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書頒下:殿前司神武軍移屯盱眙軍,同統(tǒng)制吳浩,晉統(tǒng)制,授武翼郎。
之前,稱呼吳浩這位“同統(tǒng)制”,若帶上姓氏的話,一般都會喊他“吳統(tǒng)制”,這是呼“某副總”為“某總”的套路,現(xiàn)在,才真正成了如假包換的“吳統(tǒng)制”。
“統(tǒng)制”是差遣,即具體職掌;“武翼郎”是官階(全稱為“寄祿官階),代表級別,以及薪俸水平。
南宋的武官階多達六十級,“武翼郎”是第四十二級,從七品。
官品這樣物什,一個朝代有一個朝代的制度,不好縱向比較,做個橫向比較罷:
南宋時期,地方上,縣令,從八品;朝廷中,改左、右拾遺而來的左、右正言,掌規(guī)諫,從七品。雖然兩宋重文輕武,但也可以看出“武翼郎”大致在一個什么樣的位置上了。
要說明的是,兩宋官制,重官階,不重官品,單看官品,很多時候,看不出高下來,這是因為,同一官品,可涵括多級官階,其中最多者,竟一品而涵括多達二十級的官階!
“最多”的這一品,正正是武官階中的從七品:
其中,最高一級的“正侍郎”,第二十三級;最低一級的“武翼郎”——即吳統(tǒng)制的官階啦,如前所述,第四十二級。
莫以為吳統(tǒng)制被擺在了從七品最低一級就是不被重視,事實上,剛剛好相反。
照理,以吳浩的資歷、功勞——欸,根本就沒資歷嘛!至于功勞,擺在臺面上的,不過二者:其一,做了春秋坊一案中的線人;其二,趕跑了“三二流竄作案的小賊”,即是說,論功勞、資歷,授個相當(dāng)于兩班殿直的“成忠郎”“保義郎”,也不能算委屈他罷?
“成忠郎”第四十九級,“保義郎”第五十級,都是正九品。
現(xiàn)在可好,一竿子杵進從七品里頭去了!哼,真正是“朝中有人好當(dāng)官”呢!
這也是為什么要授吳浩以從七品中最低一級的武翼郎——既有了從七品的堂皇,又不至于過于被人指斥。
不過,議論只在臺面下,臺面上,即便言路,也是“識大體”的:
欸,現(xiàn)在可是把人家自膏腴繁庶之地往最危險、最辛苦的最前線調(diào)啊,不格外給些好處,誰干?
神武軍的人事中,另有一項,也頗引有心人的矚目:
原山陰縣主簿展淵,“勾管神武軍機宜文字”,授修職郎。
“勾管”即“主管”,也即是說,這個展淵,算是神武軍的首席幕僚官了。
南宋的文官階,分三十七級,縣主簿的官階,是最低一級的“迪功郎”;“修職郎”高一級,第三十六級,一般情形下,是試銜知縣的寄祿官階。
“有心人”想不明白的是:山陰縣,那可是富的流油的地方啊,這個展淵,吃錯了什么藥,好好兒的縣主簿不做,非跑到前線去做個幕僚?難道,就為了長那一級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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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軍北上,過江(長江)之前,走的全是水路,而且,全是運河。
紹興至臨安,臨安至嘉興,嘉興至平江,平江至丹陽,丹陽至鎮(zhèn)江,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路不下船。
水路的運力,實非陸路可比,運河的安全平穩(wěn),又非普通河流可比,之前,吳浩在紹興和臨安之間往返,不過只走了其中的一小段,現(xiàn)在,不由大發(fā)感慨:
南宋的基建,是真特么牛??!
如此經(jīng)濟實力,就是轉(zhuǎn)化不成軍力,也真特么豈有此理了!
神武軍于鎮(zhèn)江金山過江。
過江之后,若目的地是楚州的話,還可以繼續(xù)走運河——運河過揚州后,自南而北,依次串起高郵、寶應(yīng)、山陽,以楚州之南渡門為最終點。
揚州到楚州,走運河,幾乎就是一條直線。
無數(shù)糧草,通過運河,源源不絕,運往楚州,宋金對峙,楚州何以成為淮東戰(zhàn)場之最核心,原因就在這里。
不過,神武軍的目的地既是盱眙,過江之后,便棄舟登岸了。
吳浩有個感覺,過江之前,一路太平景象,自過江始,氣氛倏然緊張起來,渡口兩側(cè),水寨林立,刁斗森嚴(yán),戰(zhàn)船出入頻繁,很有點“戰(zhàn)區(qū)”的意思了。
略意外,這里只能算是“二線”,距真正的前線,隔著整整一個淮南東路,但看起來,這個戰(zhàn)備,似乎并不松懈?
之前,吳浩總有個“南宋軍隊朽敗”的印象——難道,我有些“成見”了?
他將這個感受說給展淵聽。
“這是水軍,”展淵一笑,“本朝的水軍,一向不弱,五大帥之后,步軍愈來愈不成樣子,水軍,倒沒有怎么變形?!?p> 哦……
吳浩心中一動:宋金以淮、黃為界,到了盱眙,不曉得要不要用到水軍?
以后呢?
他的思維,一向發(fā)散,進而便想:話說,那兩條大噸位運馬船,已走了兩個來回的長途海路了,已為普通水軍所不及,介個,能不能作為老子的水軍的濫觴呢?
這邊廂,他胡思亂想,那邊廂,展淵繼續(xù)說道:
“再者說了,今春,金人入寇,其中一路,自盱眙侵全椒、來安、天長、六合,游騎數(shù)百,直至采石楊林渡,建康大震——采石楊林渡在哪里?在鎮(zhèn)江以南呢!吃這一大嚇,還不趕緊嚴(yán)密江防?”
“采石楊林渡——就是虞允文大敗金主亮之處了?”
“正是!”
“好!不盈,先賢在前,如今,輪到你我兄弟了!”
“呃……是!自當(dāng)追隨統(tǒng)制,步武前賢,功垂竹帛!”
江防的嚴(yán)密,只是略出吳浩的意外;過了江,一路北上,沒走多久,便真正意外起來了。
一個是景象。
路上,車馬愈來愈少;路旁,空屋子,乃至斷壁殘垣,愈來愈多。
二字以括之——蕭條。
視線越過斷壁殘垣,荒草萋萋之中,一抔一抔的黃土,許多都是新墳。
一個是人物。
過江之前,面色紅潤、神情閑適的人物,隨處可見。
過江之后,這種人好像一下子都躲了起來,見到的,或者面有菜色,或者目光陰郁。
不過一江之隔,便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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