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的暖風輕輕地吹拂,澄清的鏡湖波光瀲滟。
三位主辦人兼評判一聲令下,這才女大會正式開始了!男賓席上的貴族公子少爺們的目光都向女賓船上投來。
第一位出場的是寧家大小姐寧若嫻,一襲秋香華服美輪美奐,她將作畫一幅。片刻后,應時應景的一副鏡湖斗艷讓眾人稱贊。
第二位出場的是安府四小姐安如玥,一身紅色勁裝,左手持弓,展示的是箭法。只見她走到船邊,右手從容抬起,眼神一凜,狠、準、穩(wěn)的一箭瞬間射向了鏡湖水中,隨即反手一拽,那箭連帶著五條魚回到了她的手里,原來箭的尾部連著一條極細的線。眾人皆是拍掌驚嘆,安四小姐可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
四人過后,便是吳夢妍了,今日她依舊是一身素白,上身是銀絲鑲邊銀鼠衫,綴著珍珠白玉石,下身是銀絲八寶裙,千絲黑發(fā)只是輕輕的綰了個松垮垮的發(fā)髻,配以典雅的玉蘭簪便再無其余裝飾,不施粉黛卻自有顏色。只見她亭亭裊裊起了身,翩翩然緩步走向場去,席地而坐,她將撫琴一曲。
林亦一看著吳夢妍,輕輕搖了搖頭,心中暗嘆,她這個大姐姐,當真是個美人,也確實會打扮。
場上的吳夢妍閉起雙眼,嘴角噙笑,芊芊玉手好似在琴弦上舞蹈,琴音婉轉(zhuǎn)悠揚,一音一調(diào)對眾人來說皆是美的享受。
不過也只是美罷了….
一曲奏罷,吳夢妍好似良久才回過神來,在眾人的稱贊聲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端坐在座位上,吳夢妍面上雖然沒有顯示出絲毫得意,心中卻十分歡喜,接下來就要看柳語溪表現(xiàn)的如何了。
后面的幾位小姐倒都是表現(xiàn)平平,不覺已經(jīng)是第十位了。
怕出意外,吳夢妍叫來身后的婢女香菱,小聲吩咐了幾句話后隨即又語調(diào)一揚,似是故意讓人聽見,脆聲道,“這螃蟹大寒,須得飲些燙酒才好?!?p> 香菱頷首退下,過了一會兒端上一壺滾燙的酒來。
旁邊的人注意到吳夢妍的動作,也喚來侍女端來燙酒。主位上的榮長公主也是注意到了吳夢妍這邊的動靜,螃蟹確為大寒之物,點了點頭,吩咐身旁的侍女道,“給小姐們端來燙酒,祛祛寒。”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吳夢妍端起酒杯,送至嘴邊,卻又立刻放下,這酒果真是燙呢,須得放放才能喝得下去。隨即裝作不經(jīng)意地看向了柳語溪的方向。
“?。 ?p> 一聲驚呼引得眾人都朝那聲音方向望去,原是一位侍女不小心將酒水灑在了一個小姐的身上,而那位小姐,便是柳語溪了。
那酒水滾燙,一滿杯盡數(shù)灑在了柳語溪白嫩嫩的手上,轉(zhuǎn)眼就起了好幾個泡!
驚呼一聲后,柳若溪便緊咬著下唇,不再發(fā)出一絲聲音,但臉卻漲得通紅,被燙傷的那只手亦是紅腫非常,止不住的抖動著。想是疼得緊。
榮長公主連忙派了隨侍的御醫(yī)前來診治。畢竟是她的人出了岔子,別人也不好說什么。
正在臺上賣力舞蹈的孫小姐也被這場變故停下了舞步,呆愣在原地,不知是該繼續(xù)還是下臺去,不過也不重要,反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的身上了。
林亦一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沉默不語,心中卻是若有所思,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為之?自己杯中這酒可沒那么燙??!
