血淋淋的,撲通撲通跳著,閃著一道金光,與那凹坑甚是吻合。
蘇墨一笑,“我以我心獻七竅,七竅玲瓏破玄關。師傅,得此心茍活于世,終見心上之人。我,心愿已了。總歸,讓他心愿了卻。”
說著,蘇墨就是將手中,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安放在墓門之上。
蘇墨回頭,看了看地上橫躺的無名,輕然一笑,“你這負心漢……自去找墓后的姑娘吧……我得走了……你可得一定……找她……”
話音剛落,蘇墨一具軀體,瞬時不能動彈,而后轟然倒下。她的四肢開始僵硬,而后四肢驚現(xiàn)傀儡木塊。唯獨身軀之處,尚且是肉身。她流落江湖,拜師學藝,一路艱險,就是為了找尋無名??上Я?,盡是空爾。
眾人見得,皆是吃驚,原來她也是傀儡之身。原來她的心,不是真的心。眾人頓悟,難怪她與常人不同,有窺心之能,卻總是一副累倦。
無名見得,眼睛微瞇,不覺垂淚,甚是悔恨。這是怎了?怎見她死了,這般難受的?無名不解,難掩臉上淚水。
玄關墓門,嘎吱一聲,緩緩而開。眾人看去,只見墓門之后,是一副玄冰棺槨。棺槨冒著寒氣,渾身透亮,內中包裹著一名女子。
“是這和尚的老相好?”唐秋梨驚叫出聲。
“扶我起來”,無名看向楚南風,小聲央求。
楚南風近前,將無名攙扶起身。無名定睛,看向墓門之后,只是一眼。他腦袋又是劇烈疼痛。他捂著腦袋,一陣搖晃,而后又看了玄冰棺中的女子一眼。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無名冷笑,一切都想起來了。他強撐子身子近前,將蘇墨摟在身前,“師妹,師兄回來了……師兄回來了……師兄就是個負心漢……”
無名眼角垂淚,甚是痛楚,“我怎就沒想起你是誰呢?你我就是在這,守了百年。我怎就忘了?”
眾人詫異,甚是不解。這無名和尚,竟是在這守了百年?眾人難以置信。
一道劍氣縱橫,自玄冰棺中冒出。劍氣恢宏,如山如海。而后,玄冰棺頓時削開,化為無數冰屑墜落。眾人詫異,急急看去,只見棺中少女,雙腳赤裸,手握長劍,緩步走了出來。她面容嬌好,肌如白雪,青絲長挽,甚是美艷。
少女近前,見得無名,臉上欣喜,“果真是你。無名,你還沒死?”
“你我三人,皆是服了不老丹,自是不會輕易死去?!睙o名應聲,神色冰冷。
“那日我眼見你師尊,將你擒拿。還以為他要殺了你?!鄙倥叵?,憶起百年前的事情來。
無名冷冷一笑,咬牙惱恨,“身為鎮(zhèn)墓使,與師妹同守木王墓。他人闖墓殺我?guī)熋?,卻不許我出手。誤殺他人,就是將我記憶塵封。丟在懸寺中百年,不聞不問。我無名,沒有這樣的師傅……我無名……絕不認他為師傅……”
少女自知無名之意,亦知他的過往。她點了點頭,“唉,你師尊是有過錯,可也是逼不得已。他窮盡畢生,就為守住這木王墓。蘇姐姐垂死,他也沒有袖手旁觀,而是將墓門中七竅玲瓏取出,救其性命……”
“是么?”無名冷眼,眼睛里冒出恨意,“救她的是七竅玲瓏心,害她的亦是七竅玲瓏心。上官清流,你看個清楚,我懷中的,就是她……”
上官清流聽言,看了看無名懷中,也是一驚,“這是……蘇姐姐?”她收劍伸手,試圖撫摸蘇墨的傀儡臉蛋。手伸在半空,她又是縮回,“生死有命,無名,你該知道的。還請……節(jié)哀順變……”
無名冷笑,笑得凄凄慘慘,“節(jié)你個哀,順你個變……你就是墓中活死人,哪里懂什么情深緣淺?罷了,玄關墓門已破,我也不再是鎮(zhèn)墓使了。守了你百年,我也該做回我自己了?!睙o名將蘇墨抱起,就是轉身。
