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店

　　他撫摸著她月牙兒般纖薄的肩，亂糟糟的黑柔短發(fā)，

　　她背對著他，蜷擁著身體，像只嬌小的白狐。

　　夜色透過落地窗一擁而入。他們所在房間是大廈頂層，價格最貴的。預訂的時候，安以德懷疑自己真的瘋掉了。

　　窗外，整座城市燈光匯集成的海洋，沸騰著。

　　他真希望日子永遠這樣，懷里有她，眼里有光，其它有什么沒什么都不重要。

　　“你有過幾個男人？”他輕聲問。

　　她沉默著。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他的確渴望知道。

　　今晚她在酒吧顯然是在等一個人。那個人有可能是柯鄞赫，也有可能是另一個男人。

　　如果答案是后者，那么很顯然，除了安以德，她還謀劃了備選方案，用來報復柯鄞赫的決絕和無情。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些?！彼话驳氐狼?。

　　“沒什么?！彼Z氣平靜?！安贿^可以告訴你，我有過情人?！?p>　　安以德心一沉。

　　想什么那？他暗罵自己。居然還妄想自己是她唯一的情人，怎么可能。

　　“哦?！彼G訥道。

　　“可我真正喜歡過的不多，”她繼續(xù)說，“你算?！?p>　　他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

　　“喜歡我什么？”他問。

　　“喜歡你踏實，不妄想?！彼f，推開他，坐起身，靠坐在床頭?！坝袩焼?？給我一支?！?p>　　他愣了一下。

　　“有?！彼φf。

　　她接過煙。他忙替她點燃。

　　她默默地吸著，眼睛望著別處，沉思著。

　　“吸煙對皮膚不好?！卑惨缘滦⌒囊硪淼卣f。

　　她瞥了他一眼。

　　“除了你老婆，你還有過其它女人嗎？”她隨口問道。

　　他心想你不就是嗎？然而他不敢這么說。

　　“沒有?！彼侠蠈崒嵉鼗卮?。

　　她笑了。

　　他的臉微微一熱。

　　“我一直忙著賺錢，你知道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彼忉?。

　　她理解地點點頭。

　　“這樣挺好?！彼澷p地說。

　　“今晚在酒吧似乎在等誰，對嗎？”

　　梵雅沉默片刻，點點頭。

　　臨睡前的意識中，他記得梵雅躺在他懷里。

　　他閉著眼睛嘟囔了些什么，都是些發(fā)著狠的親熱話。那些話在他是平生第一次說，平時想想就覺得臉紅心跳，肉麻無恥的。

　　然而現(xiàn)在，在她面前，它們十分自然地脫口而出，仿佛本該如此似的。

　　他睡得那么沉，像被催眠了似的，和死差不多。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睜開眼，看見朦朧的晨曦中，梵雅站在半開的通風窗口，踩著窗欞上，眼睛盯著地面，短發(fā)在風中飛舞。

　　安以德嚇得魂兒都飛了，從床上一躍而起，沖了過去，一把將她抱下，滾落地毯上。

　　“你想干什么！”他怒道，坐起身，瞪著她。

　　她不說話，眼神直愣愣的，渾身不斷地打著哆嗦。

　　安以德忽然想起什么，忙去找她的皮包。果然，他在包里發(fā)現(xiàn)一個白色小藥瓶。

　　他將她放在床上，用被子裹緊，關(guān)上窗，燒了些開水，擰了條熱毛巾。

　　期間，他打開手機百度。

　　抗抑郁藥。他明白了。

　　服了藥，她像凍僵了的蛇一樣縮在被子里不動，一言不發(fā)。

　　他坐在她身邊，默不作聲。

　　不知多久，她的目光不那么呆滯。此時，窗外已經(jīng)大亮。

　　“我怎么啦？”她喃喃道，詢問地望著他。

　　“沒怎么?！彼崧曊f，“做噩夢了?！?p>　　“總做噩夢?！彼f。

　　她無言地望著他，目光平靜而親切，仿佛他和她已相濡以沫半個世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似的。

　　“吃完早飯，我?guī)闳メt(yī)院，”他說，“經(jīng)常做噩夢不好?！?p>　　她輕輕搖頭。

　　“不用，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p>　　他凝視著她蒼白的臉，心揪成一團。

　　他愿意成為她的情人。

　　然而他也知道，這世上有相守一世的夫妻，卻罕見相伴到老的情人。

　　情人多半是要勞燕分飛的，伴侶卻不同，因為有根線拴著。

　　他想到妻子，心生愧疚。他該給她打個電話的。這一整夜，她難免胡思亂想，徹夜難眠。

　　對妻子，他連杯熱水都未曾遞過。而面對梵雅，他像個卑微的仆從。

　　早飯后，他將她送回南郊。

　　在黑色雕花鐵門前分手時，他不安地說了句，“過幾天我給你打電話?！?p>　　然而她只是沖他嫣然一笑，就進了門。

　　三天后他給她打電話，她手機關(guān)機了。一周，他再打給她，語音提示是無法接通。

　　他擺弄著那條細細的銀色腳鏈。

　　那是離開酒店前，他在床上發(fā)現(xiàn)的。她沒發(fā)現(xiàn)，他也沒提醒，而是悄悄收了起來，留作紀念。當時他就有種不詳?shù)念A感，她再也不會見他了。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