“回稟靖陽長公主、榮陽長公主和宣老王妃,柳小姐的傷勢并無大礙,只是短時間內(nèi)勿要用力,勿要碰水。”那御醫(yī)仔細檢查后又讓侍女給柳若溪擦了些藥膏后隨即躬身道。
榮陽長公主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下去吧?!彪S即又望向柳若溪這邊,帶著些許歉意道,“柳小姐,受驚了,是本宮的不是。”
既然人家榮陽長公主都這樣說了,自然不會再有人說什么,柳語溪也只是強忍著痛意笑著搖了搖頭。
“好了,還是繼續(xù)咱們的才女大會吧,莫讓這些事壞了大家的興致?!毙贤蹂χ鴶[了擺手,吩咐臺上的人繼續(xù)。
孫小姐咬了咬朱唇,定下心神,隨著樂師的曲調(diào)繼續(xù)她未完成的舞蹈,只不過被之前的事打斷,她的舞步明顯有些急促。眾人也只是潦草的看了看,提不起興趣。一舞作畢,孫小姐懨懨的下了臺。
接下來就該輪到柳語溪了。柳語溪最擅琴藝,今日她特地帶了祖?zhèn)鞯膶氊愅汕?,可惜如今她的手被燙傷,無論如何也彈不出什么好曲子了。
在座的眾人等了片刻也不見有人上臺,不由有些不耐,宣老王妃挑眉問道,“下一位上臺的是哪家小姐???”
柳語溪忿忿的目視前方,冷清的水眸微微閃動,“正是臣女,不過臣女如今手上有傷,怕是不能為大家展示琴藝了?!?p>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處傳來低聲嗤笑,“不會是柳小姐怕自己技不如人,才不惜燙傷自己的手以求蒙混過關吧?!?p> 柳語溪目光一凜,起身冷冷的朝那個方向望去,正是坐在吳夢妍旁側(cè)的安如玥,哼,她向來就和自己不對付,和吳夢妍那個賤人一樣!忍下心頭的怒意,柳語溪慢悠悠的說道,“安小姐的嘴倒是和你的箭法一樣…”
那安如玥被柳語溪如此明白的嘲諷一噎,向來講話不經(jīng)過大腦的她也不知該如何還擊,只得看向旁側(cè)的表姐吳夢妍,吳夢妍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言,安如玥的話已是挑起了眾人的好奇心,一傳十,十傳百,明日必定會有關于柳語溪的各種風言風語,人言可畏啊…
“如此,那柳小姐是要棄權了?”壓抑著心中不斷涌來勝利的喜悅,吳夢妍不動聲色的問道。柳語溪傷的正是右手,亦無法作畫寫詩,看她還有什么本事,哼!
這是在向她挑釁是嗎!?柳語溪心中不屑的冷笑一聲,難道她還怕她不成!
“棄權?這二字本小姐可從未說過,不過本小姐傷了右手,無法彈琴,也無法寫字作畫,吳大小姐如此推測也是情理之中啊,哎…”柳語溪抬起那只受傷的右手,好似不甚惋惜道,“不過可惜啊,本小姐向來不是認輸之人,既然用不得手,本小姐便為吳大小姐舞上一曲長袖舞,不知吳大小姐意下如何?”
吳夢妍極力掩飾面部失去控制的表情,作溫婉樣,“好啊....好...”
柳語溪看到吳夢妍的表情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林亦一又說道,“林小姐,語溪冒昧請你為我彈曲。我先去更衣,請眾位稍等片刻。”
林亦一呆愣在原地,叫她彈琴!?不是開玩笑吧?她倒不是不會,只是…真的見不得人?。⌒闹邪祰@道,柳姐姐啊,我叫你姐姐…她真是欲哭無淚,為什么不問問她的感受….
