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許平安正欲出聲時,腹中有響動傳出,這才想起今日除了早上吃的那串糖人外,已經(jīng)顆米未進(jìn)了,儼然腹中空空如也。
“好了,前輩,咱們還是先挑個地方吃點東西吧?!崩罹苾郝劼曅α诵Γ挥X得前輩的性子過于憨直了些,臨了還被那書靈嘴上占了便宜。
“清河居已經(jīng)打烊了,不知前輩喜歡什么吃食,酒兒從新挑個地方。”
“酒兒姑娘不必如此麻煩,”
“順道找個地方吃點便是了?!?p> “那便依前輩所言?!?p> 李酒兒從善如流道,眼下未至宵禁時段,城中其余的酒樓也都開著,還是不少的選擇的余地。
“喂,喂,喂……”
書中小人見沒人搭理自己,慌忙的揮著雙手,證明著自己的存在。
“倒了忘了你喜歡什么吃食了?!?p> 許平安拍了拍腦袋歉意道。
“小糖人……糖人不喜歡吃食……”
“小糖人只喜歡吃書!”
書中小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極為開心的事情,雙手拖著下巴,睫毛忽閃,便是嘴角留下一串晶瑩的水珠也是不知。
“吃書?”
許平安想著眼下李唐書冊的價格只覺得頭大如斗,不說那些名作孤本,便是尋常雕版印刷的書冊也絕不便宜,即便是自己嘔心瀝血提前搞出活字印刷來,書冊的價格依舊不菲。
“嗯!”
書中小人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只要是小糖人吃下的書都可以記下的,往后也可以更好的指點你?!?p> 書中小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挺胸道。
“對了,小糖人胃口也是不大的?!?p> “一次吃一兩冊就夠了?!?p> 看著許平安為難的神色,書中小人揮舞著小手連忙解釋道。
“一兩冊?”
許平安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
“嗯,嗯!”
書中小人眼珠子都快放光了。
“下次一定!”
許平安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道。
“下次一定?”
書中小人有些疑惑。
“前輩的意思就是今晚吃不成了?!?p> 一旁的李酒兒很是貼心的解釋道。
“你,你,你們……”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前輩這般高風(fēng)亮節(jié)的讀書人,自然應(yīng)當(dāng)是兩袖清風(fēng)才是,怎么能滿身銅臭?”
“不過嘛,你要是讓本官高興了,興許還能讓你吃個痛快?!?p> 書中小人咬了咬牙氣得說話都不利索起來,倒是一旁的李酒兒突兀的想起了緝?nèi)f司庫房內(nèi)的萬卷藏書,若是把這書中小人放進(jìn)去不曉得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想來對前輩的幫助應(yīng)當(dāng)挺大的吧?
啐,應(yīng)當(dāng)是不小心溜進(jìn)去才對!
李酒兒莫名的輕啐了一口后,便沿著河堤往前走去,余下身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許平安騎在老驢上發(fā)著呆。
兩旁楊柳依依,天上一輪明月高高掛起,
兩人沿著富陽的河堤往前走去,很快一處通火通明的酒樓便映入眼簾,門前人潮如織生意甚是興隆。
“春風(fēng)樓?”
許平安看著這個俗氣至頂?shù)拿窒乱庾R的念叨出聲有些移不開步子。
倒不是說看上了門口那個穿著襦裙酥胸半露正在攬客的豐腴婦人,也不是說被二樓倚窗笑靨如花的妙齡女子亂了心神。
只是單純的覺著這樓里有妖氣,而自己作為一名兼職的道士,理所應(yīng)當(dāng)舍生取義降妖除魔!
“這樓里有妖精!”
許平安拍了拍胯下的老驢停穩(wěn)后,望向一旁的李酒兒很是認(rèn)真的開口道。
“妖精?”
李酒兒望著那塊招牌有些難以置信道。
“對!”
許平安篤定的點了點頭。
“呦,這位小道長說得可真準(zhǔn)!”
李酒兒話音還未落下,春風(fēng)樓門口正在攬客的婦人便極為熱絡(luò)的湊了過來,見慣了三教九流的人,這老鴇子對李酒兒身上這身官服倒也不懼。
畢竟如今的大唐萬邦來朝,風(fēng)氣本就開放,莫說尋常百姓,便是朝堂高官,書香門第,也是以狎妓為樂,平日來此的官員不在少數(shù),便是縣衙里的老爺也是這里的??汀?p> “咱們這春風(fēng)樓里,其他的說不準(zhǔn),可小妖精向來是管夠的。”
那豐腴的老鴇揮著畫扇打趣道。
“好俊俏的小道士,這唇紅齒白的模樣怕是比書里那些被狐貍精勾走魂兒的書生,還要生得好看?!?p> 二樓有女子的嬌笑聲傳來。
“那豈不是要勾走狐貍精的魂兒?”