上官清流見得無名手臂上的尸毒,將他攔下,“等等,你身上有傷,這尸毒我能治。”
無名苦笑,搖了搖頭,“若不是這尸毒,丫頭又怎會不管不顧,剖心開啟墓門?臨死,還要不忘囑咐我解毒??烧媸菈蛏档摹2槐亓恕硕静槐亟饬恕?p> “不解,你會死。”上官清流說道。
“死又如何?不重要了……”無名應聲,而后運了功法。一道內力自他丹田而出,就是游走周身,肆意沖撞。他的腦門,忽是浮現(xiàn)佛印。無名一身氣力,盡是恢復。就連手臂尸毒,都被壓制了下去。
陸陵在旁,驚嘆出聲,“這是佛門金剛咒術。以一身功法為注。咒術只能維持半個時辰。而后,佛印消散,人亦亡。”
“阿彌陀佛,貧僧無名,今日慧悟。行道遲遲不歸路,佛心已染墮紅塵。紅塵得遇俏佳人,奈何待你再三生?!睙o名大笑,一個飛身,懷抱蘇墨,就是狂奔,原路折返。
眾人見得,皆是嘆息,好一對癡情男女,就是明悟的太晚了些。
陸陵看向上官清流,身影上前,與她行禮,畢恭畢敬,“上官姑娘,你既在這墓中,可知墓中青靈丹,在何處?”
上官清流收劍,予陸陵還禮,“諸位既能啟這玄關墓門,想來就是當世,三刀四劍之主了吧。小女不才,冰封千年,也只不過是替先人,守著這墓中財寶。這些財寶,來之不易,斷是不能輕易予人……”
楚南風聽出了上官清流之意,他念陽刀出了刀鞘,“如此,是要破陣才能搶了?我等千里迢迢,來到這里,自是不會輕易離去。”
上官清流聽言一笑,“小女明白少俠的意思。這墓中寶藏,自是不能輕易予人。但若是有緣人,那便未嘗不可。幾位,且隨我來吧?!?p> 話音一落,上官清流領著眾人,就是往里。她手握鑰匙,開始開了一間石室,石室之中盡是金銀。金銀層疊,竟有數十丈之高。
唐秋梨驚嘆,“這么多金子銀子,富可敵國了?!彼碛敖埃褪且獡焓耙粔K,細細把玩。陸陵急忙伸手,將她扯住,而后搖了搖頭。唐秋梨悻悻然,有些不喜,只得作罷。
陸陵拱手致意,“我等此來,只為青靈丹?!?p> “哦,原來如此?!鄙瞎偾辶饕恍ΓI著眾人,繼續(xù)往里,走了數步,她身影停下,鑰匙一扭,又是開了一個石室。石室之中,盡是珠寶。珠寶碧紫,珍珠、翡翠、瑪瑙、珊瑚,無所不包。就連罕見的夜明珠,也是成箱堆砌。眾人見得,亦是驚嘆。
陸陵看著上官清流,又是搖頭。他拱手致意,“我等此來,只為青靈丹?!?p> “明白”,上官清流點頭,領著眾人又是往里,又是打開了有一座石室。石室之中,盡是兵刃。槍、棍、刀、劍……面目琳瑯。
“這些都是木王搜羅的神兵利刃,與你們手中的神兵,不相上下。若是有此,裝備山門,自可稱雄武林?!鄙瞎偾辶饕恍?,緩緩說道。
陸陵見得,又是搖頭,“我等此來,只求青靈丹?!?p> 上官清流聽言,拿著鑰匙,又是打開了又一間石室。
……
前前后后,上官清流開啟了石室一十四間,將金銀財寶、神兵利刃、稀罕石器、靈丹妙藥、珍稀藥草……盡數陳列陸陵跟前,陸陵皆是搖頭,只要這青靈丹。
上官清流一聲嘆息,看著陸陵,“陸少俠,你若再挑剔,可別怪我劍下無情了?!?p> 眾人詫異,至始至終,就沒有人告訴過上官清流,陸陵的姓氏,她是如何知道的?
“這有何稀奇,窺心之術,我也是會的。”上官清流一笑,笑得詭譎,而后她清流劍出了劍鞘,就是飛身,與眾人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