吳夢妍感覺自己被柳語溪戲弄了一把,臉上滿是忿愧,該死,柳語溪才藝雙絕,舞技定也不凡,想到這里,吳夢妍不由感到自己第一才女的名號搖搖欲墜。
其余眾人倒很是期待,喜切的等待柳語溪。
片刻后,柳語溪攜著驚艷非常的舞女裝扮翩翩歸來,一襲紅衣與她往常清冷的形象大相徑庭,但卻妖嬈非常,那如火般的熱情讓人移不開目光??闪Z溪的目光還是冷冷的,朝著眾人一禮便在臺上擺好了一個優(yōu)美的動作,只等林亦一的琴聲。
林亦一坐在臺上一側(cè),咬了咬牙伸出手,就算她不行也不能拖了別人的后腿,記得太后說過,一個人彈得琴好不好不僅要看琴技更要看感情。她只會一首,但卻練了一年,太后親手教的。
驀地,一聲脆響撕裂滿堂的寧靜,柳語溪妖冶的眼尾也突地勾起,開始了!
琴音不似尋常閨秀的清秀溫婉,而是破碎一般的嘶吼,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琴聲中傳來的悲傷和絕望。
林亦一只是彈著,順著自己的心,在撫到琴弦的那一瞬間,她喚醒了心中所有沉睡的往事,隨之而來所有壓抑的情感噴泄而出。
柳語溪從未聽到過如此驚人的曲子,卻也被林亦一的琴聲感染,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傾心的舞著。
在場的眾人已是驚呆,柳語溪舞的驚華絕倫,好似一團火焰在黑暗絕境中極力燃燒最后的生命;林亦一彈得空前絕后,好似人琴合一,他們從未聽過這樣的琴聲,卻都能感受到那琴聲所傳遞的一切。
心痛,悲傷,絕望,不甘,林亦一動情的彈奏著心里的故事,一抹清淚緩緩劃破臉頰,滴落在琴弦上激起清脆的低吟。
似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聲絕望的嘶鳴了結了這曲,林亦一暮然住了手,柳語溪也堪堪倒地,兩人皆是頓在原地,一動不動。
眾人亦是無聲的等待著,就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過了許久,內(nèi)心的狂流終于不再激蕩,林亦一輕輕吁出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柳語溪亦是默契十足的徐徐起身,她的心中雖然沒有林亦一那么強烈的情感,卻被林亦一所彈的琴聲所震撼,不自禁動情的舞出了適才狀態(tài),她從未如此肆意過!
主位上的三人皆是一副震驚萬分的模樣,就連臺上二人福身下了臺也渾然不覺。她們難以想象如此情濃的曲子出自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手里。
坐在座位上,喝了幾口茶,林亦一便將帶著些許顫抖的雙手盡數(shù)藏入袖籠里,低眉不看眾人各樣的目光,不再言語。用盡了渾身的氣力呢····
臺上的比試還要繼續(xù),但卻沒能勾起場下賓客的興致,是啊,在經(jīng)歷了那么驚艷絕倫的表演之后,誰還能看得下去乏味平淡的裊裊亭亭呢?所以之后上臺的官家小姐們也只能怨自己運氣不佳了。
感覺到一縷目光久久的注視,太過灼熱了,壓抑許久的林亦一禁不住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那目光傳來的方向,隔著紗質(zhì)屏風,模糊看到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長相頗為普通,但卻身姿挺拔,氣質(zhì)非凡,一身隨從服飾也無法掩蓋那通身的貴氣。
想來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林亦一暗自在腦中搜索,實在想不起來了,但不經(jīng)意的瞥見那人旁邊的那位,一身招搖紫色錦衣,一把精致的折扇輕輕扇動,不是沈慕白還能有誰?這才明了,那人就是沈慕白的隨從,可他一直盯著自己看個什么?
沈慕白對上林亦一的目光,勾唇一笑,狹長的鳳眼也輕輕上挑,林亦一看著沈慕白格外風騷的樣子心中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兒。長成這么個風騷樣子,還能娶得到老婆嗎?