有同伴打趣出聲道。
“若是這小道士瞧得上姐妹們的蒲柳之姿,便是倒貼銀子想來也是樂意的,全當(dāng)給觀里添些香火。”年紀(jì)稍大的女子說到這還故意挺了挺胸跟著起哄道。
“好生輕浮!”
李酒兒看著二樓那挺胸的女子后又低頭往自己的胸口看去,神情有些低迷,本就是緝妖司這般權(quán)柄極重的部門,繞是在風(fēng)氣開放的大唐。
女子的身份還是有些束縛,
遂,自己平常都是用白布縛著胸。
長此以往,嗯,比不過也是在常理之中,何況長此以往,自己還給朝廷省下了不少布料,想到這李酒兒重新昂首起來。
“這里真的有妖氣!”
許平安低頭避開那白得有些晃眼的月光,轉(zhuǎn)身看著身旁的李酒兒義正言辭道。
“這位小道長好生風(fēng)趣,既然如此,待會還請道長降妖的時候溫柔一些,咱們春風(fēng)樓里的妖精可經(jīng)不起太大的折騰?!?p> 那豐腴的婦人聞聲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看著許平安意有所指道。
“酒兒自然是相信前輩的!”
李酒兒看著許平安的神色卻不疑有假,煙花柳巷本就藏污納垢之地,生出些許妖物,邪祟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妖精一探便知?!?p> 李酒兒說完便自然的往春風(fēng)樓走去,發(fā)絲早已撩到耳后用木簪縛住,加上那眉眼間的清冷的氣質(zhì)和那身黑色的獬豸服一時間倒是吸引了不少樓里姑娘的目光。
“沒想到這位官爺竟也是生得如此俊俏,這幫浪蹄子今夜也算有福了……”
夜色下那老鴇子一時間倒也沒瞧出性別,只是看著二人的背影輕嘆道。
“若是往前推上十年,也便宜不了……這幫騷狐貍!”那豐腴的婦人瞧著倚靠在二樓窗邊的女子全都不見了蹤影心里也是有些吃味。
“果然有古怪!”
剛剛踏入春風(fēng)樓,一旁的李酒兒便輕聲念叨道,放眼望去不過戌時整個大廳便已經(jīng)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正中高臺,便是身旁凄苦得衣服都穿不起的女子也不曉得憐惜。
“且在看看吧?!?p> 二人挑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李酒兒的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高臺后那珠簾后的女子身上,想要知道這樓里的古怪。
不知何時,高臺上的珠簾被掀開,
端坐的女子也緩緩站起身來,臉上覆著一層面紗,看不清面容,可看那輪廓想來也是一位極為標(biāo)志的美人。
在看身姿更是頗為曼妙,當(dāng)?shù)闷痖T外老鴇口中那句磨人的小妖精,想來這人便是樓里的花魁了。
那女子起身后款款對著高臺下的看客行了一個禮,還未開口,便有數(shù)不清的用紅綢布裹著的錢幣被丟到了高臺上。
“謝過諸位客官對青兒的憐愛,青兒無以為報,便舞一曲給諸位客官助個酒興吧?!辈灰娒嫒?,可那柔媚的嗓音已經(jīng)足夠讓人酥麻了。
話音落下那女子身子輕盈的舞動起來。
曼妙的舞姿中透著幾分妖嬈,很是撩人,長袖漫舞間外層的衣衫被風(fēng)揚起,內(nèi)里的束胸若隱若現(xiàn),騰空紗裙飛舞時,底下眾人仰頭張望去,那為數(shù)不多的布料好巧不巧的擋住了灼熱的目光……
此時,不僅沒有唏噓的聲響,反倒是勾起了眾人的興致,喝彩聲不絕于耳,更有富家公子放浪形骸,仰頭灌下一大口美酒,敞著衣衫雙目發(fā)紅。
倒是一旁的許平安默默地低下了頭,只覺得有些晃眼,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自己掙了銀子,一定多買些衣裳送給這位姑娘。
舞至興起,
那喚作青兒姑娘竟是褪去外層本就輕薄的衣衫,舞姿也是越發(fā)的勾魂,纖瘦的身姿,宛若一條水蛇在高臺上游動,回眸間更是媚眼如絲。
“嘗過了方才曉得什么叫人間尤物,什么叫欲仙欲死,只是太費身子了些?!币粋€眼圈黑沉,面色蒼白的富家公子喃喃出聲道。
“賀兄,所言極是,那日嘗過滋味后,放才曉得什么叫食髓知味,回到家中夜不能寐?!币慌缘臅蛄颂虬l(fā)白的嘴唇連連應(yīng)聲道。
“與這青兒姑娘顛鸞倒鳳實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只是不知為何每每次日醒來,都渾身乏力的緊。”那富家公子摸了摸腰子感嘆出聲。
“哼……”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凡俗女子尚且如此,何況還是妖精,怕是被吸干了都不曉得?!?p> 角落中傳來一聲輕哼,李酒兒聽著這些污言穢語只覺得有些臟耳朵,腦海中不禁想起了那純陽子的詩詞,可回過神細(xì)細(xì)看去,又有些覺著驚奇。
那些入過這青兒姑娘閨房的人,身子骨未免太弱了些,乃至于身上看不出幾分活人的生氣,繞是如此,那些人依舊甘之如飴。
“勾人心魄,食人陽氣!”