“呵呵,”沈慕白搖著扇子歪頭嬉笑道,“盯著人家姑娘看什么?你不會真的看上她了吧?”他可一直沒有放過楚傾的動作,那直勾勾赤裸裸的眼神也不怕嚇著人家姑娘。
楚傾這才收回目光,給了沈慕白一個你奈我何的眼神,心中卻是百般滋味。
對于林亦一,在寧府的時候幫她許是自己的同情心作祟,可一個姑娘家女扮男裝去青樓還中了頭彩確實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還有他不慎丟失的玉佩,居然在林亦一的身上。還有今日,她的琴聲讓他想起了心中一直埋藏的回憶。他看到了她劃破臉頰的淚水,也能看到那具身體里顫抖的心。
他真不知道為何這個女人走進了他的眼里,他從未認真觀察過一個與他無關的人,也從不在意與他無關的人的感受,他自我,孤寞的自我。可現(xiàn)在一切仿佛都在不經(jīng)意間理所當然了,他居然想知道那個彈琴女子心中的故事,沉默的聽完,然后抬起手,用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小白,我有事需要立即離開?!边@種感覺太過陌生,他只想快些避開。
沈慕白看了一眼楚傾,深邃的眼睛映出淡淡的藍,只好佯笑道“說了不許叫我小白,快走吧大忙人?!?p> 楚傾淡淡一笑,悄然離去。
····
林亦一見那隨從走了也便不再注意那邊,勉強扯起一絲精神看臺上的表演去。
而一旁的柳語溪卻一直在默默的觀察著林亦一,從上臺到現(xiàn)在,她的心都一直無法平靜,她練琴習舞多年,從未聽過如此的琴聲,也從未像今日跳得那么好過。這種感覺真的太暢快淋漓了。
“林小姐,”看著林亦一,柳語溪淺笑的說道,“等下待你再次上臺可還有其他才藝?”
林亦一面上一愣,隨即勉強笑著說道,“沒什么,寫首詩能蒙混過去也就罷了。”她差點忘了,她還沒有正式上臺呢,現(xiàn)在場上已經(jīng)到了三十二號了!
那現(xiàn)在豈不是還要想首詩?可是她現(xiàn)在腦子一團漿糊,什么都想不出來,那什么床前明月光,李白思故鄉(xiāng)?不對不對···林亦一的小臉頓時糾結成一個包子。
柳語溪看著林亦一為難的表情莞爾一笑,“我來幫你作一首可好?”
林亦一不禁大喜,“真的?。??那可太好了,謝謝你。”
柳若溪搖了搖頭示意不用如此客氣,隨即便迎著那滿臉的笑意出口成章。林亦一默背幾遍認真背住。
很快便輪到了林亦一,林亦一緩步走到臺上,將柳若溪說與自己的那首詩隨意揮灑在宣紙之上,隨即福身下了臺。今日這算是過了吧?
很快剩余三位的展示就結束了。主位上的三人和男賓席的評委在左右的商討今日這才女大會的魁首。這中間時間十幾位盛裝舞女蹁躚上臺獻上一支優(yōu)美的舞蹈。
一舞作罷,舞女們躬身退下,評委們好似也有了共同的結果。
靖陽長公主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起身,身后的三位侍女手舉紅木鏤刻托盤依次走向臺前。
第一位侍女手中端的是一柄鑲金血玉如意,在陽光的照射下血玉通透無比,發(fā)出懾人的光芒;第二位侍女手中端的是一盒西域奇寶駐顏丹,據(jù)說這是采用古時西域一位王后的駐顏配方特制而成,也是所有女子夢寐以求的美容佳品;第三位侍女手中端的是玲瓏蠶絲衣,晶瑩剔透,輕薄無比,據(jù)說那是由西域天山雪蠶千年吐絲制成,百年前才來到北燕國,一直放在皇宮國庫之中珍藏。
這三樣東西皆是難得的寶貝??!場下的眾人皆是被這三樣東西吸引住了目光,居然舍得用這些寶貝來當這次才女大會的獎品,這也實在是太···大方了!
掃視了一眼眾人的反應,靖陽長公主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緩緩開口道,“比起往年,今日的才女大會真是格外精彩,讓本宮流連忘返?!彪S即不再多加贅述,朗聲說道,“眾位先且靜一靜,本宮叫到名字的請上臺來。第三名,寧若嫻,第二名,柳語溪,第一名,林亦一!”
林亦一臉上笑容一滯,她第一?!沒有搞錯吧?。克皇莵泶蜥u油的好嗎?!