“其中最常見的便是狐貍精,嘗嘗化作貌美女子,以容貌勾引,可如今卻聞不到半點狐騷味,春風(fēng)樓里藏著的這究竟是何種妖精?”
李酒兒深嗅了一口氣后,倒也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暗自猜測這妖精的身份起來,畢竟此處百姓太多。
高臺上,
那女子的舞姿相襯得底下的琵琶聲,靡靡入耳,勾得人心里癢癢,好似那條妖嬈的青蛇貼在自己耳邊,吐氣如蘭。
底下眾人只覺得口干舌燥,直往嘴里灌酒,更有甚至失魂落魄,腳步虛浮的湊到高臺下。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般若諸佛……”
唯獨,
許平安一人眼眸低垂,口中念念有詞。
“前輩如此關(guān)頭,”
“還不忘念咒警醒世人,實在……”
李酒兒尋聲望去心中更是涌起幾分敬佩。
“錚錚錚……”
一曲作罷,靡靡之聲散盡,
場中正在起舞的姑娘也停了下來,場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個繡球,當(dāng)青兒姑娘接過繡球往底下看去,目光所致所有人的呼吸的急促起來。
“還是老規(guī)矩,一曲作罷,青兒姑娘便開始丟繡球,誰能接到,今夜咱們春風(fēng)樓的花魁青兒姑娘便陪他共度良宵。”門口的老鴇子走入場中對著新客解釋出聲道。
“別嚷嚷了,開始丟繡球了!”
“青兒姑娘,朝這邊丟!”
當(dāng)繡球揚起的那一刻,高臺下徹底沸騰起來,爭先恐后的推搡著往前擠去。
“諸位恩客!”
“奴家這便丟了……”
高臺上的青兒姑娘似乎早就習(xí)慣了這般場面,絲毫不怯,反倒是語調(diào)溫軟的開口道,正準(zhǔn)備挑個體魄強(qiáng)健的男子丟去時,目光不經(jīng)意間瞥到了角落中的許平安。
原本抬起的手,竟是頓在了半空。
“這道長瞧著好生清瘦,若是搶不過這幫潑皮又當(dāng)如何?”
青兒姑娘暗自憂愁道,之前的打算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
“如此,也罷……”
突兀地念頭通達(dá)起來,
那青兒姑娘竟是一點腳尖從高臺上躍下,不顧底下驚呼的眾人,輕飄飄的落到了他的身前。
兩人隔著,不到一尺的距離,
那青兒姑娘竟是直接將繡球塞到滿臉茫然的許平安手中。
“小道長,今夜還請憐惜奴家!”
不等許平安開口,那青兒姑娘已經(jīng)握住了許平安的雙手,往樓上走去,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春風(fēng)樓,二層,
“這位,官爺您這是?”
正欲推門時,
青兒姑娘發(fā)現(xiàn)了跟在身后的李酒兒。
“姑娘,我們是一起的!”
許平安解釋出聲道,畢竟妖精和鬼祟不同,一人除妖還是有些危險,萬一被一口吞了怎么辦?
聽說妖精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有高手兄在身旁自己也能安心許多。
“官爺,也要入內(nèi)?”
“嗯!”
李酒兒聞聲很是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
“這……”
青兒姑娘看著二人面露為難之色。
“兩個人的話……”
說到這,青兒姑娘的目光落到了李酒兒腰間的令牌上,瞳孔微不可查的收縮了一陣,身子也綿軟幾分,可很快便恢復(fù)如常。
緝妖司的大名,自己自然是聽說過,何況是掌管一郡之地的命官,眼下,腿腳有些發(fā)軟,可當(dāng)目光落到那清俊異常的小道士身上時,又猶豫了一會。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男子尚且如此,女妖又怎能例外?
“得,加錢!”
青兒面頰上掛上一抹緋紅咬牙道。
“加錢?”
許平安頓住了步子面露為難之色道。
“青兒的意思是說道長可以免費!”
“不過,這位官爺?shù)眉渝X!”
青兒姑娘指著李酒兒慌忙解釋道。
“其實,也不是錢不錢的事,只是奴家比較信教,今夜只想和這位道長探討一下道法。”隨后又覺得有些不妥,怕拂了李酒兒的面子察覺出異常便低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